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末外传 无声火焰 其二

　　“让开，让我们进城！”

　　队伍末端的几十个人在城门口挤作一团。由于让让老幼先行，留在这的都是年轻人和部分官兵，面对阻拦他们进城的守军，血气方刚的他们自然毫无畏惧。

　　“让他们进去，怎么不让我们进去！”

　　他们一波波地怒吼，不断推搡着想要挤出一条路来，然而城内的守军已经把城门从两边推来，守军在门中间抵挡着想要进城的人们。

　　“黑潮近在眼前，不能用城里百姓的生命来赌你们几十人的安危！”

　　不知是谁隔在后面吼了这么一句话，这完全没能让众人服气，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愤怒：

　　“我们自愿断后，现在却得死在外面吗！”

　　然而大门并未停止关闭，哪怕所有人都挤在门口也没能阻止它越关越严。眼看两扇门之间的缝隙只剩四尺余宽，挤在最前面的几人心一横，突然侧肩往前一撞——

　　“砰咚”一下，他们挤开了堵在门口的官兵，却没有挤开用力关上的门板。小城的两扇大门终于还是严丝合缝地关在了一起，不仅他们，连几个之前还在阻拦他们进城的士兵也一同被关在了城外。

　　一瞬间，城门门洞下这三十多人陷入死寂。所有人面面相觑一阵，最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后方：黑潮已经越过高山，离他们只隔着一段平地，中间不剩任何阻拦。

　　“完了。”

　　几个年轻人立刻瘫倒在地，旁边的士兵们倒是仍然站着，那几个被挤出城的守军也和他们站在一起。

　　他们都是各尽其职才陷入此刻境地，后悔也好，怨言也罢，一切都埋在了他们坚毅的目光之中。包括队伍最后的尹峰，同样也是如此。

　　不过，当他看着黑雾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看便只剩百尺距离之际，终于还是转头看向自己的部下，看向那些绝望的年轻人，看向第一个知道黑潮将至的王澄——

　　“等等？王先生你这是……”

　　只见怀抱冯恩的王澄拨开人群，并不作声，一路走到关严的城门前。

　　他抬手，按上城门：

　　“【黄离】。”

　　一声开口，城门上一颗颗门钉忽然融化，顺着门板流向他的周围。旁边的人们一个个瞪大眼睛，他们之中不少人刚才便知道了王澄是御灵者，但这并不会让他们的惊讶减少半分。

　　王澄怀中的冯恩也一直看着门上的那只大手，他注意到上面燃烧的澄黄火焰比平日更为凝实，有着形状，像是一副拳套。

　　他没说话，将视线向下移到自己的右臂。里面的那股寒意越来越浓，他也越来越困。

　　“爸爸”——冯恩本想开口，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王澄手上的火焰正与融化的门钉相融合，在半空中组成一只纺锤状的锥子。

　　黑雾离城门只有不剩五十尺远，这根锥子却砸上了木质的城门：

　　砰！

　　破口砸开的时候，城里的人们愣住了，城外的人们也愣住了，但他们反应得很快，一下子就从破口涌了进去。当城门口的守军再度亮出兵器之际，王澄已经抱着冯恩走进了城中。

　　他看了一眼那些士兵：他们惊慌，又愤怒，全因为后面门上那个破口。黑雾裹挟的寒冷已经通过它渗入了城内，留在这附近的那些刚逃进城里的民众开始四散，围住王澄的守军里也有人的双腿开始打起了颤——

　　但王澄只是转身。

　　冯恩看着他手上的火焰再度爆燃，紧接着躺在门外的铁锥一瞬间镶上木门破口，融作一块铁板将门堵得滴水不漏。就在下一秒，城楼上方的天空已然被溢满的黑雾所覆盖，它们顺着城墙中的器灵张开的结界向外逸散，未能向城内流进分毫。

　　从城楼上到城墙下，从城门旁到房屋里，本地的百姓、途径的难民，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看着这场天灾从自己头顶流过，祈求着它不要砸在自己身上。

　　渐渐地，黑雾流动的速度慢了下去，黑色变淡、云层跟着变薄……

　　当阳光从云端照下，一片安静的城里终于有了声音：

　　窗户打开的声音，门打开的声音，人走动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活下来的证明”，是人们对自己劫后余生的证明。不过，也有一些声音并非如此：比如拔剑声，和脚步声。

　　“报上姓名！”一名守军军官怒目看向王澄，“你破坏城门差点酿成大祸，现依大明律对你进行抓捕，还不报上名来！”

　　“名字？”

　　王澄抬起眼扫过他们一众，最后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怎么不问问被你们关在门外的这三十多个人的名字？”

　　“你——”

　　那军官刚想拔剑，手里的剑却一下子融化从他指间流走；他只能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武器和自己部下们的武器化作液体，汇聚在前方的地上。

　　“刚才只要你和你的上司胆子稍微大一点，就算我不破坏门，所有人也都能够在黑雾到达之前安全进城。”

　　王澄淡淡开口，手伸向地面，铁水涌起、随即被他向后一挥——

　　铁浆打上城门，木质的大门一瞬间裹上铁皮，颗颗门钉整齐如新。

　　“他是道成境御灵者，还请不要为难！”

　　这时候尹峰突然站了出来，大踏步走到那军官面前：

　　“我是指挥这队难民迁移的官员，因为断后，刚才也被锁在了门外。我理解你们的用意，但这位先生破门也并非鲁莽之举。既然现在大家都已得救，我认为及时进行安置和下一步的迁移才是第一要务，其它事情都应暂且搁置。”

　　眼见对方一言不发却面有愠色，他也拉下了脸，沉声说道：

　　“刚才谁对你下的命令，让他下来见我。”

　　刚才跟着尹峰被锁在门外的二十多个官兵和十多个逃难的年轻人也在此刻围了过来，甚至那几个同样被关在门外的守城士兵也加入了进去。他们人多势众，和眼前这群没了武器的守军们不相上下。

　　那军官见状，也只能低下头，施礼诺道：

　　“……是。”

　　他一走，旁边的守军们跟着一股脑散了。尹峰也总算松了口气，叫来部下去维持周围百姓的秩序，随后便把目光投向四周。

　　“诶？那位先生呢？”

　　不知何时，抱着冯恩的王澄竟已不见了踪影。问及旁人，有说见他离开了，却不知他去了何处。

　　“算了，安排灾民要紧……那先生应该也不愿为琐事而困。”

　　尹峰终于还是没有派人去找；而王澄此刻走在城里，刚刚才找到一家有空房的客栈。

　　“掌柜你好，要一间房。朝南，宽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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