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角力
宋晏清答应了和陈宇的见面，时间定在第二天下午。
陈宇提前到达了约定地点，在等待宋晏清到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十分忐忑，毕竟自己要会见的是海城三大黑帮之一的大佬。
而如果这次合作达成，他就将以身犯险，牵涉到黑帮的帮派斗争之中。
这想想，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陈宇很紧张，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没得选，因为在这场共享单车市场的争夺战中，最终的成败已经完全不是他个人的事，而是涉及到灯塔团队30多人，以及众多投资方的切身利益。
为了这么多人，为了灯塔的前程，他必须要踏出这一步。
然而他的紧张和忧虑，在见到宋晏清的那一刻，全然变成了惊愕。
他完全没想到，天鲲堂的一把手竟然是个双腿残疾的人，而且面貌清朗、眉目和善，这要是在大马路上碰到，完全不会意识到这是个黑帮大佬。
“宋先生！”陈宇率先打招呼。
“陈先生好，请坐！”宋晏清笑着招呼，在张彪的帮助下把餐厅的椅子撤开，轮椅才推了进去。
“宋先生客气了，叫我陈宇就好！”
“直呼其名，可不是个礼貌的行为。再说，灯塔科技是目前最受资本市场关注的新兴企业，前途不可限量，陈先生作为灯塔的实际掌权人，值得我称这一声‘陈先生’！”
陈宇跳了跳眉，因宋晏清眉目和善而缓解的心情，这时又莫名紧张了起来。
他内心腹诽：大佬就是大佬，笑里藏着大砍刀！
宋晏清笑道：“陈先生，你通过张彪约我见面，有什么事吗？”
陈宇心情定了定，今天既然来了，就必须要达成目的。
“确实有事！我是想和宋先生谈一起合作。”
“哦？洗耳恭听！”
陈宇也不再遮掩，当下把最近灯塔科技被青龙会暗地里使绊子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着说着，陈宇都有些激动，但宋晏清始终面色不改。
言毕，陈宇顿了顿道：“宋先生，青龙会家大业大势大，我们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惹不起。黄蜂单车的生意要想做下去，必须要找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我思来想去，整个海城，能值得灯塔科技倚仗的，也只有贵帮了！”
宋晏清笑了笑。
陈宇继续道：“如果宋先生愿意提供一臂之力，我愿意拿出灯塔科技5%的股份，以A轮股价卖给天鲲堂。宋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饶是宋晏清一直从容淡定，听到陈宇的提议后，还是忍不住眼皮抬了抬。
以灯塔科技现在的估值，5%的股份至少也得值个两三千万，而A轮融资一般是初创企业的第一轮融资，公司还是规模最小的时候。这个时候的股份估值是最低的，也是风投公司下手收益最大的时候。
按照陈宇的提议，这两三千万基本上等于白送，如此巨利，宋晏清怎能不动心。
然而想到自己的计划……
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再放下时，脸上已经恢复了神秘莫测的笑：“不得不说，陈先生的提议很诱人，但是……我恐怕得拒绝陈先生的好意！”
陈宇一顿，有些意料之外。
“宋先生是不是对我提的条件不太满意，没关系，您有什么意见，咱们可以再……”
“陈先生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
“我明白陈先生为什么找到我，如果能帮忙，我一定会帮。但是实话实说，天鲲堂现在只是一个虚名，本质上，我和陈先生一样，是个奉公守法的老百姓，顶天了名下有点产业而已。”
宋晏清说着，笑了笑：“陈先生想借用天鲲堂的名头去和青龙会打擂台，不见得要黑帮火拼，但至少让对方有个忌惮。这份筹谋和胆识，我很佩服，但青龙会作为海城黑帮之首，他们的底子我也知道，绝对不是现在的天鲲堂能够与之匹敌的。
“如果只顾着我对陈先生的欣赏，这个忙我咬咬牙也帮了，但是，天鲲堂底下还有好几百弟兄要吃饭，宋某不能不顾及他们的生计，所以……这个险实在不能冒，我也只能辜负陈先生的诚意和信任！”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完全出乎陈宇的意料之外，却又让他生不起气来。
虽然宋晏清最后又慷慨表示，合作不成可以交个朋友，但陈宇还是觉得在对方的进退有度下，自己显得毛躁而又着急了些，实在不是个成大事的样子。
……
见面结束后，陈宇先离开了。
张彪不解地问：“宋先生，咱们天鲲堂和青龙会有大仇，现下和陈宇合作是个大好的机会，您怎么想都不想就给拒绝了？”
宋晏清神秘莫测地笑了笑：“现在是法治社会，已经不是六年前那种黑帮在街头械斗的时代了。要报仇，得靠这儿！”
宋晏清指了指脑袋。
张彪有点脸红：我好像个傻子。
“先生，我还是不太明白。您是信不过陈宇吗？我可以跟您打包票，他的人品绝对信得过。”
“我当然信得过他！”
“那您又……”
“现在是他信不过我！这种合作，没办法帮我真正搞垮梁云华。”
张彪有点明白了。
宋晏清的脸色有点落寞，叹道：“而且……我的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撑多少时间。真要报仇，靠自己八成的办不到了，还得靠……”
“二少爷？”
宋晏清没有回答。
张彪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虽然现在，他也认可了宋子豪是个金融天才的真实面貌，但这位二少爷还是浮躁傲慢了些，这个心态很难成大事。
先生把报仇的大事交给他，只怕没那么简单。
但是想想，宋先生的身体又一天比一天差，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真要这么劳心劳力，只怕更会加重他的病情……想来想去，能帮天鲲堂报这个大仇的，除了宋子豪也没有别人了。
想明白这些，张彪更加愁了，沉沉地叹了口气。
宋晏清听到，笑了笑：“别发愁了！陈宇不信任我，有的是信任的人！”
“您说的是……”
“你，和姚正奇！”
张彪挑了挑眉，再看宋晏清，已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
几天后，灯塔科技在海城周边的工厂又受到了两次无礼挑衅，虽然没有酿成什么恶劣的后果，但对于工厂生产还是产生了影响。
陈宇很气愤，却又拿那些无赖没有办法，报警吧，没有发生伤亡的情况下，警察也只是和稀泥地调解几句，这事就不痛不痒地揭过。
陈宇好不气愤，知道这件事没办法再拖了，思来想去，既然天鲲堂的路子走不通，那不如找三大黑帮的另一家。
可是，他和这个白竹堂没有任何交集，想谈合作实在是难了些。
思来想去，一时也毫无头绪。
这时，一件劲爆的消息在海城不胫而走——三大黑帮之一的天鲲堂，竟然分家了！
陈宇初听之后，还觉得不敢置信，可这个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作为土著的高钧逸更是十分清楚地把宋家的财产分配情况都拿出来了。
天鲲堂的顶梁柱产业——东海云天会所，归了宋子豪。
名下其他家业归了宋晏清，至于房产现金之类的，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陈宇一听，这才不敢不信，再想想宋子豪收购东兴之后的得意，和上次会面后宋晏清八面玲珑又老气横秋的状态……两兄弟分家的事实，一下子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听完这个消息，陈宇陷入了沉思。
这时，张彪的电话打了过来：“陈宇，有个事想麻烦一下你！”
“你说！”
“上次你说，可以给我安排工作，这话还算数吗？”
陈宇皱起了眉头。
他没有当下答应，而是约张彪见面细谈。
见面后，张彪说出了找陈宇帮忙的详情，原来宋家两兄弟分家产的事情是事实，而且还是在宋子豪的要求下分的。
随着家产被一分为二，天鲲堂的势力也就散了，由于宋晏清不愿意再插手黑帮的事，大部分人手都归到了宋子豪的名下。
张彪原本是在东海云天挂名的，按理，他也应该归到宋子豪名下。但他和宋子豪有过矛盾，实在不愿意跟着他混饭吃，所以干脆借这个机会离开了天鲲堂，这才找到陈宇想讨个工作。
这份说辞，滴水不漏，让陈宇完全没办法不相信。
但正是因为滴水不漏，陈宇才觉得可疑，尤其是上次他和宋晏清碰面，张彪还陪同出席，可见非常得宋晏清看重。
既然这么受重视，宋晏清难道把他从东海云天会所要出来都办不到吗？还是说，张彪自己不愿意混黑帮了？
陈宇思来想去，不敢确定，于是问：“宋子豪提分家产，宋晏清就答应了？如果这事这么简单的话，那他为什么之前不提？”
张彪道：“宋老先生一直没有苏醒，在医院接受治疗。他昏迷前曾经留下了遗嘱，但是遗嘱嘛，肯定是要人……之后才能公布，所以现在的情况，遗嘱的内容是什么，两兄弟都不知道，所以也一直没能分家。
“这次突然分了，是因为宋子豪收购了东兴，现在财力已经扩张到可以和宋先生抗衡了。他要挟宋先生，如果不分家，他就去举报东海云天涉黑涉黄，反正他现在也不用靠宋家养活了。
“他这一威胁，宋先生也没有办法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总不能把他宰了吧。为了天鲲堂的基业，宋先生只能妥协，和他分了家，还把东海云天会所都给了他。”
说完这些内情，张彪沉沉地叹了口气。
陈宇听得五味杂陈，皱着眉头，细想想这些行径倒的确是宋子豪能做出来的。至此，他对张彪的怀疑才减轻了几分，但仍不敢保证，这是不是宋晏清给他下的一个套，一个连他也猜不出来是什么盘算的套。
不过最后，陈宇还是留下了张彪——真相如何，总得入瓮才能见分晓。
张彪前脚被他安排到工厂当领班，后脚，姚正奇的电话就来了——宋子豪想和他见面。
陈宇欣然前往。
见面后，宋子豪已然一改之前在邮轮上那副讨人厌的二代模样，笑得知书达理，不过论起装深沉来说，他比他哥哥宋晏清还是要差得远。
“陈宇，你好！”
“宋先生好！”
“别叫我宋先生，听着别扭。我比你大几岁，不介意的话，跟正奇一样叫我豪哥吧！”
“豪哥！”陈宇却之不恭。
“之前在邮轮上的事，我听正奇说了，原来那个被我刁难的人是你！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陈宇，别往心里去啊！”
陈宇笑了笑，自然一脸的大度。
短暂的寒暄后，宋子豪就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对了，听说你们灯塔科技最近遇到点麻烦？”
陈宇喝茶的动作一顿。
“豪哥听谁说的？”
“你都跟宋晏清见面了，我知道这些事，也不奇怪吧？”
“可是，你不是和宋先生势如水火吗？”
“就因为势如水火，我在他身边安插几个人，这才正常吧？”
陈宇点点头，倒是相信这说法，喝茶无话。
宋子豪笑道：“怎么样，和青龙会的人作对，滋味不好受吧？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现在天鲲堂大部分势力已经被我掌握了，宋晏清那个老古板、胆小鬼不敢做的，我都敢干！”
这话说得霸气，但是陈宇听了只是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他对一切送上门的好意，都抱有强烈的怀疑态度。
这个反应，让宋子豪颇为意外。
陈宇笑道：“多谢豪哥的好意，但是灯塔科技的麻烦，现在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宋子豪和一边的姚正奇都十分诧异，始料未及。
“应该说快解决了吧。我们现在正在接触拜克科技的人，已经进行过两次协商，如果顺利的话，过几天就会签一个合作协议，共同开发18座城市的共享单车市场！”
这个说法，真是吓了对面两人一跳。
宋子豪不解：“陈宇，你没事吧？青龙会的人都骑在你们脖子上拉屎了，你们不仅不反抗，还主动投降，把已经抢到手的蛋糕又分了大半送给人家？”
陈宇笑了一笑：“这话说的！刚才豪哥不也说了吗，青龙会的人我们惹不起，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惹不起人家，那我主动求和总没错吧！
“反正共享单车的市场这么大，今天赶走了青柠单车，明天还有青桔、青苹果，这个市场肯定不可能被黄蜂单车独占。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趁其他资本没有入侵前，先和青柠握手言和，把市场全部占领了。和气生财嘛！”
这番话，真是打了宋子豪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叫他说不出话来。
陈宇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其实刚才这番话都是他瞎扯的，不说他根本做不出给敌人求和这种事，即便他真拉下这个脸来，拜克又怎么可能接受提议，和他们平分市场呢？
要知道黄蜂和青柠打擂台到现在，黄蜂占尽了便宜，而青柠的投入却比黄蜂要高得多。
即便是平分市场，青柠也远不如黄蜂的收益率高。
再者说，平分市场这种话也就是嘴上说说，市场让不让你们平分还是个未知数呢。真正把单车摆在街头，普罗大众自然用脚投票，到时候，双方之间必然还有竞争。
除非一方把另一方收购了，否则平分市场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实现。
所以，陈宇刚才胡扯这么一通，完全是行不通的。
他甚至毫不怀疑，离开这家茶馆宋子豪就会回过神来，但是现下，他还是用这么一招诈尸还魂，从宋子豪的脸上套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这货，绝对打的是趁虚而入、浑水摸鱼的好主意。
陈宇忍不住冷笑起来：我好不容易做起来的事业，便宜有那么好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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