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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糊涂须到底,聪明莫过头【一】


关山脚

  在一片林中,就这样摆着一张桌子,两张凳子。

  桌子算不得什么雕工,就是能盛放些物件,木凳就更别

  提了,说得好听那叫木凳,说得难听不过就是两根木桩,就连树皮都未曾打磨光滑,估计坐着也不怎么舒服,硌着难受。

  沈流舒被胡蝶兰带到一片新的平地,本以为是换个地方训练,却远远瞧见了一位熟悉的老人,他发现自己来了,冲着自己一笑,如沐春风,不似秋雨。

  可沈流舒望着老人,是那样的慈祥和蔼,他一笑,脸上的褶子也透着亲近。

  亲近是来自血液的传承。

  “人我带到了。”

  胡蝶兰不肯多废话一句,也不愿意多瞧老人一眼,这么久以来好像从未见过胡蝶兰给过老人好脸色,其中缘由沈流舒虽然好奇,但也不敢过问。

  老人轻轻叹了气,随即又恢复一脸笑意,将手搭在沈流舒的左肩说道,“你来关山也有段日子了,这些日子部内杂事颇多,我也未曾好好看过你,这一眨眼啊,居然就要走了。”

  老人见沈流舒愣神,和蔼的笑了笑,指着身后桌上的一盘盘佳肴说道,“我想着你估计也吃不惯蛮人那套,你瞧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他先坐在了木凳上,又挪了挪另一张木凳,摆在距离自己半米的地方。

  “坐吧。”

  老人今日没有赤裸着上身,穿了件兽毛织成的小褂,虽然做工粗糙但至少也算作正式了吧。

  “坐啊,在这不用拘束,就是寻常吃顿饭,唠唠一些事儿,一些你想知道的事。”

  咕咕。

  肚子在叫了,沈流舒自从军中出来后,虽仍旧改不掉那从小的书生气,但也没原先这般拘谨,不过他只坐了木凳一个角。

  至于缘由嘛,粗糙的树皮硌着皮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这个东西是叫筷子吧?”

  老人变扭的拿起筷子问道。

  沈流舒点点头,老人继续道,“有些年没见了,年轻的时候一直用不习惯,觉着别扭,现在年纪大了,也懒得去学了,有些时候,做人何必勉强自己,你说呢?”

  沈流舒一时没反应过来,总觉着老人话里有话,但还是说道,“古之礼,饭不用箸,但用手,既与人共饭,手宜絜净,不得临时始捼莎,手乃食,恐为人秽也。”

  却又听老人说道,“你尝尝这碗肉,老祖宗的手艺了,好吃。”

  老人撕下一大块肉塞到沈流舒手里,沈流舒瞅了瞅肉又瞧了瞧老人,只见老人比了一个用力撕咬的动作。

  不知为何,沈流舒第一反应竟然不觉着这样有些脏,反而还有些拘束,缓缓将肉挪到嘴边,小小的咬下一口,老人见他正在咀嚼,露出欣慰的笑,他又往沈流舒的碗里抓了一些其他的菜,还有一个馕。

  “这个烤馕,是我们蛮族平日里征战时最常备的食物,味道也很不错,试试?”

  沈流舒一手抓着肉一手端着馕,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下嘴,索性一口肉一口馕,准备大快朵颐。

  不知为何老人有种神奇的魔力,仿佛能让人放下一切戒备。

  说来奇怪,这骆驼肉其实并未放什么调味,味道也不好,可肉质却鲜嫩,而且他吃得时候有种熟悉的感觉,嘴里的似乎不是骆驼肉,像是鸡肉,像是那年庐州月下,躲在房脚,偷偷吃得鸡腿肉。

  “慢些吃,别噎着。”

  老人本想抓一块生肉吃,但似乎想起什么事,瞥了一眼身旁的人,抬起的手又再次放下。

  一餐饭吃的时间不长,约莫一柱香。

  原本半柱香就能吃完的饭,可耐不住老人的热情。

  “我该如何称呼您?”

  沈流舒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

  “让巴图鲁随你去吧。”

  老人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啊?”沈流舒一愣。

  “碎涅九重想当于宗师大圆满,如今大宗师不出,可以说不败于天下,他跟着你,也好让我放心。”

  “云涛岚的不易大师,精通古经,关于墨策的事,你可以去问问,也许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只不过云涛岚需要出海,想来你也是不善水性,若非必要,我不建议你去,有时候知道答案,你不一定接受得了,不知道,至少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生活。”

  “按着蛮族的祖规,应该是要你送你些见面礼,这次虽匆忙却也为你备好了,但于此时的你来说,未免有些勉强了,而且总觉着拿不出手。”

  “等下回来,下回来,我送你样好的。”随后在某人诧异的目光中骑上不知从何冒出的狮子,缓缓消失在林子中。

  老人并未回答沈流舒的问题,却也没有给他一丝一毫反问的机会。

  “云涛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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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滇西王府

  “王爷。”

  “怎么?她还是不肯吃吗?”

  朱廷若一挑左眉,随意翻了翻手中的周易。

  “回王爷的话,她让老奴给您带句话。”

  容嬷嬷故意停顿道。

  “她说什么?”

  朱廷若问道。

  “她说您的权势好比牢笼,大到可以囚住美丽的凤凰,却困不住一只高傲的孔雀。”

  容嬷嬷回道。

  朱廷若并未抬头,沉默了片刻,  放下手中的周易,折了一个角,轻轻得合上。

  “她倒是看得起自己。”

  朱廷若冷哼一声。

  “老奴该死。”

  容嬷嬷缓缓地跪下,却被朱廷若双手扶起。

  “嬷嬷,您先起来,这地下凉。”

  “老奴谢王爷体谅。”

  “既然她这么说了,那本王就去看看,这只孔雀有多高傲。”

  容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是朱廷若的乳娘,自己从小奶大的孩子是个什么性子,别人不知,她难道还不清楚吗。

  她伺候了这么些年,可是老人精了,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问。

  “老奴告退。”

  王府的别院的一间小阁楼,说是小阁楼其实不过是杂物间。

  这是朱廷若第二次来这,却是第一次进来,他侧着身子,一手捏着鼻子推开门。

  并未有那种想象中的破败和异味,反而被收拾的井井有条。

  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一朵梅兰,含苞待放。

  靠近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又是一砚梅红半阙词。

  红色的薄纱随着窗口的风而随意的飘动。

  朱廷若没有瞧见那个人,他拿起了桌上的那副字,不论是笔锋还是顿笔都恰到好处。

  “你难道不知道随便进别人的房间很不礼貌吗?尤其是女子的房间。”

  熟悉的声音响起,朱廷若回头看见那个高傲的身影斜靠在门梁边。

  “啊哈哈哈哈哈!”

  朱廷若一向很注重形象,“可笑,可笑至极。”

  “本王想着你最好不要忘了,这是本王的王府,而你......”他将那幅字缓缓撕碎,“而你,不过是本王养蛊的器皿。”

  “你!”

  九生一把推开朱廷若,面目有些狰狞,“你知道这幅字我写了多久吗?”

  此女正是那日朱廷若生日,曹旭送来的大礼,她一袭素白裙没有雕饰,是朱廷若吩咐下去的,说是只允许她在府内穿这个颜色,至于个中缘由,无人敢过问。

  他撕碎的并不只是一幅画,还是她全部的信仰。

  父亲最爱喜欢她画的梅兰了,说是多了些傲气,少了些俗气。

  朱廷若不动声色的走到九生的背后,突然用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倔强如牛的,始终不愿意瞧自己一眼的脸拽向自己。

  “便是再高傲的孔雀,剥去了美丽的皮毛,还能剩下什么。”

  “朱廷若,你放开我!”

  朱廷若并未理睬。

  九生也是个忠烈女子,居然狠狠咬了一口,直到嘴角尝到了咸味。

  朱廷若吃痛,倒吸一口冷气,怒道,“你这个疯女人!”

  他手上的力道不减,她嘴上的牙齿不松。

  可朱廷若愣是不松手,九生觉着窒息,这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这种窒息感她不想再有,可是经年之后,事与愿违。每次回想,都是从深渊侥幸逃出。

  咚咚咚。

  “王爷。”

  下人伏到朱廷若的耳边低语几句,他用力甩开九生。

  九生瘫坐在地上贪婪地汲取着空气。

  “别再妄图逃跑,也别再试图挑战本王的耐心。” 

  朱廷若怒气冲冲道。

  “来人,备马!”

  朱廷若走得很快。

  “王爷,此女.......”

  下人小心翼翼道。

  “若是不听话,就杀了吧。”

  朱廷若平淡地说道,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不过是只蝼蚁。

  但她确实就是只蝼蚁,甚至不如一只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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