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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尽管肖童一直没再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但欧庆春这些大的工作还是安排得有条不紊。在她的组织下,6.16案围绕大业公司的调查越来越深,范围越来越广。大业属下那些挂名不挂名的分支机构的情况,也都逐一纳入了视线。李春强作为刑警队的一把手,因为要照顾其他几个案子的情况和队里的日常事务,这一段时间对6.16案的工作倒是比较超脱。

        这些按部就班的调查看起来不无枯燥,而且难有什么振奋人心的突破,但作为今后全案破获的基础,则是必不可少的积累。欧庆春坚信,由于有了这些日积月累的工作,他们一旦抓到了突破性的证据,就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四面出击,获得全线战果。

        李春强这一段尽管具体参与不多,但还是每天坚持和庆春碰碰情况,然后再和她谈谈队里的其他工作。虽说庆春现在全力扑在6.16案上心无旁骛,但她现在毕竟是队里的副职,一二把手之间的工作沟通还是不可省略的。

        但在庆春自己的感觉上,李春强每天不管多忙也要兴致勃勃进行的这种沟通,似乎隐隐带了点谈情说爱的动机。这使她在与他对面而坐的时候,不得不摆出一副公务性的矜持。这些天李春强又多次谈到她的生日,半当真半随意地为她策划了各种生日的过法。当然那天的生日晚饭,他是早用大蒜烧黄鱼预约了的,他对庆春说,你可以叫上你爸爸一起过来。

        庆春想,父亲肯定是不会去的。如果李春强盛情难却,就必须说服父亲同意。因为父亲也为她的生日预备了晚餐和一个蛋糕。

        生日的那天下午,又接到了肖童的电话。她这才想起很早以前的一个晚上,她已经把生日的晚饭约给了肖童。她只好在电话里连连抱歉,说真不好意思今天我们头儿请我到他家去,我已经答应他母亲了,人家也准备了,我不好食言。咱们以后再找机会。肖童在电话里沉默着。她说:“喂喂”喂了好几声他才说:“我也准备了,我早就约你了,你也不该食言。”

        庆春理屈辞穷,但还是笑着哄他:“明天怎么样,明天再给我改正错误的机会。”

        肖童语气出乎意料地沉重,他说:“你心里一点没有我”

        这不过是一顿饭的先后,在庆春看来,至少没有这么严重。而肖童的语气和声音似乎都有点反常,有点小题大作。他的嗓子也是从未有过的沙哑。

        她记不清最后是谁先挂了电话。尽管她认为肖童有些过分,但这电话的确搅得她心神不安。李春强的母亲那晚上做了很多的菜,鸡鱼肉蛋,色香味形,摆了满满一桌子。高脚玻璃杯里斟满了暗红的葡萄酒。在欢声笑语和杯觞交错之间,庆春突然想到了肖童。她脑子里挥赶不去地浮现出肖童一个人孤独地枯坐家中的情景。与眼前这番丰盛的华宴和满堂的笑脸,无论如何成了一个心酸的反衬。这个反衬使一切珍铸美味在她嘴里顷刻变得麻木无味。酒至三巡,李春强敏感地注意到她话少了,笑容也变得勉强。他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她顺水推舟说有些头晕,想早些回去。于是晚宴便虎头蛇尾地草草结束。李春强的父母叫他开车送庆春回家,并且让她带上了许多没有动过的菜,说让她爸爸也尝尝。她把菜拿了,却执意不让李春强送。李春强说,那你自己把车开回去吧,明天方便的话,就来接我一趟。庆春于是拿了车钥匙,说好吧。

        离了李春强的家,庆春开车走在街上。不知是从一开始就蓄意还是中途转念,她并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子直接开到了肖童家的楼下。

        她拎着李春强母亲给她的那一摞余热尚存的饭盒轻步上楼。她想,也许;当然最好是,肖童还没有吃饭,她还可以借花献佛弥补一下失约的过失。

        肖童家大门上的锁显然还尚未修复。临时安装上的锁扣空着,显示着主人此时在家。她敲了敲门,也许声音轻得过于温存,半天无人应声。她用手推了推,门是虚掩的,门厅黑着,有一缕灯光从客厅的门缝里惶惶地泄露出来。她走进去。客厅亮着灯却无人,依然那么凌乱,被小偷故意破坏的痕迹还历历在目。她把饭盒放在桌子上,敲敲卧室的门,她听见里边有响动,但没人应声。她想大概他是睡着了。于是她把门推开,看见肖童仰卧在床上,呼吸有些微弱,面色惨白。对她的闯入,似有察觉,但双目半开,视而不见。屋里灯光很暗,但庆春依然震惊地看到床上,肖童的身边,放着一张半皱的锡箔,和一只简易的打火机。锡箔上还残留着白粉的余烬。

        她惊呆得僵立在门口。她几乎不敢相信,也不可想象,她一向觉得是那么可爱的,青春的,天真单纯的,甚至隐隐让她感到诱惑的肖童,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瘾君子。她搞不清他怎么能那么天衣无缝地把自己如此阴暗的一面,伪装了那么久。

        肖童突然张开了眼睛,他清醒了。举动艰难地爬起来,哑着嗓子叫她:“庆春”

        庆春几乎想哭出来,她压抑着自己的激动,问:“你在干什么”

        “我吗”肖童站起来,人有些摇晃,“我在等你。”他似乎仔细想一下才想起来似的,喃喃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从床头柜上抱起一只精美无比的水晶花瓶,那上面插着一束红透的玫瑰。他想往她怀里送,“这是我给你买的,二十七支玫瑰”

        他的眼神似真似幻,声音似梦似醒。

        那晶莹玲珑的花瓶和红得发紫的玫瑰颤颤抖抖地靠近她,她气急败坏用力一推,便听见砰的一声,花瓶猝不及防地翻了个身,直落下去,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肖童僵硬地张着两手,这一声巨响让他完全清醒。庆春怒目而视,但看到他心疼地蹲下身去,抖抖的手想要收拾那一地残红。她的心忽一下,又软下来,忍不住蹲下去拉住他的手,急切地呼唤着他,她觉得这太像一场梦,她试图把自己唤醒。

        “肖童,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吸了毒”

        肖童没有回答,他双手掩面无声地哭。

        庆春连连喊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告诉我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

        肖童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掉在破碎的花瓶上,滚入凌乱的花瓣中。他不敢抬头看一眼庆春,声音哽咽得断续变形:

        “你走吧,走吧我再也不能爱你了,不能了,不能了你走吧”

        庆春的泪水涌上来了。她强忍着没有落下。刚才的震惊和厌恶突然被一种责任和同情所代替,她站起来,看着脚下的肖童,镇定地说:

        “你告诉我,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生日的夜晚对庆春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她在肖童身边呆到深夜才回到家里。肖童的遭遇使她彻夜难眠。这些年她接触了那么多案件,不可计数的罪犯和受害者,她自以为对人生的一切悲喜善恶都已司空见惯,但这一夜的感受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刺痛和惊愕。

        天刚亮,她开车去找李春强。

        李春强从楼上下来,盯着她布满血丝的两眼,毫不掩饰自己的疑问,他一钻进车子就问:

        “你昨天一夜上哪去了你不是说你不舒服吗,可你居然一夜未归。你爸爸半夜两点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还没回去。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广

        庆春没有发动汽车,她沉沉地说:“我去肖童家了。”

        “什么”李春强大出意外地瞪大了眼睛,“有什么情况吗他呼了你”

        “不,是我自己去的。”

        这个回答更加出乎他的意外,这意外又随即转为愤怒。“你自己去的你干什么去了你在他那儿呆了一夜”

        庆春沉默了一下,说:“他吸毒”

        李春强显然不曾料到庆春会有这样一个回答,这消息让他张开了嘴半天没能合拢起来。先是直感地说了句:“他怎么这么不争气”然后一想,又觉得尽在情理之中。他冷笑一下,说:“尽管他为6.16案立了功,但素质这个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提高的,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他平时玩世不恭,游戏人生,现在吸毒也就不足为怪了。”

        庆春沉闷着,像是自言自语:“他需要帮助。”可她自己心里还乱着,她此刻也说不出能帮他什么。

        倒是李春强显示了男人的主见和果断:“没别的办法,送他去戒毒吧。这个特情我们是不能继续用了。”

        庆春说:“我们得给处里打个报告,让处里批点钱,送他去戒毒所。或者让哪个局长批一下,让他免费戒毒。他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家里让人毁得连一件可卖的东西也没有了。”

        太阳高高升起,李春强眼望着车窗外面的楼群。家家的阳台都被清晨橙红色的阳光涂染出生活的斑斓多彩。而他此时的口气却分明有些阴晦:“处里不会批这笔钱的,他的父母都在国外收人丰厚,他不算没有经济来源的人。”

        “可他不想让父母知道,他太要面子。”

        对庆春这种明显的同情和袒护的态度,李春强己不能压抑自己的反感:“他要面子就别吸毒呀我告诉你,吸了毒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还有什么自尊心呀这些人无所谓面子,无所谓羞耻,你别以为他们还有什么人格意志,都没有了。有一个算一个”

        “不,他吸毒才刚开始,还没有那么严重,他清醒的时候非常痛苦,他不想让他父母知道,他本来也想瞒着我们。我们应该帮他,他现在孤立无援”

        李春强把目光收回,不想再谈地说:“别谈他了,开车吧。”

        “春强”

        李春强的脸坦率地沉下来,但他注意控制了自己的声音:“庆春,我不明白,对这个人,你为什么那么动感情他是你管的特情,可你们毕竟是工作关系,你不能过分”

        庆春的脸上霍然抖了一下,但她也控制着,竭力心平气和地问:“我哪点过分”

        李春强没有再说,目光心照不宣地和她对视,似乎一切不言自明。

        庆春说:“春强,我很尊重你,希望你也能尊重我。”

        李春强说:“我尊重事实。”

        庆春的呼吸波澜起伏:“什么事实”

        “他在追你,他异想大开在追求你。你心里是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但你不说。你本来应该有个态度,你对他应该表示出你的态度,对我也应该有个态度,但你但你没有。”

        李春强的激愤是压抑着的,但这无疑已是他和庆春同窗同事七年中,最激烈的一次。庆春沉默着,沉默得令人窒息。终于,她打开车门,说了句:“这是你的车,你开走吧。”

        庆春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她听见身后车门的开关声,李春强追了上来。“我说错了吗庆春”他的脸涨得通红,“你为什么没勇气回答我”

        庆春站下来,对李春强的失望反而让她把同情和怜悯更加堆积在肖童的身上,她觉得她确实需要替他呐喊一声,她说:“队长,肖童是为了工作,是为了我们,被人诱骗才吸了那东西的。可是他就是在毒瘾发作痛不欲生的时候,他一次次去卖血也没有去求他们,也没有出卖秘密。他到现在也还是想好好做人。他让学校开除了,他的家让他们砸了,全是为了我们。是我们让他于这事才发生了这一切。我们应该为他承担一点责任你不想负这个责你可以不管。但是当初是我动员他出来干的,他快要家破人亡了我不能不管”

        李春强愣了,低下头去。庆春狠狠地从他身边走开,他没有再追上来。

        欧庆春自己乘公共汽车到了机关。她自己找到马处长做了汇报。在汇报的时候她的心情也没能平静下来。当昨天夜里她知道了肖童吸毒的经过,知道了他为了爱一个女人而坚韧地抵抗着另一个女人在他身体里种下的诱惑,表现出一个男子汉应有的骨气,表现了一个被毒瘾所折磨的人所难以表现的气节时,她怎能不为之感动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刹那间成熟地站立起来。她怎能再责备他,唾弃他,他一无所有了她应该伸出援助之手,帮他脱离毒海。她甚至觉得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人道主义或私人的感情问题了,而是一个人民警察对自己的特情应尽的责任

        深夜在离开肖童家的时候,她从地上捡起了一支还没有枯萎的落花,她想她应该保留下这支红色的玫瑰。这是一个男人用卖血的钱给她买来的祝福。那玫瑰已经熟透,每一叶花瓣都红得那么饱满,就像真的浸泡了肖童的鲜血。在夜深人静的街上她的车开得很慢,她一边开一边哭了。她流了一个女人应该流的眼泪。在向处长汇报的时候,她的声音依然有些颤抖,处长意外地抬头看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

        但处长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并且叫来了李春强,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交待了这样几项安排。

        一、立即送肖童去强制戒毒所戒毒。戒毒费。治疗费由处里的侦察经费中支付。肖童是立过大功的人,这个钱我们应当出。

        二、肖童送强制戒毒后,欧庆春可以代表处里去看看他,了解他的戒毒表现和身体情况,表示组织的关心。考虑到肖童今后的安全,要避免暴露他的特情身份。庆春去看他时可用他的表姐的名义。

        三、鉴于肖童已经吸毒且不知能否戒断,他的特情身份应该终止。6.16案要另选其他途径侦破。且不宜恋战,应尽快寻找机会和证据破案。

        处长问:这三条你们有何意见

        庆春说没有。

        李春强说同意。

        出了处长办公室的门,李春强对庆春说:“联系戒毒所的事,我去办吧。”

        庆春没有答话。

        两人沉默地走向刑警队的办公室。李春强又说:“早上,我不太冷静。我也是担心你对他感情用事,有些情况没问清,错怪你了,可是,我为什么这样你其实也应该能理解。”

        庆春像没听见一样地打断他的话:“联系戒毒所,我自己去吧。”

        “庆春”李春强抓住她的胳膊,似是要她认真听一下自己的心声。欧庆春的两眼凌厉地盯着他,目光中看不见理解,也没有宽恕。李春强收回了手。庆春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

        “能把车给我用一下吗”

        李春强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她,庆春接了,说:“谢谢。”

        当天,庆春就把戒毒所的事联系好了。傍晚,她亲自开车送肖童去了位于郊区的强制戒毒所。戒毒所本来已经没有空的床位,庆春请市局法宣处一个同学给所长打了电话。那同学采访过所长跟他很熟。所长并不知道庆春是刑警队的头目,以为她不过是法宣处那位干部的亲戚,就帮她硬挤出了一个床位。为了给肖童保密,庆春送肖童的车子,也用了李春强常开的,不带公安的0字头牌照的那辆。

        肖童对去强制戒毒所一直顾虑重重,他虽然想戒毒但觉得那地方大概像关犯人的监狱。以前那几天拘留所把他关得心有余悸。庆春苦口婆心做了许多说服工作,说戒毒所不是监狱倒更像个军事化管理的学校或者医院,你去了就知道了。再说戒毒总要有一些约束和痛苦。

        肖童问:“如果我戒了毒,还能和你在一起吗”

        庆春一时无所答。但肖童眼睛里的渴望似乎已不仅仅是为了她,那几乎是在寻找一种对生命和未来的寄托,于是她点头,说:

        “能,当然能。”

        于是他就上了她的车,离开家到了戒毒所。戒毒所的围墙铁网和守门的警卫在感观上使肖童的脸色变得阴沉,他下车时对庆春说这不是学校,学校怎么会是这样。庆春说这当然不是学校,这是戒毒所,而且还有强制两个字。肖童说你不是说这是学校和医院吗。庆春说我说像,没说是。肖童拎着自己的被褥,跟着她往里走。说等会我可以跟他们说你是我女朋友吗庆春说不行,你就说我是你表姐。你在这儿可别顺嘴乱说,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这儿全是吸毒的人,万一有人和欧阳家的人勾着,传给他们说你是让你女朋友送到这儿来的,欧阳兰兰说不定能杀了你。

        肖童说,我还想杀了她呢。

        进了戒毒所。他们看见戒毒人员正在操场上排队等候吃饭,饭前他们在唱一首像是自编自谱的歌,唱得极难听也极认真。歌词咬得含糊不清但大意了了,无非是说吸毒的悔恨和戒毒的决心。

        在所长办公室里他们受到了热情的接待。所长还亲自给他们沏了茶,问了情况并叫医生来做了体检。这一切都和拘留所截然不同。肖童的脸色也随之晴朗了许多。

        庆春又随肖童去了分配给他的宿舍,那是一间能住十几个人的大屋。肖童睡在靠里边的一张床的上铺。庆春爬上去帮他铺好被褥,把他带来换洗的衣服叠好当枕头给他垫着,上面还盖了块枕中。枕中是庆春自己从家里给他带的。她还给他带了些休闲。体育和娱乐的杂志。她想这些杂志有时能使人体会到生活的丰富和美好。

        肖童看着她爬上爬下地忙活,站在一边一声不响。戒毒所的管教向他交待着这里的生活设施,每天的活动日程和必须遵守的纪律。肖童似听未听。庆春从床上下来又嘱咐肖童几句,无非是听管教的话,按时吃药,正常吃饭,多晒太阳,等等等等。肖童问,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庆春说,过些天只要有空我会来的。

        庆春和肖童告了别。跟着管教去找医生。路上管教笑着说:“你是他表姐呀我看他对你还真有感情。”

        庆春问:“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感情”

        管教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自称在此工作了二年,大概认为自己已可以感受人生的一切。他洞察秋毫地说:“那还看不出来。你刚才要走他那依依不舍的样儿,都不像个大小伙子。”

        庆春随意搭讪着,“他本来就还是个孩子。”

        管教感慨万千地说:“在这儿于久了,人生的悲欢离合,妻离子散,真是见得多了。这些戒毒的人,大多数都是有钱的主儿,追求刺激醉生梦死糟蹋自己。成了大烟鬼才知道什么是幸福,因为他得不到了。得不到的东西他才看得见,才懂。”

        庆春笑着问:“什么是幸福呀”

        “当了大烟鬼他们才明白,幸福其实太简单了:有份工作,有个家,有心疼自己的人,行了。这就是幸福咱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老百姓还不就是这些。这些看起来很简单,很容易,可对他们来说,咳,难了。”

        庆春想此话有理,很多人都无意地陷入这个轮回。当身处寻常时,寻常便是一种无聊,可以随意蔑视和遗弃。当失去寻常时,寻常就成了幸福,成了渴求的目的。

        庆春没再说话。那年轻管教也深刻地沉默着。他把她带到了医疗室,见了刚才给肖童体检的医生。医生简短地介绍了检查的结果:

        “还好,他还没染上别的病。身体有点虚弱,但可能以前的素质比较好,所以能量还没有耗完。毒瘾也不深,戒毒开始两天他可能比较难受,只要熬过七十二小时,再加上我们配合药物治疗,用不长的时间让他的身体摆脱对毒品的依赖,还是不难的。”

        庆春再三谢了医生,谢了陪她来的年轻管教。管教说你放心吧,你弟弟我会照顾。

        她离开戒毒所的时候里边又在唱歌,这回她依稀听清了几句断续的歌词:

        亲爱的爸爸,亲爱的妈妈,

        想起你们我泪水流啊,

        白魔毒害我,

        毒害我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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