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长夜终明
“那你会怎么做？”凌霄看着她问。
龙应儿想了一会儿：“不愿意的事……我也不知道你指的是多不愿意，但如果这件事能帮到我、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会去做。”
她无厘头地笑了笑：“不知到我的答案对你有没有帮助了，反正只是我的理解，你要觉得不行也不用参考。”
凌霄的瞳孔没有聚焦，又像在凝望远方，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次我来，其实是向你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儿？”龙应儿愕然。这几天每天早上他都会来找她，给她送上一杯热腾腾的豆浆，然后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她却没想到他会忽然说告别。
“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凌霄又沉默了一会儿。
“是你刚才说的那件被强迫的事吗。”龙应儿一愣。
“是的。”凌霄点了点头，目光一直没敢与龙应儿交汇，扭头望向了山下的林带，就像刻意避着她般，“为了我的同胞，我别无选择。”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掩盖在了风声里：“对不起。”
北斗神教碧雾湖里的哀塔，又有一位不速之客悄无声息地踏入，雷衣飞扬——青铜古殿雷部大神。
……
楚飞坐在黑色巨人的肩上，目光遥望着远方，背后闪烁着六只竖立的眼睛。
巨人怒吼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周围的魔物扑了上来，被它通通拍成了肉泥。
巨人跟楚飞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发现他不是这个人类的对手，无论他的力量有多大，就算足以手撕蛟龙，但总会被这个人类轻而易举地躲过去。
巨人一直以来都是无数魔物之中的王者，力量足以横扫一切，但第一次遇见他推不倒的异类，久而久之，本能地产生了一种顺服感。
反正也奈何不了这个人，竟然由着他坐在了自己的身上。
楚飞拍了拍巨人的背：“喂，大脚，走快点。”
一开始巨人听到这句话还会极度愤怒，因为他本能地感觉这个人是在命令他，当他暴跳如雷地践踏大地，把地上数不清的魔物与鬼侍跺翻时，但那个人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了他的另外一只肩膀上又拍了拍他的胳膊。
他终于臣服了，臣服在那个人的屁股下。
历经上万年的腐蚀，其实他已经没多少神智了，不然也不至于会气急败坏地杀死他的同类，他的一切行为都像诸由他的本能。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他讨厌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人气，黑不见底。
“大脚，到时候你把我送到了南边，你就可以走了，我不杀你，因为你护送有功。”楚飞轻轻地坐在巨人的肩上，随便地说着，也没有多组织语言，因为他渐渐看出来，这个巨人的智商低的可怜，就像三岁的小孩一样，和小孩说话不需要心机。
但巨人似乎听懂了一些，这个人在说什么……好像是他不杀他，还放他走。
“吼！吼！”巨人抗议地怒吼。
什么叫你不杀我，就凭你，根本杀不了我，你用最锋利的矛都无法射穿我的肩膀。
可是巨人说不出来，他根本就不会说话，于是他就越想越气愤，又一次罢工停在了原地，愤怒地楚飞发起了进攻。
但还是打不中。
又纠缠了一番后，巨人彻底绝望了，眼神冷冷的，而背上驮着楚飞，继续往南方前进。在正常人的眼中，巨人完全可以坐在地上耍赖不走，反正这里也没人能奈何他。可是巨人不明白这些，在他的眼中只有输和赢，败者服从胜者是理所当然。
楚飞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拍拍巨人的肩膀。
巨人一声不吭，如果他有表情，那么现在一定是愁眉苦脸的。但他只有一幅僵尸脸，除了愤怒以外，任何一种情绪也无法反映出来。
一直到上方的穹庐有一些明亮与红润时，楚飞坐在巨人的身上，才隐隐看见远方有人影在幽蓝的城墙后战斗。那几个人经过了彻夜不歇的战斗，看上去也各有疲惫与憔悴。
日出发红，这时巨人朝天空望了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过没因此而停下步伐。
楚飞感觉这座鬼城在逐渐变得明媚，微弱的光芒从上空中投下，错错斜斜地照着在腐朽的城阙里，就连周围隐藏的魔物与鬼侍都在这一刻停下了嘶吼。
鸽子妹与肥仔抬起了头，看见了巨人，武皇一开始下意识握住了圣剑，他感觉在这只巨人身上有着无与伦比的气血之力，但下一秒，他们看见巨人身上坐着的楚飞。
楚飞坐在巨人身上缓慢地走近，武皇第一次看见了前所未有的天阙宗主——脱下了他一层不染的白袍，赤着的胸膛与胳膊上说不出有多脏，一条条伤痕，血水沿着他胸肌间的缝隙汇成股流了下来。
楚飞感受到了武皇的目光，是深沉而复杂的，其实楚飞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有疑虑：武皇到底察觉了没有，他不是天阙宗主原身。
还是说，武皇现在察觉出了他不是神。
可是转瞬间武皇对他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一切的深沉与复杂都收敛了。
楚飞看不透武皇的心，但是他也想通了一点——无论他现在是谁，武皇对他都没有恶意，因为他和武皇是始终站在同一战线的。
巨人停了下来，不过他却没有动弹，不知是因为畏惧从武皇身上散发出的磅礴气血之力，还是有其它的原因。
楚飞从巨人的身上跃了下来，拍拍它的腿，让它可以走了，可是巨人没动弹。
“他活不过多久了。”鸽子妹忽地道，“马上天明了，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天明了会怎么样？”楚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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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天明，鬼城就会彻底消失，所有魔物与鬼侍都会暴露在渡世路的阳光下，燃烧成灰烬……”鸽子妹长长地呼出了口气，“漫长的夜晚总算过去了。”
“你确定吗？”楚飞深吸了一口气，有点不敢相信。
“我很确定。”
鸽子妹郑重其事地看向了楚飞，伸出右手：“楚飞，第一次正式见面，以后你可以像肥仔一样叫我，鸽子妹。”
“对，我叫肥仔。”肥仔也伸手，笑笑，嘴上还抹着血污。
楚飞长长地吸了口气，望向天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心酸地笑了一笑。
面对鸽子妹和肥仔伸来的手，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了同样满是血污的手掌，与鸽子妹与肥仔分别交握：“你好，楚飞，以后请多多指教。”
“你的手很暖和。”鸽子妹微笑地点了点头，不过看她的架势，是没打算给楚飞提问的机会，已经转过了头。
楚飞也没想这时候问她什么，毕竟此刻他还在群鬼国，四面八方都是虎视眈眈的魔物与鬼侍，不过看样子真如鸽子妹所说，天明时，就是这座鬼城的终结之日。
楚飞看了一眼黑色巨人，有些复杂。
黑色巨人也打量着他，没有吭声。
武皇再次从背后抽出了圣剑，俨然地看向周围，又有魔物与鬼侍向他们发起了冲击，看来它们是临死前最后对血的渴望。
可是一只鬼侍刚从后边扑过来，它已经没机会了。
轰然巨响，这整座鬼城的地面震动了起来，暗红色的点正从外面汹涌地包裹这里，任何有形之魔物都逃不过燃烧的宿命，墙壁如此，魔物与鬼侍也如此。它们从脚开始，全身燃了起来。有些魔物惊恐地在地上开始打滚与扑击，似乎想让火焰熄灭，可根本无济于事。
这是灼烧它们灵魂之火焰。
一万八千年，十二殿魔神用绝世魔力正是为了阻断这种火焰的进入，可没想到一万八千年后，被十二殿魔神之首鳯炼制了钥匙，亲手将鬼城的门打开。
不过鳯从最开始也没想用鬼城就能要了天阙宗主的命，在他的意识里，如果天阙宗主走不出群鬼国，那天阙宗主就不是天阙宗主了，根本没有资格做他的对手。
只要能拖延天阙宗主的时间，鳯就达成所愿了，如今他早已进入哀塔的里三围中，仅差一步就能让怒涛之海魔神重现世间。
通道的尽头里全是火光，整座城市燃烧着的魔物惨叫声不绝于耳，可渐渐地它们声音低落了下来。
渡世路仿佛一把巨大的利剑，从鬼城的外围横穿而来，直直地插进了它的心脏中。日出了，巨大的日轮仿佛触及到了地面，幽蓝色的墙壁在龟裂，楚飞他们脚下重新露出了苍脊的万顷沙漠，最后的鬼侍被烧成了灰烬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黑色巨人站在楚飞的面前，如今他强壮的身体已经被烧得只剩下骨架，露出了焦黑的骨节里有力跳动的心脏。
“再见。”楚飞轻声道。
黑色巨人靠近了楚飞一步，轰然地倾塌，终于用他干枯不已的口唇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再见。”
“我们赢了吗？”肥仔清楚是明知故问，但还是忍不住问，尽管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一天一夜的厮杀，他们实在是太乏累了。
鸽子妹点了点头，眼睛有点湿润：“赢了。”
她却转头，看向了远方：“只是暂时的赢了，可还没有结束，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你们为了什么而来？”楚飞心潮如伏。
“诛杀怒涛之海魔神。”鸽子妹一字一顿道。
楚飞得到了答案，和他心里想的一样，至少他们不是敌人。
……
万灵世界，缥缈仙域，这场暴雨一直没有停下，而且有一种越下越大的趋势，凡人界的术士望向天空，神色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这是一场赋有灵力的雨，可是为什么他们从灵雨里看见了血。
雨部大神已经抵达了万灵世界，同样的，她与雷部大神凌霄一样，身体上设有六层力量封印。六层封印之下，她的力量大概接近神。
“哼，贱女人，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狐骚子气，竟敢勾引凌霄，本大神一定要好好地收拾你，让你知道什么是身不如死。”雨部大神双目冷彻如冰，往玄武圣门所在的山涧走去，似乎已经忘记了她此次入界的主要目的。
……
哀塔的外三围中，最后一道关卡是罗生门，在各界的民俗传说之中，许多许少都有一些关于罗生门的记载，相传它是人世与地狱的界门。
“地狱界石。”鸽子妹往前方走出了一步。
楚飞在她的后边，上身扣戴上了玄武圣门太上长老赠给他的漆黑战铠。他觉得这副铠甲还挺结实的，如今他用长矛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割裂九彩战衣，可是在它上面划不出一条痕迹。
“什么是地狱界石？”武皇走向前坦诚地问，他承认自己不如她们两个奇特的女人知道得多。
鸽子妹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触了触地面，所有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观察。仿佛有地火在下面运行，地脊红得发亮，有一块块红色的岩石从伸出蔓延到这里，犹如一片领地。它们背贴着背，材质如石英，却并不漂亮，像长着尖刺的红色小鱼，鳞片上面闪着诡异而寒冷的光，远看又像一片火红色的大河在奔腾。
“地狱界石是只有魔神之血才能形成的一种岩石，上面不可能诞生任何生命。能见到地狱界石，说明我们已经离地狱不远了，前方就是罗生门，而罗生门之后便是深渊与魔神所在。”鸽子妹道，“大家小心，进入地狱界石的领界中，会感到烦闷和躁意，都是正常的。”
武皇点了点头，第一个踏如进去，似乎有无数鬼影从红色的岩石上投了出来，朝他撕咬而去。
“万般虚妄，退散！”武皇当即一喝，神圣的金光从他的铠甲里透了出来，四周发出了莫名的哀嚎声后，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如果是普通的强者踏入，恐怕会被吓破胆，或者直接了迷失方向。但有战意非凡的武皇在前方开路，一切不可见人的黑暗与欲望无攻自破。
他们沿着火红色的界石缓缓行进，宛如一道金色的亮光向着漆黑的深处，前方隐隐有灯火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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