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深夜里崩溃的神

亥时，雪已停，月明星稀，那弯出一抹弧度的月亮高高地悬挂于夜空之上。

月光洒落在莫世的俊脸上，映照他的脸是那么苍白，在他的怀里，慕容霜双眼紧闭，躺在怀中，嘴角挂着一抹微微勾起的弧度，仿佛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莫世也随之露出了一丝笑意，但很快那抹笑意便变成了苦笑……怎么可能真的放下，他是莫问世，他也是火神界的界主，他更是高高在上的神皇，他……不该如此沉沦。

火神界曾就在他面前葬灭，一界之人，一位接一位战死，他可是亲眼目睹了那一次真正的血流成河……从那之后，他的心就已经变得特别麻木，如果没有慕容霜的话，他的心甚至可能比一把刀还要冷上几分。

她确实温暖了他的世界，可……如果不曾经历这一切，他都已经习惯了之前那样的生活，但……经历了，怎能忘记？

只是慕容霜，似乎比莫世想象中更在乎他，所以……莫世强行挤出了一丝微笑，假装自己没事……但，他其实，没有一刻是真正释怀的。

看着伏在自己怀里面带笑意，正睡得香甜的慕容霜，莫世感觉他心中是那么内疚与疼痛，她为他付出了太多……

可这一切，莫世都不能与慕容霜说……就像她不想让他为难一样。

不觉，夜更沉。

莫世突然轻轻的放下了慕容霜，独自走向了一边，直到在距离慕容霜几十米的冰丘旁，才渐渐停下了脚步。

茫然地蹲坐在地，在那一瞬间，莫世脸上的笑意消失，他的目中只剩下深深的疲倦之意……怎么会这么累，怎么会怎么累呀！

他似乎已经忘了这种感觉，甚至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这种感觉，难言却一直怀绕在心头，如同附在骨头上一般，难以释怀。

他不想哭，可这一刻的莫世，再也不是那个征战天下的火神莫问世，而是一个普通到平凡有血有肉的人，他有自己的脆弱……瞬间抱着双膝，莫世头颅深埋膝盖间，仿佛与这凄冷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很快，面前的冰雪地面，滴滴滚烫的热泪开始积蓄，成为那融化冰雪的一部分。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哭泣……无助，无力填满了莫世的心间，他很痛苦，而且这种苦，只能他独自去承受，没有人能帮他……因为那即将碎裂的是他的骄傲，他千百万年真正的骄傲。

如果火神没有火神之傲，那么他还是那个火神吗？

没人可以回答，只能莫世自己去找答案，可对他而言，那个答案似乎是那么痛苦。

希望后的失望，才是真正的绝望，哪怕他当初一步步踏入深渊之时，莫世也绝对没有现在这般痛苦，他是会害怕深渊，会恐惧那种无意识的黑暗状态，但是……那时候的他心中至少还燃着一把火。

可现在，这把火，微弱的已经照不亮他前方的路了，他——太累了……从火神界灭界的那天起，他毁灭神体，坠入地狱，在黑暗中沉沦了不知多久，才降生到了莫世身上，他以为这是机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但，这具身体居然是一具尸体，在这具身体里，莫世更是连修炼都无法修炼，空有火神界的记忆，却无用武之地，这种无力感，数次让他濒临崩溃，整整六年，天知道他无声无息做了多少努力，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放弃。

六年后，面对觉醒魂力，莫世为了自保，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被人欺辱，借用慕容霜来规避一些视线，六岁的他活的完全不是自己，只有一直欺骗性的告诉自己，他不在是火神，他才慢慢坚持了下来。

十二岁，被逼无奈出慕容家，入远古林，他对慕容霜真正动心了，虽然始料未及，但是还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慢慢的他放下了修炼的执念，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慕容霜之上，而慕容霜的天赋，也确实超出了他的期待。

今年，他十八岁，就在他已经完全习惯了不能修炼之时，上天却莫名的给了他一点魂力，这一点魂力对别人来说，或许可有可无，可是，对莫世而言，那是希望，绝境中的希望。

可只顾着希望，激动的莫世，在真正再次面对曾经那份痛苦之时，却是那么绝望，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瞬间心死……这一次的不能修炼，似乎对他而言，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些。

如果不曾有希望……可惜没如果。

深夜的孤单一角，那滴落的泪水已经化为一条小河向着远方流淌而去，微弱的抽泣声在空中回荡，是那么的让人心肠酸痛……哪怕当初面对柔若怜的背叛，他都没有现在这般痛苦，俩世第一次，莫世几乎哭到了忘我。

火神界里的他，是多么风光无限，善武的火神界，心机这个东西少的可怜，他多么想念曾经那种生活，只要有实力，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奉他为王……可是，他却永远的回不去了。

故人，已亡。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羡慕那些去可以修炼的人，他们是多么幸运，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他……只能躲在慕容霜的背后，被人说着废物，垃圾。

不甘心，执念通通化为了此刻足以摧毁莫世的一颗颗稻草，这一根根以前他不会在乎的东西，此刻却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了……神若是人，可能比人更为脆弱。

而在莫世看不到的身后，慕容霜静静的站在距离莫世将近百米的位置，遥望着他的背影，那一双宛如代替了星辰万色的蓝眸，此刻一滴滴晶莹淌然流落。

她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她却能感同身受他的一切酸楚。

从灵兵城到天剑宗，再到现在，可以说，这个大陆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莫世，她知道他的那份骄傲，他那深埋心间，却一直不愿意放下的火神之傲。

他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呀，虽然有时在面对她的时候就是那么玩世不恭，可那只是属于她的特殊，与莫世的性格根本无关……从当初在塞北之城，莫世选择了战斗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的心里，火神一直都在。

哪怕她说的再多，做的再多，莫世都不可能释怀，这种疼痛，足以融入骨髓，让人心碎。

而她能做的就是在他经历这一切的时候，以自己的方法去给他安慰，去陪着他，感受他的痛，在他需要她的时候，给他那一个拥抱。

莫世浑然不觉慕容霜此刻已经苏醒，但是他颤抖的身子却是慢慢停滞了下来，抬起金眸，依旧闪耀的宛如两个小太阳一般，但是，在那太阳之中，却明显的挂着丝丝红色，充斥了莫世的眼眶。

而那一张挂着泪痕，宛如孩子般的脸上，更是有着深深的迷茫，接下来，他该干什么，经历了这些事情，他发现，他再也不愿意去逼着慕容霜每日修炼魂力，他希望她能为自己而活，更希望她能快乐。

但是，如果没有慕容霜，他又不能修炼的话，那……火神界呢？

他的血海深仇，他的兄弟，他的一切，都被葬灭……柔若怜还未死，他怎能放弃，怎么能安心的活着，火神界的兄弟们尸骨无存，葬火神界的三界不除，他的噩梦一日不会停，他便永远不可能释怀。

这是他对火神界，也是对火神界他们的愧疚，可能慕容霜可以让他一时放下，但是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慕容霜，都极为清楚的知道，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不可忘，亦不能忘。

可是，现在他却真的不知该怎么做了，如果继续让慕容霜不顾一切去修炼的话，他会更加愧疚……他欠火神界的已经够多了，莫世不想因为他，而让慕容霜也要走上那一条路。

那样，他欠她的，可能穷极一生，三世，生命，都难以偿还……她是他最爱的人，他怎么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还能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莫世一拳又一拳深埋雪地中，垂下的眼眸中满是不甘。

顿时，雪花飞舞，慕容霜静立在莫世的身后百米，似乎是在平淡的看着这一切，她俏脸上的泪痕早已风干，现在的她远远的看去宛如一樽雕塑一般，没有波动。

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的眸光在轻微颤动着，她……根本静不下来，也不能静下来。

时间还有不到20天，她必须走，而莫世这个样子，她怎么能放心的下，而且他还要照顾好寒沁……慕容霜是可以确定，以寒沁的性子她一定不会走。

莫世的这个状态，更是让她的一颗心都随着他紧紧揪着……离开放不下莫世，不离开需要顾及柔若怜，慕容霜此刻甚至比莫世更为着急，她才是最无助的那个，但是她却一直努力让自己平静……如果她也崩溃的话，那他们不如直接放弃挣扎，顺其自然便好。

她本身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个世界唯一能让她留恋的也只剩莫世了，陪着他一起慢慢面对死亡，对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可莫世还要那么多事情要去做呀！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死而耽误了他，她不允许自己那样做，如他处处考虑自己一般，她也一样地深爱着他……

目光稍稍凝起，慕容霜仿佛雪地中的仙女一般，一身蓝衣的勾勒更好似倾尽了世界所有的完美，夺天工之造化，惊万物之起源。

她的目光一瞬间清澈得有些透然，仿若，万千凝视聚一目，星辰大海皆可抛，世间，只有他一人。

一瞬间，莫世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直起了身子，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轻轻回眸。

那一刻，二人视线仿佛跨越那百米之距相遇，触碰到了二人心底最深处的那抹柔软。

俩人并无多余的动作，可就算如此，那深情对视的凝望依然蔓延出来了阵阵酸意，让人无比羡慕的同时又夹杂着些许心疼。

微风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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