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劳务合同
“啊！！！”
一声尖叫，瞳孔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的剧烈收缩，星辰下意识想捂住眼睛，却发觉双手抓着一床软绵绵的被子。
“这....”
本能的环视一圈，看到自己正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整个人，连同那即将飞出的魂魄终于落下...
“呼......原来是梦啊。”
星辰心有余悸的喘了口气，盖上被子一头又栽了过去。
心还在扑通扑通的狂跳，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后背的冷汗让他浑身难受，更痛苦的是，他怎么也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躺这里。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距离演唱会还有三个钟头，也就是签名会才刚刚结束。
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努力拼凑了好一阵都无果，星辰放弃了。
“这是.....压力太大了么？”
星辰苦涩的打了个哈气，虽然是个梦，可过于真实的感觉让他豪无睡意，起身去浴室冲了个凉，换好衣服决定去工作室看看。
休息室在13楼，是时代橙堡单隔出的一个楼层，近20个房间。不过眼下这个点儿，大伙儿该忙的都去忙，整个楼层空空荡荡。
星辰关好门，按了电梯，
等了几秒后，门开了。
电梯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公主裙，扎着马尾辫，怀里还抱着个泰迪熊。
星辰有些意外。
原因是为了这次演唱会能圆满举办，工作组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精心布置，将整栋楼都承包下来，工作人员他基本都照过面儿，可没见谁带孩子来的啊...
或许...
是等到今天才带家人来，顺带着走个后门，让宝宝看一场演唱会。
想到这，星辰松了口气，同时也自嘲的摇了摇头。
一个诡异的梦怎么让自己这么敏感了，哎...
“你也去1楼么？”
星辰看着小女孩，算主动打了个招呼。
女孩却没理他，自顾自的抱着泰迪熊，小手抠着它的鼻子。
星辰发现这熊已经很旧了，大腿有几处还开了线，隐隐看到里面白花花的棉花。
“喜欢泰迪熊么？”星辰半蹲下身子，指着女孩手里的熊，“喜欢的话，哥哥送你一个。”
小女孩眨了眨眼，水灵灵的大眼睛噙满疑惑。她看着星辰，缓缓举起小手。
星辰愣了一下，旋即一个秒懂的微笑。
原来是小孩子拉勾勾的把戏。
“这个旧了，哥哥可以送你个新的，来，拉勾勾~”
小女孩满眼不可思议，那种惊讶的表情在星辰看来是内心喜悦的表达。
然而，
他错了。
两只手还没触碰，小女孩出于礼貌先说了声“谢谢哥哥...”
伴随稚嫩声音一同出来的，
还有一条舌头...
像小时候吃的大大泡泡卷，
“哗啦”一下，
拖到了地上，延伸到星辰的鞋子前。
“............”
看着那根非人类的舌头，星辰大脑空白的令人发指。
像遵雕像，风化在原地一动不动。
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但更多的，是夹杂着恐惧与惊愕的极度懵逼...
星辰狠狠咬了下自己短小的舌头，强烈的痛感让他心灰意冷。
这.........
我该说什么？
是礼貌的回一句“没关系，小可爱”，然后若无其事的摸摸她的脑袋，
还是像个长辈，教育一声“把你舌头收一下？”
............
此时此刻，
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很荒唐啊！！
这是个什么东西？！
小女孩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
星辰却只听到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
僵持了几秒后，舌头开始灵活的往回卷，地上还残留着一块湿漉漉的痕迹...
已经很明显了，
不是恶作剧，
不是机器人。
难道——
脑海瞬间闪过一个词，“吊死鬼”！
传闻上吊死后的人舌头会拉出来很长一截子。
可——
这和我有毛关系啊？！
怎么办，怎么办？！
星辰慌了，好几次想抬起头，可都没有勇气。
13层的高度，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头顶响起一声清脆，
“叮！”
电梯门开了，
星辰二话不说冲了出去，大厅里阳光穿过透明落地窗洒在脸上，久违又充盈的温暖感让他回神不少。
扭过头，
电梯门缓缓关上，
小女孩还站在角落，
那只小手，
还停留在半空，
满怀期待的眸子里，
像吹进了沙子，
泪光闪闪...
星辰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说心里话，小妮子是真的可爱，
如果她能乖乖的把嘴巴闭上...
走出大楼，直奔500米外的体育馆，工作人员应该都在那里忙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以为结束的时候，
事实证明，
一切才刚刚开始...
伴着阳光，星辰给自己猛灌了口心灵鸡汤，自我安慰了好一会才调整好状态。
可就当他阔步迎接正阳下的世界时，
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林荫小道的椅子上，
垃圾桶的角落里，
孤零零的路灯下，
甚至距离自己不到5米，正对面的大马路上，
都奇奇怪怪的站着一些阴森森的玩意儿！
他们面无表情，目光低迷，像没有思想的傀儡，僵尸片中的行尸走肉。
直到和星辰的目光对视时，那一双双黯淡的眸子才焕发出了色彩，
是疑惑，
和刚才电梯里的小女孩一样的眼神。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要越狱，
拔着嗓子眼儿不顾一切的往外逃，
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开始收缩战栗。
他怔怔的望着他们，
他们惊喜的盯着他，
燥热的空气中穿梭着难以启齿的诡异，
星辰再一次凌乱了...
“我要走...必须动起来，动！快点儿！！”
他用喉咙紧紧锁住狂跳不安的心，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迈出第一步，
第二步，
.........
他刻意避开那一双双炽热的目光，脑子里想着一些天马行空的事，直到一个女人擦肩而过时...
“星辰！”女人唤了一声。
星辰顿了一下，抛锚的思想在四分之一秒内挣扎了无数次，还是抬起头。
女人很漂亮，约么三十来岁，穿着一件宽大的碎花裙。
在如此压抑，有众多乱七八糟东西的地方能突然遇到一个正常人，让星辰心花怒放，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连忙转身，
不管是粉丝也好，工作人员也好，
女人俨然成了他心中一块坚硬又踏实的石头。
“你真能看到我？”女人惊喜道。
星辰愣了一下，冥冥之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接着就看女人笑盈盈的侧了下身，
她的背后，
爬着四个张牙舞爪的婴儿，
正阴恻恻的对他笑...
“.........”
一秒，
两秒，
时间再次静止，
十秒钟后，
星辰崩溃了。
“啊！！”
一声大吼，他疯狂的超前跑去！
他再也无法忍受眼前的一切，
一幕幕诡异又惊悚的画面让他窒息，
那不顾一切，拼命逃离的想法让他越跑越快。
视线不敢离开地面，胸腔里拉出急促的轰鸣，
直到——
“砰！”
他和推门而出的一个人撞了个满天星。
“哎呦！”
男人捂着鼻子，疼的满地打滚。
星辰也撞的够呛，大脑嗡嗡叫了几秒后，一个哆嗦爬了起来。
“保罗！”星辰喊了出来。
保罗，全名保罗.欧德宁，是星辰的公关人，通俗点说，就是处理正负面新闻的。
有人喜欢把公关人比作蜜蜂，因为他们嗅觉灵敏，几公里之外的某棵树开了花，他们就能闻到。不仅如此，还长着复眼，能够让他们在残酷无情的现实中从不同的维度去看那朵花，那棵树，甚至那一整片森林。
把花粉变成花蜜，最后抹在星辰的脸上，这就是保罗的工作。
他与星辰还有经纪人“金姐”，三人构筑成了坚不可摧的铁三角。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呢？
10年前，14岁的星辰还在上中学，偷偷在音乐网站上发布了自己的首个Demo(小样)，恰好被才从公司落魄离职，一无所有的金姐看到。
两人初次相约在一家人声嘈杂，味道还不怎么样的火锅店。
金姐这辈子都忘不了第一次见星辰的那种震撼，美妙的旋律竟出自一个如此稚嫩的男孩儿。
她如视珍宝，从公司离职后的失落与绝望一扫而空，
恰好又遇到喝多闹事的保罗，偏偏又惹到这一桌。
三人在派出所呆到半夜，
了解后才知道，保罗是名牌大学的交换生，学的媒体公关，来这里励志闯出一片天，可惜这里的明星架子比天高，让他缕缕碰壁，心灰意冷。
老话说得好，不打不......
接下来的发展就顺理成章，三人紧紧拧成了一股绳，唯一不同的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金姐说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让星辰沉淀。
所谓沉淀，就是不要出道太早，而是囤歌。
原因有两点，第一，当时的互联网和手机并不是很普及，歌手出道需要签唱片公司，不走流量渠道。
第二，在那个经济飞奔的时代，娱乐业只能排外餐饮，交通，建设等诸多行业之后，
你连吃都吃不饱，没地方住，还有心情听歌？
金姐的意思两人都很明白，他们在佩服金姐眼光毒辣的同时，也心存顾虑，
囤歌囤多久，囤多少，什么时候可以出道？
三人站在楼顶，吹着风，金姐喝了口啤酒，淡淡说了句：“10年。”
10年没有收入，
10年义无反顾的信任，
将10年的青春和心血赌在一个孩子身上。
很荒唐吧，
但两个人这就这么做了。
疯狂的赚钱，拼命扩充人脉，为出道做好一切储备。
保罗成天东奔西跑，饥一顿饱一顿，低三下四的打听着，记录着一切消息。
金姐省吃俭用，一个人打四份工，成天不着家让她老公忍无可忍，最后提出了离婚。
这对年近三十的女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没有哭，没有抱怨，只是签离婚协议的手，
有些颤抖。
他们三个年龄差各差5岁，
他们却为他扛下了所有，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也从没有人关心过一句，
但他们忙碌奔波的身影走遍了一座又一座城市，
那一个个大街小巷。
直到21岁，事实上，星辰囤歌才7年，距离十年之约还有三年，
但三个人都觉得时机成熟了。
他们在宣布发歌的前一天，又回到了那家火锅店。
不知换了多少茬老板，终于有模有样了。
三人喝的嘧啶大醉，
相互吐槽，爆黑料，挖坑，
说着说着，
就哭了。
那是星辰第一次见金姐哭，
她31岁了，
却像个13岁的女孩。
对女人来说，什么最重要？
安全感，家，爱情，事业，梦想，金钱...？
星辰看着泣不成声的金姐，他知道，一场哭泣并不能宣泄掉一切。
他听到了恐惧，
那种媳妇期盼丈夫早日能有点出息，却一次次失望，眼神黯淡，心碎的声音。
他知道金姐怕，只是半醒半醉的揽住她的肩膀，看着那几年没换，洗的发白的针织衫心疼的说了句，
“姐，当年高考时，班主任让我们每个人上黑板写一句话，以此来激励，你知道我写的什么么？”
“什么？”
“我，就是奇迹。”
翌日上午，
12点，
首发单曲，轰动全网！
以每小时数万次的下载量疯狂转载，
三人赚到了第一桶金。
对于一般的网络歌手而言，有一首传唱度的歌足可以吃一辈子，但对苦苦忍耐了七年的星辰而言，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近乎打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好歌如翻滚的汤圆，
一首接一首，
霸占了各大榜单，成为年度最神秘的人。
当各大电视台，选秀节目抛出橄榄枝时，厚积薄发的保罗终于登场了。
他见缝插针，瞄准时机，成功的将星辰从网络搬到了荧幕前。
为什么不签约当红的电视台，或者内定某个选秀冠军？
一来是避免合同纠纷，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他们深知，星辰的天赋风格面对的是整个世界，绝不能让一个小小地方电视台捆绑住。
当所有明星以为这种奶油小生只是昙花一现时，星辰用源源不断的好歌证明了一切。
这一唱，
就是三年。
有人采访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写歌的呢？
星辰总是淡淡的说，很小的时候。
具体时间粉丝也无法考究，琢磨来琢磨去，最终流传了这么一句话，
“十年磨一剑，出道即巅峰。”
星辰暗笑，算的真准。
............
保罗捂着鼻子爬起身，整张脸涨得通红，刚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的东西撞倒了他，却只看见星辰一脸呆萌的盯着他。
“星...星辰？”
保罗火气瞬间退了一半，但还是抱怨了一句：“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了这么莽？”
星辰眨了眨眼，没说话，目光开始上下游走。
保罗张开胳膊呈十字形，看着几处摔倒沾着的灰漫不经心道，
“没事，等会儿换件衣服就行了。”
星辰依旧没说话，绕到保罗背后接着看了起来。
保罗被弄的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喂，你...找啥呢这是？”
“嘘！”
星辰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嘘？？”保罗顶着个问号，“星辰，咋回事儿？突然间神神叨叨的？”
星辰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保罗面前，虽然接下来的动作有些尴尬，但为了确认心中的某个点，
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噗通，噗通...”
人类的心跳。
星辰捏了捏，恍然如梦的松了口气，还没等一脸懵逼的保罗开口，拉着他的袖子就往一边快步走去。
“保罗，我撞鬼了！”
保罗愣了一下，“你骂谁呢？”
“不是.....”星辰吸了口气，“我说的撞鬼，是看见鬼！”
“所以呢？”保罗一边拍着袖子，一边皱起眉头，整个人心不在焉。
“是真的！真的看见了！”星辰压低声音。
保罗连连点头，开始听星辰的一路奇遇，两分钟后，看了眼时间，有些不耐烦，“我说...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星辰停止诉苦，冷冷的回了句。
“哎...”保罗手搭凉棚看了眼太阳，又扇了扇风。
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光天化日，
何以见鬼？
这会轮到星辰火了，他不想这个点因为这样的事吵架，
“带我去监控室！就现在！”
“现在？”保罗叉着腰，“今天对你，对我，对金姐有多重要你应该清楚吧。我说你能不能别这时候闹幺蛾子啊？”
“我明白，演唱会得开，可事情也要弄清楚，我一定要让你看看，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见星辰坚持，保罗不再纠结，摆了摆手：“哎...走吧走吧，真拿你没辙，睡了一觉咋跟中邪了一样。”
五分钟后，两人出现在监控室，保罗把监控保安都打发离开。
“说吧，你要看什么？”
“电梯！”
星辰指着屏幕，“就这个电梯，你退倒十分钟前。”
保罗抿了下嘴，淡淡的摇了摇头，将画面倒退。
“停！就从这开始！”
屏幕上显示的是星辰刚进电梯的画面。
可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
接下来的举动让保罗都有些意外，
星辰整个人蹲下来，看着电梯的角落开始自言自语，
然后举起手，伸出小拇指，像是与人拉钩，
接着，
整个人突然间一颤，
楞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电梯门打开，像虎口的羔羊一样落荒而逃。
这......
保罗愣住了，尴尬的眨了眨眼，
“你...你那是...？”
星辰摇了摇头，原本混乱的大脑在看到监控后，渐渐开始明朗。
他神色凝重，一屁股坐下，将屏幕切到中央大道上。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先前在马路上看到的那些玩意儿，在监控里竟然一个都找不见！！
有那么一瞬间，他终于明白，
为什么所有东西都用那种惊讶的目光看他。
因为他们，
压根就看不到！！
那种不被人重视，从来没有形成焦点的存在突然被一双眼睛盯着，
会疑惑，
会惊喜，
会忍不住盯着你。
一切都顺理成章...
那么，
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让我能看到他们？
星辰不甘心，开始将自己去过的地方一一后退，只要涉及到自己的监控画面全部快进看完，
他已经预感到，
自己出事了，
还是大事！
现在就是不知道这个事是怎么发生的。
突然，
一个画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画面显示的是签名会的场景，
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让他签完名后，
星辰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下意识摸了下脖子，又揉了揉双眼，
接着就摆手示意。
“嗯...你那会说自己累了，我就叫人送你回屋休息了，签名会才签到一半。”保罗在一旁回忆道。
累了？休息？
星辰毫无印象，但似乎事情的头绪就从这开始，
这个弱不禁风的白衣女孩儿。
“我去冲咖啡，你慢慢看。”保罗嘟囔了一句，头也不回的走出监控室，将门关好。
接下来的画面是星辰满脸疲惫的走出活动中心回到休息室。
房间内部没有监控，看不到发生的事，所以就要在细枝末节的地方费点功夫。
星辰将白衣女孩签名的画面来来回回倒放，慢放了四五次也没发现什么猫腻。
正当他垂头丧气决定放弃时，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他粉丝签名，
要么是衣服帽子，要么是CD磁带，再者就是空白的纸或照片，
而她，却拿着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星辰将画面定格在自己签字的一瞬间，
接着放大，
放大，
再放大！
监控室此刻安静的只剩心跳声，
在高清鹰眼摄像头的辅助下，
那张神秘的纸，
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星辰瞪大眼睛，将整个脑袋凑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白纸的最上方，
一排清晰的正楷小字：
《东八家户片区西河坝三村阴差劳务合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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