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资格之战（五）
许健……葛洲坝六中的绝对王牌……宜昌市高中的顶级球星……
程飞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场上那个白衣白裤、一头卷发的家伙，神色凝重。如今的他，已经褪去了当初那份青涩，在比赛和训练中增长起来的，除了实力，还有自信。如果放在以前，他是万万不会想去拿自己与许健相提并论的。现在，他却很严肃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我能打败他吗？
张老头瞟了程飞一眼，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的神色，一闪即逝。除了这些与程飞共同成长的游骑兵，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程飞真正的实力，也许，他们也不知道……
球再次交到了许健的手里。现在的比分依然是22：42，应该是上半场最后一次进攻了。
有了许健的连续追分，校队的士气明显上涨。蓝天也一扫之前面对王志文的紧张情绪，开始稳住心神，扎扎实实地控球推进。众人都看得出来，这两名控卫虽说实力不在一个档次，但王志文强在综合能力，尤其是得分、篮板方面，而就控卫最基本的运球、护球技术而言，蓝天实际上并不会差给王志文太多。
蓝天很顺利地带到了前场，抬头就给许健传球。
这一次传球的意图太过明显！球刚一出手，蓝天也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杨聪早就看准了，从许健后面一闪而出，猛扑过去！他没料到的是，许健的反应更快，竟然一跨步，伸手触球，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篮球瞬间改变了飞行的方向！
又是这样的传球。程飞心想。他在高一刚进校时就注意到了许健这种诡异的传球方式，完全没有接球后的调整，以至于想要断球或防守的队员防不胜防。没有良好的手感，这种传球是很难做到位的。
侯燕昆立即从禁区内冲出，一把接过许健的传球，腾身便起！
“靠！”跟进防守的刘俊锋压根没有料到，虽然反应够快，可已经封不住对方投篮了。
“梆！”侯燕昆投出的球打板进筐。
“好球！”侯燕昆精力充沛地立即往回跑去，与依然面色冷漠的许健击掌。
24：42，没等游骑兵组织进攻，王宝江就示意上半场比赛结束了。
场内响起了零散的掌声，倒不是比赛不精彩，而是知道这场比赛的人太少了，只有零零星星的人站在场边。就连游骑兵的“专职拉拉队”，也就来了王悦欣一个人。
程飞环望四周，没有看到余静的身影，心里不由泛起一股失落感。一定是因为之前，我的口气很不好，所以她生气了吧……
“打得好！”陈杰和李琳笑着和下来的兄弟们挨个击掌。大伙都拿起了放在场边的水瓶，咕咚咕咚地灌了起来。
“妈的，刚才那个没扣进去，晦气！”杨聪抹了把汗。话虽这么说，但是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表现还是满意的。毕竟这场比赛一扫之前面对校队时那种挫折感，杨聪在进攻方面也的确没有遇上校队实质性的抑制，隔人扣篮也算相当惊艳的表演了。
“换成老子早扣进去了，你太水了……”刘俊锋不忘记揶揄一把。
杨聪坏笑着，一瓶水就泼了过去，嘴里说道：“让大伙都看看，谁很水……”
陈杰双手一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不要打情骂俏好不好？”
接着便是两人同心协力去揍陈杰了。
王宝江愣愣地看着这群孩子，不知该说什么好。杨红娟则皱起了眉头。这实在是古怪，这群孩子虽说领先了将近20分，可从最后几分钟的表现来看，校队也开始发力了。这不是一场轻松的比赛……他们怎么看起来那么轻松，要么是对参赛资格没有压力，要么是对比赛有足够多的信心。
田生勇边摇头边说：“他们还真是轻松呀！”
张老头也眼睛瞪得老大，忽然说道：“下半场怎么打啊？小伙子们？”
王志文等人全都收敛了笑容，说道：“教练……”
“你们好像没有使出全力是吧？”张老头的话明显带有讽刺的意味，“怎么着？轻轻松松就能赢下比赛？”
“许健很强，”程飞突然说道，看了看兄弟们，“超出我们的预料。”
“只有一个许健是没用的。”杨聪说道，“他们的水平不高，我们的每一个点都可以得分。我们也许防不住许健，但是他们也绝对防不住我们。”
张老头略带惊讶地看了杨聪一眼。在他的印象里，杨聪一直是个少言寡语的孩子，今天虽说打得相当出色，但是这种口出狂言的话，万万想不到是出自于他的口中。但是，他必须承认一点，这群孩子彻底脱胎换骨，从场上的形势来看，校队要想防住王志文、杨聪和刘俊锋的进攻，确实相当有难度……
但他真的不想让这群孩子傲慢至此。
“不错啊，你们过了一个暑假，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吧？”张老头的声音低沉下来，面色也异常严肃，“防守松散，毫无斗志，你们到底哪里进步了，简直是退步了十万八千里！如果校队按照最后几分钟的样子打，就凭你们那点能耐，根本就赢不了！”
张老头的一张狮子脸虎起来，游骑兵们顿时都不敢吭气了。
张老头絮絮叨叨地发了一通脾气，大家也都闷着头听。直到王宝江示意下半场比赛开始，大家都站起来的时候，张老头还在挨个教训他们，连上场名单都没有定下来。
王宝江走过来，拉着张老头小声问道：“怎么了？”
张老头哼了一声：“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这群小子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好像是你那个同学吴忠民教出来的吧？这种态度怎么能打篮球！技术再好，也不行！我现在不顶用了，说句话他们还顶撞，算了算了，只当没我这个教练！”
王宝江赶紧安慰他：“他们毕竟都是孩子，刚才打得确实很好嘛！赶紧开始比赛吧，上场名单定下来没有？”
张老头还在气头上，转过头，一挥手：“你去问他们！”
王宝江望了游骑兵一眼，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
游骑兵的队长王志文走了过来，犹豫片刻，说道：“张教练，我们是真的有信心拿下这场比赛，态度也绝对端正。之所以有信心，是因为……虽然许健的能力很强，但是我们这边也少了一半的实力……”
“莫名其妙！”张老头回头说道，“什么一半的实力！你是说你们只拿出了一半的实力，小王，我没说错吧，你瞧他们这不可一世的样子！”
王宝江赶紧摆摆手叫王志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哦，我明白了，”张老头苦笑道，“是觉得我这个教练当得不好吧，啊？限制了你们的实力是吧？很好，我现在就走人！”
王志文面色肃然，说道：“我们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我是说，程飞没有上场，我们只有一半的实力！”
顿时，所有听到这话的人，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程飞身上。
程飞涨红了脸，摆摆手，不知所措。
“很好。”张老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程飞替下杨聪，李琳替刘俊锋，陈杰替邓亮。上场！”
****************
校队的队员早已等待许久。程飞整理了一下鞋带，迈步走上球场。
所有校队成员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程飞身上，就连一向不太看人的许健也不例外。
场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没人敢小看程飞。还记得第一次这支寝室队与校队比赛的时候，那时寝室队完全处在下风，没有许健的校队不费吹灰之力便赢了了胜利，但是这个名叫程飞的男孩却给校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传切跑位、精准投篮，以及带动全队的那种神奇能力，外人或许不太看得明白，但是与其交手的校队再明白不过了。
身为校队队员、实力不俗的韩先平，面对当时身高仅一米六九、技术能力有限、实战经验缺乏的程飞，竟然无所适从……
还有，在与强敌水院附中、葛一中和职高的连番恶战中，毫无疑问，正是名不见经传的程飞默默撑起了球队，赢得了一场又一场难以置信的战役。
如今，今非昔比的程飞，在赛场上又将有怎样的表现？
场边每一个目睹程飞成长的人，都拭目以待。与校队王牌许健的对位较量，显然是最好的试金石。也许这可以算是六中的巅峰对决吧。只是，程飞还没有证明自己，而许健早已证明。
哨声响起，校队发球，稳步推进。
三分线外，许健不紧不慢地运着球，程飞默然地看着。随着许健每走近一步，程飞的神经就绷紧一分。很显然，许健根本不像上半场那么放松，程飞深吸一口气，俯下身来，摆出了张老头一直精心**的防守姿势。
“很好，”田生勇说，“看来他们全都要尽力而为了。”
杨红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程飞看。
程飞的目光落在许健的脸上。许健却没有看他，已经走得很近了，手上运球的节奏却丝毫没有改变，仍是不紧不慢。程飞不由心里暗暗地赞叹。
忽然，许健腰身一俯，似是要突破。程飞立刻调整重心，准备随时跟进。但是他也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应付许健突然起身的投篮。
可许健就是许健，他几乎从来不做假动作。他要采取什么动作，就必然只做那个动作。这是他的执着之处、古怪之处，也是可怕之处。
如同绝世的剑法，练到了极致，一招就足够制服对手。
这次也是一样，他俯身要突破，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那么启动了。
一步。一大步。闪电，比闪电还要快，但却从容不迫的一大步。
犹如白色的幽灵，许健是一闪不见的。那不是什么惊人的速度，只是一种诡异的节奏。
说许健从来不做假动作，也许是不对的。只是，他在变向当中的假动作做得太到位了，只是那么小小的一点欺骗，身体微微的一次晃动，就引得对方的重心偏移了位置，而抓住瞬间的空隙，他便以极快地一大步，彻底逆着对手的节奏闪了过去！
程飞竟然身体一晃，摔倒在地上！
许健行云流水般掠向禁区，李琳想要补防已经来不及了，镇守禁区的陈杰跳了起来！
许健人在空中，根本不做上篮动作，滑翔了一段距离，快到零度角的时候，他出手投篮了。
篮球轻柔地打板进筐。许健没有看正在从地上爬起来的程飞，面无表情地往回跑。
没人说话。没人鼓掌。说实话，程飞竟然被晃倒在地，够狼狈的。但是无人敢轻视许健的实力，他就有这样的实力。尴尬的人，除了场上的程飞，也就只有游骑兵的兄弟们了。
26：42，比分进一步迫近。
“拿下一球！”王志文运球，不知疲倦地奔向前场，没等蓝天上来防守，就丢给了程飞。
程飞带球到三分线，传给了王志文。没想到，王志文接球后没有做任何动作，再度回传给了程飞，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程飞。
毫无疑问，他要程飞单打。
许健的嘴角掠过一丝不为人注意的笑容。不知是轻蔑，还是觉得有趣。他防守的姿态不像程飞那样紧张，只是随随便便地站着，似乎不太把对方放在心上。
程飞吁了一口气，开始运球。
他不想单打。对于程飞而言，单打独斗从来就不是篮球的代名词。他最喜欢做的，就是通过和队友的挡拆配合，或是突破分传，创造得分的机会。但是几乎在场的所有兄弟都开始往弱侧跑，有意拉开距离，让程飞还清刚才许健突破带来的耻辱。
那不是什么耻辱……程飞心想。他很强，许健真的很强。问题仅仅在于，如果拿下了这场比赛，就意味着取消了一向代表葛洲坝六中的校队的参赛资格。没错，我们很想参加比赛。但是他们同样很想，如果今年许健不能参加，岂不是也很可惜吗？
时间不允许程飞多想了。他忽然俯身，篮球在手掌中飞速地旋转，人已经朝右侧射了出去！之前许健也是这样过掉他的，但是程飞显然没有那种诡异的节奏。
许健迅速滑步，挡在程飞的面前。
程飞又吁了一口气，“啪啪”两个熟练的胯下运球，球在左手时，忽然一个流畅的转身！
“简直是王志文的翻版！”场边的杨聪笑道。
“王志文是他的启蒙老师，不过王志文从来不做胯下运球。”邓亮说道。
话音未落，就在大家都以为程飞已经过掉许健，从零度角插向禁区的时候，程飞的球掉了。程飞赶紧转身回抢，断球得手的许健已经一把抓过，大步飞奔向前场！
张老头默默地看着，依然面无表情。
田生勇和王宝江都不约而同地摇摇头。慢了，这样慢的过人，就算再熟练和华丽，也不能突破一个合格的防守球员的。
一攻一防，许健占得上风。
许健直冲前场，运球和迈步的距离都出奇的大，回追的李琳只能紧跟其后！
两分线外，许健拔地而起，宛如展翅的白色天鹅，动作无比柔和。李琳也同时跳了起来，希望能抢在许健出手之前拍下篮球。他是游骑兵当中最坚实的防守专家。
人在空中的许健，双手将球护在腰间，直到飞至最高点、李琳的胳膊伸出来的时候，他双手持球，胳膊朝篮筐的方向一摆，正好打中了李琳的手臂！
眼尖的王宝江立刻吹响了哨子，与此同时，许健左手扬起一拨，篮球擦板入筐！
“好球！”校队的人全都喝彩起来。
“漂亮！”杨聪也禁不住鼓起掌来。
“两分有效，加罚一球！”王宝江示意。
许健站在罚球线，连瞄准篮筐的动作都没有做，抬手投出，命中！
29：42，游骑兵已经很久没有得分了。
“你这家伙怎么搞的！”陈杰急了，“每次比赛都要浑浑噩噩很长时间！”
“再不得分，我们的优势就全没了。”李琳冷着脸说道。
“我知道。”程飞感到有些抱歉，“刚才有些大意。”
王志文接过球，意味深长地看了程飞一眼，说道：“你也许防不住他，但是要记住，他也防不住你……”他的话没有说完，似乎还想说：我知道你没有尽力，你的实力有多少，我最清楚不过了。
这没错，程飞在攻防训练中一直与王志文是一组。最清楚程飞实力的人，莫过于他。
“你看到没有，”王志文继续说道，“许健也放手施为了，他们也想拿到参赛资格。”
程飞忽然咬着嘴唇，低声说道：“参赛资格……这是一场资格之战，对吧？我们不该这样，根本就不该打这场比赛，还是让校队去参加联赛吧……”说着，他竟然往球场下走去。
他们的对话，那边的校队听不见，但是场边的张老头等人都听见了。没等程飞走下球场，张老头忽然开口说话了，惯有的大嗓门让全馆的人都听得见：“干啥？受打击了？发挥孔融让梨的高尚精神是吧？”
程飞登时站住，哑口无言。
张老头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和你对位的那小子在想什么？”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许健。许健神色恬淡地看着张老头和程飞。
“他之前也和你一样，精神高尚的很，不想打比赛，但是现在却不这么想了。比赛资格不能随便让来让去，到时候让一支鱼腩队伍代表六中去比赛，只能让人家笑掉了大牙。就算晋级名额是你们拿的，那也不行，用实力来决定，是对你们双方最好的选择。他已经明白了，你明白了吗？”
程飞愣愣地看了看一脸揶揄的张老头，又看了看许健。许健转过身，耸了耸肩膀。
“我明白了。”程飞露出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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