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我根本就不在乎他爱不爱我

第九章：我根本就不在乎他爱不爱我

        他记得在三年前的一个下雨天。他在每天都会经过的路口等一个人。他一直等。从五点等到六点，从六点等到七点。期间，坐在车内的苏爸爸不耐烦的催了他一遍又一遍。可是他就是不肯走。见不到他要见的人他就是不肯走。后来没办法，苏爸爸从路边捡了根枯树枝，几乎是连拖带拽的将他打上车的。

        没有人知道当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那种沮丧是他过了十年二十年都不曾有过的.他沮丧之一的是他即将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而从小跟他玩到大的女孩没有来送他.他沮丧之二的是一向最疼他的爸爸第一次打了他.那枯枝条一鞭一鞭落在他身上,像是落在他心上一样.

        一年前，他出了一场车祸。脑部被缝了五六针。在医院观察的大半个月时间里，他被规定哪也不准去。电视里播放的永远都是那些无聊的新闻。所有吃的喝的也是由妈妈一手熬制。那段时间，他的头常常感觉嗡嗡作响，像是随时要爆开了一样。医生说，车祸发生时，他的大脑受到地面严重撞击，没有压迫神经失忆已是万幸。可是他宁愿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坐在公交车上的女孩，看着身后倒退的风景，记忆一下子也回到三年前的那个下雨天。那天她像往常一样五点放学,外面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之间变大.在蒙蒙的雨雾当中,她认出了停在学校门口的出租车.车窗摇下,果然是爸爸那张熟悉的脸.只是这张脸不同于平时那样充满笑意,而是苍白,难看，“小雪，你奶奶快不行了。”

        奶奶住在乡下。乡下的路本就颠簸难走，再加上晚上又没有路灯。乐爸爸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到达。沉浸在自己悲伤世界里的乐小雪佯然已经忘记了苏洛生搬家一事。等她再想起来时已经是奶奶去世的第五天了。

        奶奶一生过惯了苦日子。她中年丧夫，一个人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抚养大两个孩子。姑姑从小叛逆难管，结婚后更是对老母亲不管不问，就连逢年过节也不曾见她回来一次。爸爸有打去电话说过她，可是在电话里得到的只有她的一阵冷笑：“大哥，有句老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我现已经嫁了出去，又有什么理由再回去？”

        姑姑嫁的是一个有钱人。以他老公家的条件来说，照顾奶奶就等同于多请了一个家政阿姨。可是姑姑死活就是不愿意接奶奶跟她一起生活。那个从小把她抱在怀里，不停用脸贴她皮肤的女人，再提起她时作为女儿的她只是一脸的嫌恶。

        爸爸本想把奶奶接到他们那来住，可是奶奶怎么说都不愿意。她说：“不用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想再折腾来折腾去了。而且我已经过惯了乡下的这种生活，鸡鸣而起，日落而息，挺好的，挺好的。”她说挺好的时候，乐小雪注意到她脸上有藏不住的落寞。

        虽然奶奶最后没有搬去跟他们一起住，但每年的寒暑假，乐小雪总会去乡下陪奶奶住上一段时间。那时候她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跟在奶奶后面种菜。那一粒粒菜种子经过无数个日夜之后长成绿油油的菜。只要看到这个乐小雪就会对现有的生活充满无限的希望。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爸爸过上好日子，让奶奶同样也过上好日子。只是还没等她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她就永远的与世长眠了。

        奶奶的葬礼办的特别简陋。乡下的房子大都是那种毛坯房，而且因为时间长久，一到下雨天屋内就到处漏雨。乐小雪能想象奶奶是在怎样的一种环境下度过他人生中最后几天的。

        姑姑也来了。她是开着一辆显目的红色雪佛兰来的。这车子虽然在大城市里算不上特别昂贵的那种，但在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当中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爸爸冷眼看着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来参加你妈妈葬礼的，还是来炫耀你找了个有钱老公的？”

        面对自家大哥这么明显的冷嘲热讽，姑姑一点也不生气，“大哥，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城里到乡下最快也要两个小时。你难道让我一路坐大巴过来？”边说她边厌恶的皱起了眉，“天啊，这个地方怎么能住的下人啊？”

        乐爸爸奇怪的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在那一刻，他感觉如果那张脸尚显示着眼前这个人是她妹妹。他真怀疑这个人是他人假扮的。因为如果是他的妹妹，怎么会忘记他们从小到大就是在这个屋子里长大的呢？时间到底把他那个善良淳朴，不谙世事的妹妹改成什么样了？

        那个被乐小雪叫着姑父的男人还是没有来。他给出的解释是忙。忙？能有多忙？忙到连自己岳母的葬礼都没有时间参加？

        关于那个男人，乐小雪只过他一面。那是个很斯文很干净的男人，从他的肤质，穿着，以及言行举止上，都能轻易看出他从小出自怎样的家庭。他和姑姑结婚时，他随手一掷，就在A市最好的酒店大摆了三十桌。

        三十桌是什么概念？尤其是从小就对贫穷产生心理阴影的姑姑来说，这无疑是提前向她展开了她未来生活的蓝图。天知道，她已经过够了以前那种想要某样东西，只能眼巴巴的望着的生活了。

        当时乐家只有她和爸爸出席了。尽管他们拿出了他们认为衣柜里最好的一件衣服，但在光鲜明亮的他们家人面前还是显得格格不入。那个他叫着姑父的男人虽然表面上对他们态度还算可以，但一转眼眼里就有藏不住的厌恶。她亲耳听到他对他的家人说：“你看他们那穷酸样，要不是看在小琳没什么亲人的份上，我才不会喊他们来。”

        那时候她居然幼稚的跑去找姑姑了。她说这个男人根本不爱你，他连你的家人都不爱怎么会爱你呢？当时她以为姑姑听后会很生气，会和那个男人大吵一架。可是她没有。她只是笑，笑完之后抚摸着她的头说：“小雪，你还小，等你到了我这种年纪，有了一定的社会经历和阅历，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带给你的自卑感，恐惧感，虚荣感，其实都是可以通过钱实现的。换句话说，我嫁给的不是这个男人，我嫁给的是他的钱。所以我根本就不在乎他爱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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