第一百二十二章 临战折将

　　一九九六年九月十九日，周四。

　　尽管已经代表葛洲坝六中打进了全国联赛华中地区的比赛，游骑兵们也丝毫不敢放松。因为按照王宝江的说法，这次华中地区的四个省，也就是湖北、湖南、河南、江西的地级市当中，总共有七十二支高中球队参加比赛。由于参赛队伍数量大于往年，这一阶段的比赛将采取淘汰赛，也就是一场定胜负。

　　由于每个城市出线两支球队，那么每个城市的第一名划为A组，第二名则划为B组，在抽签时，A组所抽的必然是B组，B组所抽的也必然是A组。这是一种带有种子性质的抽签方式，让各个城市的第一名与其他城市的第二名进行第一轮淘汰赛。

　　也就是说，如果游骑兵在明天的比赛中输给了宜昌市一中，虽然不会影响成绩，但也就意味着第一轮要与一支相对比较强的球队较量。

　　“我希望你们明天最好是拿下市一中。”王宝江现在的表情不太轻松。昨天他向领导汇报时，校领导虽然高兴，但是立刻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果葛六这次能够突破第一轮，甚至走得更远，不但是葛六的荣誉，葛洲坝这边也会相当荣耀。毕竟，这是市一中长年没有实现的梦想。

　　“当然！”刘俊锋掩饰不住激动的情绪，“明天决一雌雄，看看谁才是宜昌的老大！”

　　“别太嚣张了，小子，”杨聪冷言冷语地说，“人家市一中这么多年来霸占龙头老大的位置，靠的可不是运气。前两年他们实力最强的时候，都是抽签遇到了襄樊四中，所以才败下阵来的，要是遇到了别的队伍，未必就突破不了第一轮。”

　　“襄樊四中……”王志文喃喃说道，“真是大名远扬啊！”

　　“是的，”王宝江正色道，“襄樊四中这一关，无论放到哪支球队，几乎都不可能过关的。他们的实力已经接近职业队了，每年输送多少人才到CUBA和CBA，那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队伍。所以，我们才要跟市一中拼第一名，尽可能不要遇到他们。”

　　“市一中肯定也会尽全力跟我们拼，”程飞说道，“他们也不想连续三年碰到襄樊四中。”

　　“所以，我们不能放松啊，”王宝江叹道，“我知道小伙子们辛辛苦苦拼了这么长时间，实际上已经完成任务了，但是明天是非常重要的一战，希望你们能够拿出全力来，拿出一路拼过来的精神，好好地和市一中较量较量！争取拿到第一名！”

　　“是！”游骑兵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还有一个坏消息，”王宝江面色严肃地说道，“张平亚教练因为张主任的病情，今天已经去武汉了，下午恐怕赶不回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张教练在场的话，我们有七八成的胜算，现在恐怕只有四成了。”

　　程飞笑道：“王老师请放心吧，教练也不能包办一切，再好的厨师没有好材料，也烧不出多好的菜来。关键还在于我们自身。”

　　王宝江露出了笑容：“程飞说得好。明天为了确保获胜，就不再练兵了，我自作主张，还是列出这个阵容，王志文、程飞、杨聪、张雨来、邓亮。通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你们也积累了很多比赛经验，相信你们能拿出最好的水平，给宜昌地区的比赛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下午四点钟，游骑兵集中到体育馆开始训练。赛前的训练量一般来说并不大，但不管是张老头还是王宝江，都很看重赛前训练，这能保持球员的竞技状态，而不主张过多的休息。由于王宝江不在场，游骑兵便自行训练起来。

　　程飞坐在场边，拿着市一中的球员名单，挨个看着。

　　张萧笛，身高一米八零，得分后卫，王牌球员。身体健壮，动作灵活，技术全面，突破能力强，中投能力相当出色。要说他有什么弱点，那就是三分球能力不行。据小记者王乐的说法，此人与许健相比毫不逊色。

　　杨骥，身高一米八零，小前锋。得分能力并不突出，但据说他和张萧笛被称为市一中的“双子星”，靠的是强有力的防守。他的防守能力堪比张萧笛的得分能力，是市一中最为可靠的“钢铁防线”。

　　……程飞的目光落到最后一名球员的名字上。卢光，身高一米七六，没有任何资料。程飞折起了这张纸，站了起来，走向正在训练的兄弟们。

　　“明天的比赛，我有个想法。”程飞说道。

　　他一开口，游骑兵们立刻就停下训练，认真地听起来。程飞的想法经过很多比赛的验证，最后都证明是很有道理的，即便是作为体育老师的王宝江，也总是愿意听取他的意见。

　　“张萧笛是他们当中进攻能力最强的，但是防守能力一般，所以我负责啃这个点，如果能从他头上多拿分就最好了，”程飞说着，目光转向了杨聪，“杨聪是我们当中进攻能力最强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对上杨骥，打掉这个点，他们的防线就垮掉了！”

　　杨聪心头一热。杨骥与张萧笛相反，防守能力一流，但缺乏进攻能力，程飞的意思，显然是把最难啃的骨头要杨聪来啃，而且是让他放手一攻，不用在防守端浪费过多力气。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信任。兄弟的信任。

　　“明天的比赛，关键在我和杨聪这两个点上，”程飞继续说道，“尤其是杨聪，明天的战术也围绕他来进行，争取打开杨骥这个点，让他们的防守专家在场上一无是处。我会尽全力限制张萧笛的发挥。”

　　“嗯！”杨聪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让那个杨骥得意的。”

　　“我们还是来练习一下走位，注意给杨聪做掩护。”程飞说道。

　　没有一个老师在场，游骑兵们主动开始练习昨天张平亚教的基础战术跑位。实际上，所谓基础战术只是一个框架而已，程飞从中很快领略出了多种变相的战术套路，把最主要的得分点引向杨聪最适合的地方。

　　“这边，我跑过去的时候，你就要想到我是在给杨聪做掩护，”程飞一边示意，一边说道，“你就要马上拉到顶弧，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给杨聪制造空间。”

　　杨聪练习得尤其认真，他的手感非常之好，无论是强行上篮、空位中投还是后撤步投篮，即便是在队内防守专家李琳的贴身“照顾”下，命中率也几乎达到了九成。在上一场的低迷过后，杨聪显然重新找到了旺盛的斗志。

　　“我靠！”刘俊锋嚷道，“我来防杨聪！”

　　杨聪冷笑着，朝刘俊锋勾了勾手，示意他尽管来挑战。

　　刘俊锋活动筋骨，迎上前去。杨聪先是一个胯下运球，然后急速往旁边闪开，待吸引刘俊锋过来防守的同时，他再度一个转身，后撤步跳投！

　　篮球“唰”的一声钻进网内！杨聪的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好球！”程飞他们拍掌笑道。杨聪和刘俊锋是一对活宝，他们总是无休无止地进行单挑，谁也不服谁，这样激烈的对战显然大大提升了他们彼此的攻防能力。但是从比赛的角度来说，杨聪显然更适用于团队作战。

　　杨聪的手感如此火热，更加坚定了程飞主攻杨聪这个方向的决心。他所要做的，就是尽力阻止张萧笛轻易地得分，同时以冷枪冷炮吸引开对方在防守端向杨聪施加的压力。

　　“妈的，再来再来！”刘俊锋捋了捋裤腿，不服气地喊道，“老子还不信防不住你了！”

　　“防不住就承认算了吧！”陈杰在旁边起哄。

　　杨聪笑着指了指篮筐的方向，两次胯下运球后，突然加速，犹如闪电一般从刘俊锋的左侧突破过去。那速度当真是风驰电掣，很难有人能防住！

　　但是熟悉杨聪进攻方式的刘俊锋，在瞬间做出了正确的判断，硬是两个大步横移过去，堪堪挡在了杨聪的身边。

　　仅仅如此，是挡不住已经发力的杨聪的！只见他小腿猛地蹬地，比之前更强的爆发力刹那间迸发出来，这一次彻底甩开了妄想拦下他的刘俊锋，整个身子硬是挤过了刘俊锋，从底线处拔地而起！

　　空中的杨聪犹如一张射日的长弓，眉宇透出一股难以阻挡的暴戾之气，持球的右臂狠狠地朝篮筐灌了下去！

　　程飞那张原本挂满笑容的脸，突然间变了色。

　　杨聪的扣篮位置发生了一点点偏移，就是这丝毫的偏差，导致那熟悉的“咔嚓”声并没有出现，大家听到的是肉身撞击的声音，接着是杨聪的一声大叫。

　　半空中，杨聪完全失去了平衡，竟然摔了下来，重重地倒在地上！

　　“杨聪！”程飞惊呼道，跑了过去，“怎么回事！”

　　杨聪伸出右臂，手腕上赫然一片瘀青，鲜血淋漓，他痛苦得面色发黄，五官都扭曲了。显然，刚才那一次扣篮偏了方向，直接导致手腕撞击在铁制篮圈上……

　　游骑兵全都跑过来，王志文朝愣在一旁的刘俊锋大吼：“你干了什么？”

　　刘俊锋一脸无辜地摊开手：“我？我什么都没有干呀？”

　　杨聪强忍着疼痛，说道：“你……你他妈的刚才最后一下绝对是犯规，操你奶奶的，我跳起来的时候还挤我一把……你他妈的……说是不是犯规？”

　　刘俊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哑口无言。

　　“你感觉怎么样？”程飞焦急地问道。

　　“摔得倒没事。”杨聪在大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当即痛得大叫一声，“我靠！腕子好疼！”

　　“走！赶紧到医务室去！”王志文说道。大家七手八脚地收拾了东西，带着杨聪赶到学校的医务室去了。一路上，程飞都沉着脸，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经过清洗后，可以看出杨聪的手腕明显有青肿，划破的只是表皮，但是影响到了手腕的转动。现在，他只要动动手腕，就钻心地疼，只能在校医的帮助下抹了药膏，缠上绷带。

　　“请问，这个严重吗？”程飞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校医洗了洗手，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有啥严重的，祛瘀消肿就好了。”

　　“那明天就好了吧？”刘俊锋赶紧问道。

　　校医抬头瞪了他一眼，说道：“明天？你当是感冒发烧呢？最少也要休息一个礼拜。对了，一周之内不要乱动，保证受伤部位的休息……”

　　一群人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医务室，杨聪显得心事重重，程飞也咬紧了下嘴唇，王志文则不断地数落着刘俊锋：“瞧瞧你干的好事！你要是对别人这样那就算了，对待自家兄弟，下这种重手，明天就要决赛了！”

　　刘俊锋抓着头发，喊道：“我真的没想怎么样的？哎呀，我怎么这么倒霉！”

　　“我受伤的事情，大家不要告诉王老师。”杨聪镇定地说道。

　　“那怎么行？”王志文应道，“你明天不可能上场的，我们必须要重新调整阵容。”

　　“我明天还是上场！”杨聪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看了看程飞，“虽然我投篮是不行了，但是身上其他部位都是好的，我可以防守！”

　　一行人沉默不语。

　　在最重要的决赛之前，损失了一员攻城拔寨的大将，真是天降大祸。程飞的脑筋不停地转着：让杨聪依然打首发，但是全心防守张萧笛，进攻端牵制杨骥？但是损失了能够每场40分的球员，这个漏洞该如何弥补呢？

　　“我看，我们瞒不住王宝江的，”程飞低声说道，“这样吧，明天早上观察一下，依杨聪的伤势而定。即便是防守，也难保不用到手腕……”

　　游骑兵那种兴奋、激动的心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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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六年九月二十日，周五。

　　程飞早上起床的时候，就听见刘俊锋跑到杨聪的床前，着急地问道：“我靠，你到底怎么样啊？倒是说啊？还能不能打？”

　　“别开玩笑了！”睡在杨聪上铺的王志文边穿衣服边说道，“再怎么样恢复也不可能到受伤之前的样子的。”说着，他跳下来，检查杨聪的手腕。

　　程飞也走了过去。杨聪慢慢地用左手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微微地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可能有药水的效果，那上面的瘀青发黑，似乎还没有消肿。程飞的心“咯噔”了一下，看来是必须面对换阵的现实了。

　　杨聪揉揉手腕，嘴角忽然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他表情轻松地笑道：“好了很多啊！基本上不痛了，投篮可能没准头，但是上场防守没问题！”

　　“是不是啊？”王志文有点不相信地问道。

　　“当然！”杨聪嘿嘿一笑，从床上蹦了下来，找到平时不大用的一个护腕，戴在手腕上，“加一层保护，这就更没问题了！”

　　“那就好！”刘俊锋松了一口气，“我真是倒霉，要是你不能上场，我肯定被骂死！”

　　“你已经要被骂死了！”王志文没好气地说，“我跟你说，刘俊锋，今天的比赛你不拿出点置人于死地的精神，我可饶不了你！就像对待自家兄弟这样，要百倍地对待敌人！”

　　“看老子的！”刘俊锋笑着亮出瘦弱的胳膊。

　　等大伙儿都去洗口洗脸的时候，程飞才走过来，沉声说道：“你别装了，坚持上场可不好，你要是把腕子的伤势弄严重了，我们以后怎么打？不过就是一个星期罢了，这一场打不好就打不好……”

　　杨聪笑道：“我瞒不过你，求你还不行？你们都去打市一中，放着我一人在下面看热闹？我怎么受得了？再说了，我不会投篮的，防守的时候也绝对会注意保护手腕，绝对不硬拼，我保证总可以吧？”

　　程飞瞪着他，半晌没说话。

　　“这是男人的战斗，”杨聪正色道，“张老头不是总说吗？球场就是战场，我是受了点伤，但是还没到需要休息的地步，俗话说轻伤不下火线，何况我还能做点贡献。你不相信我的防守能力吗？这次我没有进攻任务，正好全力以赴地对付他们！”

　　程飞沉默片刻，点点头，说道：“我还是跟王老师通报一声，免得他到时候怪我们。那你可要说到做到，别强行用力。”

　　杨聪吁了口气，笑道：“放心吧！”

　　他们彼此相对而笑，两只手握在一起。

　　“我们改变战术，张萧笛就交给你了！”程飞淡淡地说道。

　　“让那个张萧笛尝尝我的铜墙铁壁，也让他们的防守专家见识一下你的能力吧！”杨聪的眼中闪烁着异彩，“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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