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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13

        红旗是胜利的象征

        红旗是光荣的旗帜

        红旗上写着:

        “把胜利红旗插上无名高地的主峰,创造能攻能守的英雄部队”

        六面红旗,用师、团首长的名义,分送给主攻与坚守的各连。

        消息传来,三连的战士集体创作了红旗歌:光荣的红旗哗啦啦地飘,首长给咱们三连送来了

        为祖国,为毛主席,为全军增光荣,我们勇猛地向前冲

        红旗在前面飘,

        咱们人倒旗不倒

        首占无名高地,

        争取英雄连队,

        坚决把红旗插上最高峰

        胜利的歌词在每个人的口中,胜利的歌声传遍了坑道。电话到了,去迎接红旗。

        单说三连:号声响了,集合功臣,由姚汝良指导员率领,到山下列队迎旗。

        兴奋地、迅速地,每个人都换上整洁的制服,胸前佩带上所有的奖章、纪念章;战士章福襄换上一冬没肯穿的新棉衣,布面上发着柔美的光泽。

        敲打着锣鼓,高唱着“光荣的红旗哗啦啦地飘”人人昂头,个个挺胸,前进,向胜利的红旗前进光荣的的确确就要来到,去迎接红旗

        战斗的的确确就要开始,去迎接红旗

        决心的的确确就要实现,去迎接红旗

        每个人的血在沸腾,心在激跳,眼前已不是窄窄的壕沟,而是走向胜利的光明大路。四面已不仅是小风吹拂的群山,而好象是有多少面光荣的大旗,迎风飘荡每个人的眼前闪动着一片红光,放射着胜利的火焰。每个班长都决心把“红旗班”的荣誉争来,每个战士都备好决心书,当“红旗手”看见了:还没作春天打扮的山坡下,飘扬着一面红旗迎上去迎上去热烈地鼓掌,严肃地敬礼,迎到了红旗,光荣与胜利的象征

        敲打着锣鼓,高唱着红旗歌,随同着首长们的代表和文工队的男女同志,走入坑道。

        号声响了,集合全连的党团员、功臣与干部,举行授旗仪式。

        在敌人炮火不能射及的山角,临时搭起一座小棚。棚口扎着未被炮火摧毁而才教春雨洗净的碧绿的松枝。棚内,除了会场所应有的布置,还挂满了以前得过的荣誉锦旗,集体的,个人的,战功的,还有朝鲜人民赠送的。

        这不是死山角里的一个简朴的小棚,而是一座光荣的宫殿,哪一面锦旗都是志愿军光辉史册的一页,是烈士、英雄与功臣用血汗写成的纪念碑要把那些锦旗上面的简短的歌颂详加解说,就能写成多少多少卷令人动心的剧本、小说、诗歌与传记。

        代表首长们的干部与文工队男女同志在左右、在后面,拥护着红旗。棚小,党团员、功臣们一个紧挨一个,眼睛都盯住了红旗上的:

        “把胜利红旗插上无名高地的主峰,创造能攻能守的英雄部队”

        这些字在他们的眼中闪耀,跳入他们的心里光荣与胜利就在面前,那面红旗将引导着他们冲上主峰,为祖国,为毛主席,为志愿军增光

        响起了锣鼓,唱起来红旗歌;四下波动着雄壮的回音,使群山震颤。

        代表们代表着军、师首长作简短而激动的致词,把首长对大家的信任与关切送到每一颗欢跳的心中去。而后,交出慰问信和送红旗的正式文件。而后,文工队的女同志递交红旗,她们的黑亮的长辫,明秀的眼睛,健美的红腮,热情的微笑,给热烈的场面添上美丽。

        英雄气概的姚汝良指导员接过红旗,答谢了首长。而后,他激动地对大家说:“首长们看得起我们,所以送来红旗你们谁能把它插上主峰呢要是你们不能,我去”会场上象河开了闸,大家一齐发言:“别说了,交给我”

        “信我不信给我”

        “给我给我给我”

        大家争着说,抢着喊,而且向前拥,伸手夺

        姚指导员建议:

        “同志们,不必争谁准备的好,谁的决心最大,谁拿红旗”

        “对看谁准备的好”

        “对这最合理”

        于是,红旗运动就和积极准备结合起来。

        肃静党员们面对毛主席像,向红旗宣誓:“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在党和领袖的面前,在光荣的红旗面前,我宣誓:坚决执行党和上级给我的光荣任务。轻伤坚持战斗,负重伤不哭叫,以自身的模范行动带领群众,勇敢战斗,不怕流血牺牲,为祖国,为人民,为毛主席,把红旗插上老秃山”

        然后,大家在红旗上签名。

        机枪手靳彪把名字写得有茶碗口那么大。

        “给别人留点地方全连的同志都要签上”指导员高声地说。

        “还有地方我要教看见红旗的,就先看见我的名字”靳彪得意地笑了笑。

        红旗拿回连部,而后传到各排各班,普遍地签字。郜家宝急得眼中含着泪,摸着红旗,不住地说:“要是亲手把红旗插到敌人阵地上,该是多么光荣啊”可是,连长还没允许他跟着出征;他应当不应当在红旗上签名呢“小郜,签上签上”卫生员王均化说。

        “我没有资格连长还没有点头”郜家宝的泪几乎要落下来

        “先签上签上就弄不下来了,看连长怎么办”王均化大胆地这么主张,“为了争取光荣,难道连长还罚你禁闭吗”“不我还是先要求去”小郜又去找连长。

        “你怎么又来了”黎连长啼笑皆非地问。“看家也是要紧的事没听军政委说吗,咱们是一盘机器,每一个小钉子都重要”

        “连长你还让我活着不呢”小司号员真着了急。“这是什么话我不许你去,就为是怕你吃亏你年纪小,没有经验”

        “连长,你常对我们说:有光荣就活着,没光荣不如死了我相信你的话”

        连长没的可说了,“好吧,跟我去跟我去”“该发信号,我发信号我还可以作通讯员”郜家宝不敢说出自己还要打地堡,怕把事情弄糟。

        “你知道怎么发信号吗”

        “给我给我我在一个钟头内全记下来,连长可以考问我”

        “好一点钟内,全背下来”

        “我先在红旗上签名去”小司号员的脸上发着光,心要跳出来,飞跑去找红旗。

        是的,就是这样,每个在红旗上签了名的都觉得自己已经和光荣、胜利分不开了自己的血,自己的性命,都不算什么,只求红旗插上主峰,永远不倒

        于是,决心书象雪片一样,递交给指导员,要求最艰险的任务人人下了敢死的决心,牺牲就是最大的光荣每一班每一排是这样,每一连也是如此。感情的极度激动把事情简单化了:视死如归,以死为荣。好象是红旗上既有了名,就不管打好打坏也不该回来

        指导员们阅读了那些决心书,签注了意见,送交上级。

        上级马上指示,矫正以死为荣的思想我们是要以最小的牺牲,杀伤最多的敌人我们是要敌死我活,不是一死两拉倒

        是的,这就是我们人民的部队,有党领导的部队。它最勇敢热烈,也最清醒。它及时地矫正任何思想上的偏差。清醒的勇敢,智慧与果敢兼而有之的勇敢,才是最大的勇敢。暴敌在每次失败以后,必定作遮羞的宣传:共产党的部队是疯狂的。事实上,我们的确勇敢,但不疯狂;我们清醒我们知道为什么打,怎么打,和怎么必定打胜。

        随着指示,团的营的以及师的干部下来深入连队,跟战士们开各样的建议,启发大家。战士们冷静下来,也就更坚定起来,象热铁点上了钢。

        娄教导员特意来参加有黎连长出席的那个小会,特意提出姚指导员告诉他的那问题:“假若二连真地先插上红旗,怎办呢”

        黎连长经过姚汝良的规劝,已经明白了些,可是还不愿表示什么。他要看看战士们的态度如何。

        “不会不会”大家不约而同地说。

        “战斗可不能象算术那么准确”教导员笑着说,“万一呢万一呢”

        大家都不再开口。

        “黎连长,你说呢”教导员故意地问。

        黎连长想了想,终于爽直地说出来:“谁先插上红旗,都对全体有利”

        “大家看呢”教导员问。

        “对连长说的对”大家一齐喊。

        “这就对了我们要竞赛,可不准闹不团结”教导员把这个问题关上钉。“还有什么顾虑呢”

        “我们写了决心书,在红旗上面签了名,再没有一点顾虑”一个战士回答。

        “因为看了决心书,我才知道还有顾虑”

        大家笑了,不相信教导员的说法。

        “不信好我提个问题敌人的炮火很厉害,是吧”大家一致默认。

        “这就是个顾虑”

        “我们不怕炮”有人说。

        “我绝对相信你可是,在决心书上,你说:出去就不再回来你只想到敌人的炮火厉害,只想到挨打,而没想到防炮,没想到我们的大炮会压制敌人的炮火,有激烈的炮战”“教导员的话对”

        “人人应当有决心,写决心书是对的,可是我们不应当对敌人炮火的厉害不提出讨论存在心里不说,就是顾虑我们应当强攻上去就修工事,找死角,教敌人的炮火失去威力是不是这样啊”

        大家欢呼起来。

        “我们还得讨论,还得准备,还得演习顾虑藏在心里,就不去想办法,学技术,也就不能保证胜利”

        热情又转到研究问题上来,而且越谈问题就越多。都须一一想出解决的办法。越这么讨论,大家心中越觉得充实、坚定。我们不是对着枪口往下死冲,教敌人给打倒,而是调动好了我们的火器,打倒敌人。

        谈着谈着,甚至有人想起:屯兵洞不大,离敌人阵地很近,我们如何出入呢假若大家乱挤乱撞,出入既不迅速,又会叮当地乱响,岂不容易教敌人发觉了么

        对对要演习三四十人要在一分钟出入那又低又窄的洞子,既要快,又要没有响动

        实际办法是解除顾虑最好的药。越讨论,越欢快;对,还要演习只有亲身那么试验了,才会有把握,胜利是准备与演习的结果。

        散了会,教导员问黎连长:“怎么样行了吧”“行啦”连长笑了。“行啦打过多少仗,没有一回费过这么多心机”

        “记住,你的责任是指挥还得多费心思准备呀,准备充足才能指挥顺手”

        连长点了头。

        不管心里怎样不好受,黎连长对工作还是一点不放松。娄教导员走后,连长又到各处去看,凡是有会议的地方,他都坐下听听。这感动了大家。谁不知道他性如烈火谁不知道他惯于说:“打仗是拚命的事,瞎商议什么”放在以前,他准会说:“别开会啦,没人往上猛冲,红旗自己反正上不了主峰”可是,现在他是这么耐着性,听大家发言,跟大家一同讨论,大家不但感到惊异,而且开始爱他了以前,大家怕他同时,他也受了大家的感动。当他听到新同志岳冬生说:“我学会了本事我要多带一根爆破筒,多带三个手雷,多带四个手榴弹遇见地堡,用手榴弹打;遇见坦克,用手雷;遇见铁丝网,用爆破筒”他再没法否认准备工夫是绝不亏负人的了。假若首长们不再三再四地指示,要准备,要准备,一个新同志怎能这样艺高人胆大呢

        及至他听到一向不够进步的方今旺当众表示:“我犯过错误我不必多说什么,请大家在老秃山上看我怎样吧”他几乎落了泪。假若顺着他的意思,只要求大家去死拚,而不耐心地解除了大家的顾虑,使大家心中的确有了底,有了办法;一个象方今旺那样的人怎么会忽然勇敢起来呢

        回到连部,他对着红旗发愣。他有多少话要说,可是找不到适当的言语去表达。

        小司号员进来报告:“我把信号全背下来了,连长考我吧”

        “等一等”连长还看着红旗。

        红旗要求我们勇敢

        红旗要求我们多准备

        红旗给我们光荣

        红旗给我们智慧

        14

        用不着白衣的“孤胆大娘”想象了,我们的几个炮群一齐射击,破坏“老秃山”上的铁丝网与工事。这是总攻的雄壮的“前奏曲”。

        贺营长在到团指挥所去的路上,真想先去看看老大娘,告诉她:报仇的日子到了,我们要歼灭“老秃山”上的全部敌军交通壕里的泥土,在春雨后,发出些潮而微腥的气味。这使贺营长想起当年在田里劳动的光景。他爱那湿润松软的土地,爱那由他的劳动而长出来的嫩苗一片一片的能生长的翡翠可是,尽管他终年劳动,他总是吃不饱,穿不暖他的父母也挨饿受冻地主就是活阎罗

        那时候,他也记得,只要有几门炮的资本主义国家就可以来欺侮中国人民。在乡村,一个外国传教士就象一位土皇帝那么威风

        现在呢他不由地甜美地笑了笑。他,当年的那个饥寒交迫的少年农民,不敢正眼看看外国传教士的乡下人,却要率领着一个营,去强攻最强暴的敌人的最坚固的阵地而且要必定攻下来

        这个变化有多么大呀

        假若没有共产党和毛主席,谁能教那么可爱的祖国,而又曾经那么软弱落后的祖国,站立起来,去打击那最强暴的侵略者,担负起保卫世界和平的神圣责任呢

        他是谦逊不自满的人,可是不能不重视自己的责任与光荣。英雄的荣誉称号不是偶然得到的,它有它的一段结结实实的历史,那历史是他在党的培养下亲自创造的抬头,他看了看北斗星,那从幼儿就熟识的七位在高空的朋友。他辨别清楚方向,啊,祖国就在那边在朝鲜消灭敌人吧,保卫朝鲜就是保卫祖国

        他想到祖国、朝鲜,和自己的过去与变化,只是没想到即将来到的危险,虽然要攻打的是“老秃山”。他向来没在上阵以前想过个人可能遇到的危险。含着笑上阵,含着笑凯旋,他只盘算着如何打胜,对自己的生死存亡他没顾虑过。

        在他身上,没有任何铁的或银的神像,没有任何布的或纸的护身符,他只有为真理与正义去打仗,而且必定打胜的决心。这是一个最纯洁,最清醒,毫不迷信的英雄。他不信神佛能保佑他,只求自己能保护人民。

        在他身上,没有满装烧酒的咂壶;他不借酒力去壮胆。他也没有印着裸体女人的美术扑克牌,象美国兵带着的那种;有那样脏东西在身边,他以为,是军人的莫大耻辱。他和他的战士们的“贞操”是全世界上所不多见的。他和他们对妇女的尊重与爱护是值得用最圣洁的言语去歌颂的

        是的,就是这样的一位英雄,默默地含着笑在交通壕里走,走到团部听取战前的最后一次指示。

        贺营长估计:诸事已经按计划准备好,而且经过了上级首长的检查,乔团长大概不过要嘱咐和鼓励他几句就是了。谁知道团长一开口就说:“军长刚才来了电话”

        “军长”

        “还不止军长”

        “还有谁”

        “志愿军司令部问军长,军长问我,到底能打不能”“一切都准备好,我们有把握打好”贺营长急切地说。“我可不能用那样的口气回答军长”乔团长微笑了一下。“跟政委、参谋长商议了一下之后,我回答军长,我们看,可以打”

        贺营长松了一口气,天真的笑了。

        “军长末后说:要是觉得准备的还不够,就先别打”说到这里,团长的大长脸上显出些不安的神气。“贺营长,责任重大,任务艰巨啊”

        “我知道我一定完成任务”营长坚决地说。“我相信你可是我还要再说一遍,责任重大你要处处留神,时时跟我联系,报告情况”

        “我必定随时报告就要带两部步行机,打坏了好有替换,不至失掉联系”

        “好”团长看了看笔记本。“屯兵洞里的鼓动工作是重要的,在洞里隐藏一天一夜,战士们的思想可能发生波动”“这两天我们正学习英雄,到屯兵洞里还要继续学习”“好还有什么没准备好呢”

        “都差不多了,我回去再检查一遍”

        “对象飞机似的,在起飞以前必须完全检查到了好我们在二十三号二十时零分开始进攻”

        “二十三号二十时零分”营长不由地立起来。“二十时零分,我们的炮火急袭四分钟,二十时零四分步兵进攻,要绝对遵守时间,至多七分钟攻上主峰”“我们已经那么演习好团长”

        “你的任务是指挥攻上主峰,而后迅速占领二十五号和二十七号,歼灭敌人结束了战斗,二营上去。都清楚了”“都清楚”营长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有什么要问的”

        “遇必要的时候,可以不可以放弃二十五号”“跟师长请示过了,攻二十五号专为杀伤敌人,那里极难守住。你们一定要攻上二十五号去,然后看情形可以撤下来。”又说了一会儿,团长握着营长的手说:“出征的时候我来欢送”营长已经要走,团长拦住他:“等等,我们对一对表十三号咱们再对一次。”

        在回营的路上,贺营长遇见了常班长。二人走近,彼此让路的时候,班长问了声:“是贺营长吧”没等回答,他就敬礼。

        “是我”

        “报告营长,我是运输连的班长常若桂。前面的炮一响,我带十五个人帮助三连的战勤队。营长也上去吗”他想起前几天跟谭明超的谈话。

        “我也上去”

        “上去同三连一块儿上去”

        “对”

        “那么,我们就在一道了营长,许我拉拉你的手吧”他伸出那老树根似的手去,把营长的手握得生疼。“能跟营长你一同上去,我,我,我光荣”

        “常班长,能参加这样的战斗,咱们都光荣”“都光荣”

        “班长,你的岁数不小啦吧,比我大”

        “三十出头啦岁数就是准备,多活一天,多一分经验营长,山上见我也在红旗上签了名,我要到主峰看看我的名字”

        说完,他敬了礼,走开。事实上他真舍不得走,愿意多跟英雄营长说几句话。他可有的说咧在过去的几天里,不管是阴,不管是晴,他每夜必过河三四次,运送各样的东西。每一次来回就是十多里哟雨天,他的脚陷在泥里,拔都不易拔出来啊可是,他不能比别人少走一步;他比谁都更恨“老秃山”上的敌人。为消灭敌人,即使掉在河里淹死,他也甘心

        不运送东西的时候,他教给大家怎样抬担架,才能教伤员最舒服;教给大家怎样包扎伤员,以免久等卫生员,使伤员多受痛苦,多流血。他把人力也作了适当的配合,体力强的和体力弱的,有经验的和没经验的,都调配起来,使每一小组都能顶得住事。

        但是,他不敢和营长多啰嗦;况且,说出来也有点象自我宣传。于是,他就大步走开了。“作了就是作了,表白什么呢”他对自己说。这几天,他已累得腰酸腿疼,连双肩也有些向前探着了。可是,跟英雄营长过了几句话之后,他又挺直了腰板与肩膀,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几岁“够呛”

        营长也很愿意跟常班长多谈一会儿。对这么可爱的一位老同志,假若有时间,他愿意坐在一块儿,谈上几个钟头。可是,他没有工夫闲谈。他得赶快回营,再检查一遍。回到营部,谭明超正在等着他。营长喜爱这个小伙子。他的记性好,冲口而出地叫出来:“谭明超你来了”

        小谭更佩服营长了,心里说:“看营长的记性有多么好只见过一次,就把我记住了”

        他兴奋地得意地向营长报告:这次进攻,前沿阵地一律用无线电机,第二线照旧用有线的,所以无线组添了人,他被选上。“我向连长要求了再要求,让我跟着英雄营长”“连长答应了”

        “不那么简单”小谭刚要向上斜一斜眼,表示自己的骄傲,赶紧就控制住。“好几个同志都这样要求我反映了意见:大家排排队比一比吧,比过去的功劳,出现在的技术,比谁先要求的比谁已经见过英雄营长”说到这里,他没法不斜翻一翻眼,实在太兴奋了

        “你胜利了”

        “我得到了光荣营长这不简单原先,我不过有那么一个心愿,谁晓得真成了事实呢”

        “平日多卖力气,光荣就不会故意躲着你你休息一下吧”

        “先不能休息,我得掌握咱们在阵地上用的暗语啊营长知道的,我都得知道,而且都得背熟,顺着嘴流”“对我一会就回来,你等一等”营长出去,到各连检查。

        这时节,师文工队的几位男女同志正在逐一地由班到班作慰问演出。

        坑道低隘,他们不能跳舞,也不能表演大节目,只带来一些曲艺段子:快板、鼓书、相声、单弦、山东快书;有的是唱熟了的歌颂志愿军英雄的,有的是临时编成的鼓舞士气的。他们还带来五颜六色的标语,贴在洞内;三言五语的快板短条,贴在子弹箱上、水桶上和一切能贴的地方。他们给坑道带来了颜色、喜气与热情。

        他们正在十班表演,黎连长进来了。

        不但全营,连师的文工队也晓得黎连长的威名。谁都知道三连长打起仗来比猛虎还猛。女同志钮娴隆正唱着新编的单弦,一见连长进来,訇地一下把词儿忘了

        连长一声不出,和战士们坐在一处。这使钮同志安定下来,想起曲词,继续往下唱,而且唱的特别好。唱完,她的头上出了汗。

        连长一直地听完了这一段。在大家鼓掌之际,他过来握钮同志的手:“你们来到就够了唱不唱的不要紧,我们一样地感谢”

        这几句真诚得体的,也是战士们都要说的话,感动了文工队员们,纷纷地说:“我们唱的不好”

        “同志们”连长对文工队员同志们说,“来上我那里去”

        大家有些莫名其妙,只好拿起乐器,跟着他走。战士们鼓着掌欢送他们。

        到了连部,黎连长天真地向大家笑了。“我说的是真话:你们来到就够了来吧,都抽烟吧”他把一盒“大前门”扔出去,被一位男同志象接棒球似的接住。

        钮娴隆不吸烟,低声地说:“我们唱不好”

        看着也就象刚十五岁,其实她已经满十九岁了。她很矮,可是浑身上下都长得匀称。一张白净的小圆扁脸,哪里都好象会发笑。谁见了都会喜欢她。两眼非常的明亮,老那么天真地看着一切,好象是什么也不怕,又好象稍微有点怕。一对很黑的辫子搭在肩头上,因为老戴着小扁呢帽,辫子倒好象是假的。

        是的,她和同她在一处工作的男女青年们,什么也不怕。为保卫祖国,他们由四川钮娴隆就是四川人,由广东,由湖南,由各处来到朝鲜,用歌舞、戏剧鼓动志愿军战士们。遇到战斗,他们到前线去表演,去鼓动。高山、洪水、轰炸、炮火,丝毫阻碍不了他们,他们不怕。到必要的时候,男同志们也去帮助抬伤员,送弹药;他们是部队的文艺工作者。

        可是,她与他们又都有点害怕,怕创作的表演的不受战士们的欢迎。他们都很年轻,不怕吃苦受累,乐于学习,可是在业务上没有经常的指导,进步不快。远在朝鲜,他们得不到祖国文艺工作者的援助,他们是孤军作战。他们着急,他们也害怕,怕对不起战士们

        “我们唱不好”是眼泪落在心里那么说出来的“你们不必再唱”黎连长告诉大家。“去跟战士们谈谈话,一定更有用而且不会耽误他们的工作”

        大家都高兴了。连长说的对,连长原来是粗中有细大家鼓起掌来。

        “同志们”黎连长严肃地立起来说,“你们知道吗,平日我不大注意你们。我总以为你们穿得漂漂亮亮的,不过只会那么唱几下,跳几下这几天,我什么都改了对你们的看法也改了你们有用你们应当穿得漂漂亮亮的看,战士们多么喜爱你们你们鼓舞了他们我要求你们,分开到各班去,告诉他们:学好本事才有资格去插红旗告诉他们:只准红旗升,不准红旗倒剩下一人一枪一口气,也要把红旗插上主峰你们说一回,比我说十回都更有劲就这么办吧去吧”

        大家一齐喊:“走”

        钮娴隆的小圆脸笑得象一朵正在开放的花似的。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连长天真地说:“连长,我愿老在部队里工作”很俏皮地,她敬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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