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 昭告天下（六）

其实，当高冉决定任由高兮紧握着自己的手的刹那，她就已经料到此举必会被那三人察觉、并借题发挥来试探于她。但她还是任由事态顺着她先前预料的方向继续发展——只因，那恰好也能成全了她，且会让她的目的的达成显得更加自然——别人主动要求的，和她自己主动提出的，即便是同样的目的，但效果必然是天差地别的。

        “我们？”

        高冉不明意味地看向高兮，但高兮却看不清她此时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唯一知道的，只是自己刚才因一时置气，就冲动地公然去握住她的手不放，这才惹来了高兰对她的质疑。他觉得是自己给她添了乱……

        这样想着，高兮便想要松开高冉的手。但谁想，他才松开欲放高冉自由，她却即刻就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还特地与他十指交叉着紧握着。

        高冉这一动作，不仅高兮甚感意外，就连一旁等着她回答的那三人也看得清楚分明——她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安抚了高兮的情绪，用一个简单的反握打消了他刚才的愧疚感之后，高冉才转而对高兰说道：“母亲，我想与你谈笔交易。”

        “哦？说来听听。”高兰尽管十分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流露，但她的眼神却分明闪现了几许好似一切已在她掌握的自信、和隐隐的得意。

        “我如今已是时日不多，无论如何也活不过及笄之年。故，我也不可能能在及笄之后，通过联姻的方式来帮衬高家了……”

        听此一说，高兰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但并不否认高冉的说法。

        高冉知道，高兰这是默认了她的说辞——这便算是过了第一道“坎”。她才继续说下去：“但作为高家人，我也确实不能明知高家的未来凶多吉少、前途未卜，却还置身事外，对高家置之不理。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更何况，我还时日不多了……那比起高家，我自然还是更在意自己的私心的。可我又确实不能不管高家……所以，我思来想去，便想出了一个或许能同时成全了我和高家的两全方案……”

        那三人一听，尽管都不信高冉前面说的那些敷衍之辞，也不相信她所谓的两全方案就真是为了高家才想的、而非是因刚才被她们识破了她的私心才不得不做出的让步，但若是她给出的方案确实可行，且对她们各自都有利的话，那她们倒也不介意睁只眼闭只眼地让她蒙混过关，成全了她的脸面。

        见那三人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不愿道破的默契，高冉才在短暂的停顿后，就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是这样想的，我的私心，是想要安静自在地过完我生命的最后‘两年’……”

        她刻意将自己的寿命“压缩”到恰好与她之前提到的高家必须把握的最后期限——两年——等同，以此来唤起她们更多的关注和共鸣。

        同时，她们不知的是，无论她们有多擅于伪装、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只要她们的真实情绪有略微的波动，她们身上的气味就会发生细微的变化，还有环绕在她们周身的微弱的电磁波也会发生细微的变化——这些，只要高冉的注意力高度集中，那她就能在这样近的距离，通过自己的嗅觉和自己的身体对在空气中流动、波动着的电磁波的敏锐感触力，她就能迅速觉察到眼前的她们此时的真实情绪变化。

        高冉稍微停顿了下，等觉察到那是连她们自己都未必会有觉察的真实情绪变化确实跟上了她的脚步之后，她才继续说道：

        “但高家也确实需要我在这最后的两年里，为壮大高家的实力而贡献出我的力量……

        “尽管同一时间，我不可能分身成两个人来同时过着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以此来同时满足我自己和高家对我的不同要求；但这样的矛盾，也并非是完全无解的。

        “先不说我，先说高家。高家之所以需要我，无非就是想从我这儿得到我能给高家提供的所有资源上的支持，而非是非要我这个人必须寸步不离地待在高家。而我，也并非是非要拥有这些资源才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我要的，不过是在我生命的最后两年，能随心所欲地去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过我想过的生活，不被妨碍，不受阻碍。

        “所以，从本质上看，我的目的，与我之于高家的价值，这两者其实并不冲突。

        “直接点说，就是，我愿意留下我能给高家的所有资源，但作为交换，高家必须放我和巧儿自由，并保证今生今世都会善待我爹。否则，就算我死了，我的师父和邱岳泽也会为我报仇的。

        “我也不妨告诉你们，我早已将自己的遗愿告诉了他们，那就是，我要他们力保我爹和巧儿的周全。所以，保护我爹和巧儿，于他们而言，就是在完成我的遗愿；同时，这也是他们日后悼念我的唯一方式——这可不是任何人意图用利益诱惑亦或是恐吓就能令他们放弃的。——你们不妨试想一下，若换作了是你们要以此举来悼念某人，且也只有如此才能让你们的心获得片刻的安宁，那你们会如何？”

        三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但最后还是只有高兰开口回应——也只有她有资格作出回应：“好。我答应你。”

        不管另外两个心里是如何算计的，但作为高家家主的高兰，她自然清楚高冉所提的条件和对她们的威胁这其中各自的分量。再加之，自高冉回来后，她在府内摆出的势与“高家”互不干涉的生活态度，也令高兰觉得，若只是把高冉的人留在高家，却留不住她的心，那留着她这个连联姻的价值都没有的人，也没什么用处了，反倒还可能会给高家留下一个随时都可能爆发的重大隐患。

        若是那样，那还不如答应了高冉的条件，趁她愿意主动交出她毕生所学的出自医谷的医、毒知识，以及借由她的牵线而得到的至少是为期两年的来自天阁所能提供的近乎是全方位的资源支持，答应她，用三个即便失去了于高家也是无关痛痒的人，来换得为壮大高家自身力量而急需得到的各种资源支持。——这样做，不亏。

        而至于在那之后，高家又该如何善用那些资源，并防住该警惕的部分——尤其是关于今后势必会与天阁产生的愈发频发的互动交涉，这些，便是作为高家家主的高兰自己该考虑、拿捏分寸的事了；而这，本来也不是能让他人来干涉代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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