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随便
“普通。”杨齐平轻啜一口香槟，把视线移向车窗外，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既然这样，今天到你家喝两杯吧！我们不醉不归。”
“随你。”除非必要，杨齐平一句话很少超过两个字。
武启宏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心中轻叹了一声。虽说他可算是杨齐平唯一的朋友，又跟他相识超过十年，但还是觉得自己真的一点也不了解眼前的人。
正如众人所知，杨齐平的母亲原是杨家的女佣，他的父亲杨仁昌在丧妻后，不顾亲友的反对，娶了家中的女佣为继室，在家族中引起了喧然大波。杨齐平出生后，仍是得不到家族的认同，以杨弃正为首，所有前妻的子女都跟长辈联合起来欺压他们母子，完全不承认他们在杨家的地位。
在他十三岁时，父亲过世，母亲立刻被祖母赶出了家门，他因为身上流着杨家的血而被硬留下来，却完全禁止他与母亲见面。他的母亲无依无靠，只得四处打零工糊口，不料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被一辆酒后驾驶的卡车撞得身首异处，而他甚至不能去参加她的丧礼。
十七岁时，他正式和杨家脱离关系，离家后他求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武启宏的父亲，武明贤。
武明贤原本是杨家的合伙人，因为发生争执而拆伙另起炉灶，创立了武氏财团，做得有声有色，武杨两家从此成了势不两立的仇人。
杨齐平要求他栽培自己，代价是自己的一生。也就是说，只要武明贤帮助他出人头地，他就一生为武家效力，任何事都做。
武明贤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只回答了短短的四个字，“我要报仇。”
当时武启宏也在场，听到这句话，浑身不寒而栗。在他的印象中，杨齐平是个脸色苍白、害羞胆怯、缩头缩尾的小男孩，但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腰杆打得挺直，一脸的坚决，没有一丝犹豫，双眼炯炯发宏冒着复仇的火焰。而这样的眼神，就跟了他十年。
武明贤答应了他的请求，出钱供他上一流大学，并给他安排工作。
武启宏问父亲为什么要帮他，武明贤回答，让一个满怀仇恨的男孩到处乱跑太危险，不如把他留在身边，可以防止他做出不该做的事。
然而武启宏知道，父亲这只老狐狸根本只是想利用杨齐平对付杨家而已。当杨齐平展现了他在电脑上的过人天分时，父亲居然叫他当骇客，侵入昌宏企业的电脑窃取商业机密。
他曾经私下劝过杨齐平不要沦为父亲手上的棋子，但他只是淡淡地回答，“我跟伯父只是利害相同，各取所需，没有谁利用谁的问题。”
后来杨齐平向武家借钱，创立了昌宏公司，不到三年就把欠武家的钱全还清了。
那时武启宏正结束一段荒唐的放浪生活，打算自立门户，便加入跟他合伙。两人号称“黑白双煞”，武启宏扮白脸，杨齐平当然就唱黑睑，两人合作无间，短短几年就打下了一片江山，储备了足够的战力便向杨家发动攻击。
终于，杨齐平买下了杨家的旧宅，又把昌宏的关系企业一家家打倒，连昌宏也毁在他手上，可说是把他所痛恨的杨家人完全地逼上了绝路。现在的他，应该是神清气爽、走路有风吧？
但是，为什么他的眼神还是这么悲伤呢？
“青莲小筑”就像所有的豪宅一样，位在大城市的郊区，远离市区的喧嚣，却又离主要干道很近，当住在小筑里的居民要上班、上学的时候，只要坐上名牌的轿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目的。
在附近一带的所有豪宅之中，青莲小筑占地最广，而且跟邻居们不同的是，其他的房子都是金碧辉煌的西洋式豪宅，只有青莲小筑是百分之百的中国式庭园，建筑的每一个部分都设计得古色古香，每一根建材都是由国外进口的上好木料，所有的雕工更是请了最好的师傅，花了几年的时间用手工雕出来的，这还不提屋内的种种摆设，全是耗费无数人力，绕着地球四处跑得来的精品。
这样的房子，取名叫小筑实在很滑稽，事实上，就算叫皇宫也不为过。
然而，武启宏并不喜欢这里，总觉得这屋子就像长年住在这里的杨家一家人一样，阴郁沉闷，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现在又让杨齐平这冷面魔王住进来，想必连空气都会变成冰的。
他知道，其实最讨厌青莲小筑的正是杨齐平自己，毕竟他在这里有太多痛苦的回忆，之所以将它买下，完全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希望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以主人的身分住进来。
现在这偌大的屋子里，住的只有杨齐平，一个老管家，和……
想到那第三个人，武启宏的心情立刻开朗起来，事实上，他就是为了见她才来的。
走进玄关，迎面立刻听到一阵清脆的招呼声。
“平少爷，你回来了！”
一个十七岁少女活泼的身影，抢在老管家之前冲过来迎接。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美女，但她明亮的双眼、红润的脸颊，足以赶走这屋里所有的阴影。
望着这有如春日阳宏般的可爱少女，杨齐平仍是面无表情，只有最细心的人才会注意到，在那深不可测的眼底，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惜。
“哎呀，小琳，好久不见呀。”
“啊，武大哥也来了！欢迎欢迎。”小琳给予武启宏同样热情的招呼。
她叫林妙琳，七年前杨德平遇到被家人遗弃，在火车站流浪的她，将她带回来抚养，到今日她已经是个活泼健康的高二女生了。
武启宏家里没有妹妹，所以特别喜欢逗她玩。
“什么武大哥，直接叫我宏哥不是更好？”
“不行，只有你老婆才可以这样叫。”
“乱讲，我老婆都叫我帅哥小宏宏……”
“好恶心！”
两人一面拌嘴一面走进客厅，客厅门口放着一尊巨大的白色大理石老虎雕像，张牙舞爪好不威猛，但现在却是一点也威猛不起来，因为老虎背上披了一条粉红色的凯蒂猫浴巾。
武启宏一见就笑了出来，“喂，白老虎怎么变成凯蒂猫了？”
老管家林叔刚才一直没机会说话，现在终于可以开口了，“小琳，你怎么搞的？不是叫你不要这样乱摆吗？这老虎是很名贵的，被你这一搞气势都没了。”
林叔是杨家的老佣人，当年整个杨家就只有他把杨齐平母子当人看，杨齐平的母亲被赶走后，林叔不久也辞职离开，却仍断断续续和他有联络，他母亲的后事就是他帮忙办的。杨齐平后来把他接来一起住，至今也有五、六年了。他对杨齐平必恭必敬，对小琳却是不假辞色，一找到机会就要叨念她。
倒也不是林叔势利眼，他只觉得应该随时提醒她自己寄人篱下的身分，免得被宠坏了。况且他们现在住在这么名贵的豪宅里，身边随便一个盘子就值五、六万，她却还是像只野牛一样整天横冲直撞，怎能不让他老人家急得血压直升？更何况，他还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虽然他从来不要她喊他爸爸，但严加管教还是少不了的。
可惜他的苦心只有一半的效果，她仍然像只野牛。
小琳无辜地说：“可是我觉得这样比较可爱啊！这老虎这么凶，要是吓到客人怎么办？”
“不行，拿掉！”
“好了、好了。”武启宏打着圆场，“让主人裁决不就得了吗？平少爷，你怎么说？”
杨齐平厌烦地瞪了白老虎一眼，显然觉得拿这种事来烦他是件很愚蠢的事。
“随便。”
任何一个认识他超过三天的人都知道，所谓的随便就是随便小琳怎么搞的意思。每当她爬到十公尺高的树上去抓猫，或在种满奇花异草的花圃里种地瓜，还是在名贵的羊毛地毯上养小鸡时，他的反应永远是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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