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阿刀

　　深沉夜色中，突兀的鼓角争鸣，整个宁城顿时灯火四起，亮如白昼。不少普通人，都从睡梦中惊醒，他们纷纷打开窗户，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城卫，从宁城各个角落，朝着城主府聚集。

　　“宵禁，任何人不得出门，违令者斩。”大街上，有校尉、佐领一面收拢城卫，一面大声吼叫着。

　　一扇扇窗户，重新关上。好奇心再重，也没有性命重要。

　　城主府前，司徒朗全身盔甲，骑着一匹红色高头大马，神色肃然。在他身边，黄先生赫然在列，目光同样凝重。

　　宁城城卫，统一为淡黄色衣甲，正在急速的汇聚当中。已经到了的，马上找到自己所属的队列站好，很快城主府前的军队已经有模有样了。

　　司徒朗看看人都已经到齐了，一挥手，：“出发。”

　　足有上千人，在夜色中淡黄色的衣甲更显得鲜亮。城门早已打开，大军出城，在夜色中消失。

　　风沙岭与宁城的中间地带，有一片不大的丛林。此刻，丛林中潜藏着大约五十人，个个身穿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通往宁城的官路。

　　“公子，您真就放心那小子？”黑暗中，有人压低了声音问到。

　　“本来不信，但是现在，我相信他。”是顾明月的声音，他同样黑色衣裤、蒙面，只露出眼睛。

　　“事关重大，公子……”那人似乎还是不甘心，继续说道。

　　“他是长孙明道的弟子，这就够了。”顾明月打断对方的话，悄然举起右手，发出一个讯号，：“大家小心，来了。”

　　顿时，整片丛林悄无声息，安静的如同一片死地。

　　数里之外，上千人的城卫军，同样刻意控制着行动，只发出很小的声响，悄悄的前进着。司徒朗与黄先生，走在队伍的最后。

　　经过这片丛林的时候，司徒朗目光从丛林扫过，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不过，他抬头看看天色，东方已经微亮。看样子，不超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轻轻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继续随着大队人马前行。

　　丛林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就如同一段枯木。

　　一刻钟后，大军终于过去，距离已经拉开到五里之外。顾明月长出一口气，用极低的声音吩咐，：“大家准备，再过一刻钟，出发。”

　　风沙岭，君无道坐在椅子上，沉思不语。在他身边，是顾明月留下的二十多名随从。君无道留意过，这些人的修为，大约也都是灵海境。不过，其中有几个人，境界可能比自己还要高一点，可能已经到了大成甚至圆满。

　　在凡人世界，这样一支小队，已经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但是，这并不能让他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当他知道顾明月此行的真正目的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干脆放弃任务，回天云山。

　　但是，最终顾明月说服了他。

　　“家父时常提起当年他在边荒的往事，那些由血与火、刀与肉凝成的岁月。他说，最难受的不是战友战死沙场，而是死在莫名其妙的阴谋算计之下的那些人。边军，浴血沙场，可以直面淋漓的鲜血，可以冷对敌人的刀剑。但是，没有人可以忍受背后刺来的暗箭、伪装成食物的毒药……君兄愿意留下，顾某自然感激不尽。若是不愿，还望君兄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当时，顾明月将所有交代清楚之后，单独对着君无道说出这样一番话，：“成败不必在我，但求问心无愧。君兄，顾某去了。”

　　说完，顾明月率领着大半人手离开，甚至没有回顾君无道一眼。但是，君无道感到自己的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再也走不了了。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君无道收回思绪，开口问身边的人。

　　“目测两刻钟后，就会抵达。”那人神色非常恭敬，在君无道决定留下来之后，他能感觉到这些人对他的态度，有了巨大的改变。：“对方，来了恐怕不少于千人。宁城的城卫军，基本都被他带出来了。”

　　君无道神色动容，千人城卫军，可不是一股可以漠视的力量。不过，同时他也感到一阵欣慰。城卫军精锐全军到此，那么顾明月那边应该会顺利一些。

　　“咱们能支撑得住吗？”君无道虽然这么问，但是脸上并没有惊慌的神色，反倒有一种很淡然的笑意。

　　对方也是一笑，：“主要是看司徒朗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按说，能当城主，应该已经突破通玄境。不过，只要他身边没有其他高手，两三个时辰，应该还能撑住。”

　　君无道听到这话，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人。可是，怎么看他的样子也很普通，与其他二十几个人，并无区别。可是，看他的神情，的确异常轻松，一点也不像是说大话，分明是很有底气的样子。

　　这种从容，是装不出来的。

　　君无道心里一动，这种神情给他的感觉，有点熟悉。就好像当初，南风小语身边那十名黑旗军护卫给他的感觉。这种气质，好像踏着尸山血海，犹如闲庭信步。只有从战火中走出来的人，见惯了生死，才能有这种无法作假的淡然。

　　顾今朝，同样是从边荒走出去的。

　　想到这里，君无道心里更安定了一些，：“两三个时辰，差不多顾公子那边也该完事了吧？”

　　“或许。为了防止万一，咱们必须尽可能的拖住司徒朗。估计，司徒朗迟早会察觉到什么，无论如何不能然他从这里回去。”那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这是咱们的使命。”

　　君无道默然，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你的名字？”

　　那人一笑，裂开的嘴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叫阿刀。”

　　“你多大了？”君无道感觉，阿刀应该差不多有三十了。脸上满是风霜留下的痕迹，还有一些不深的疤痕。：“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人吗？”

　　阿刀神色一黯，声音略显低沉起来，：“过了年，我就十九了。我家就在摩云城，除了我，都死了……那一年我十一。然后，顾将军收留了我，一直到今天。”

　　君无道愕然了，望着阿刀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一年，摩云城的雪来得特别早。刚过中秋，满天的白毛风，整座摩云城都是一片银色。”阿刀似乎在回忆，：“那一年，高原蛮族突然南下。不知道为什么，摩云城的西北门居然打开了。然后，那些蛮子冲了进来，见人就杀……我爹、我娘、爷爷、我姐、小妹……然后，顾将军带兵过来，救了我。”

　　“那一年，我参军了，跟着顾将军。我们追着逃窜的蛮子，深入高原三千里，斩首过万。”说到这里，阿刀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然后……顾将军被调回皇都，我就跟着他，直到现在。”

　　说完这些，阿刀的神情异常沉静，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就看他转过身，轻轻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摆，用很低的声音说，：“我的任务，就是保护您。我不敢保证您平安无事，但是，我肯定死在您的前头。”

　　说完，阿刀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了出去。

　　君无道跟着走出房间，外面的人，此刻都隐藏在暗处，密切注视着外面的动向。这时候，君无道才感觉到，每一个人身上都透着和阿刀差不多的气质。不远处，上千人的城卫军逐渐靠近。但是，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恐慌与不安。每一个人，都无比安静，默默等待着。

　　这里，有二十多个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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