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意曲
唐意点点头，给他发了个消息，然后就往车站走，她想要在他下车的第一眼就看到她。
这种想法，很迫切。
过了十多分钟，总算是等来了公交车，车窗泛了雾气，白花花的一片。
如她所愿，祁贺从后门下了车。
像梦里一样，他朝她挥了挥手，跑过来。
祁贺抱着她，宽厚的手掌在她背上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他抱她的力道有些大，除去安慰，就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尊重。
“唐意，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祁贺清冷的嗓音再一次响起，不带有电子的杂音，而是他本人的声音。
唐意回抱住他，“祁贺……”
她把头埋进祁贺的肩膀，或许也是出于少女羞怯的心思，她哭泣的声音很低，低到祁贺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呜咽声。
祁贺就那么抱着她，任由着她宣泄着自己的情绪，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在。”
好久好久，唐意终于平复下情绪，把头抬起来，祁贺拿出纸，擦着她脸颊上的眼泪。
唐意忍着哭腔，低声嘟囔了一句，“好丑。”
祁贺动作一顿，有些没听清，“什么？”
唐意撇过头，怎么都不肯再说了。
祁贺轻笑，再一次摸了摸她的狗头，“小傻子。”
唐意磨了磨牙，破涕为笑，“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你要是再骂我，可得想想你自己。”
那一刻，他们两个人都怔住了。
时间好像在此刻停止，而他们兜兜转转，仍旧停留在昨日的美好。
祁贺点点头，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行，我是大傻子，好不好？”
唐意脖子缩了缩，半张脸窝在围巾里，软绵绵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祁贺轻叹了口气，“那小傻子能不能跟我这个大傻子说说，谁惹你不开心了？我真的，很想知道。”
“好多。”唐意垂眸，“有些事情我不该委屈，但有些不是。”
祁贺握住她的手，“你有不开心，就跟我讲，有些事情，不是你说不该委屈，就真的不该委屈的。”
唐意被他拉着，手心处传来的暖洋洋的感觉似要把她包围住，在这么个寒风凛冽的冬日，暖得像是团燃烧的火焰。
“那，我想去公园坐着。”唐意捏了捏他手上的肉肉，嘴角轻轻翘起。
祁贺笑着看她的动作，“好。”
刚才就下了小雪，现在纷纷扬扬的，倒是有些大了，晶莹的雪粒子窜进她的围巾里，激得她一哆嗦。
祁贺恶趣味地扯了下她垂下来的围巾，唐意顺着他的动作，脖子往前一倾，那架势，活像只屁颠屁颠的小企鹅。
唐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祁贺笑着替她松了松围巾，“小唐……”
唐意：“你不要说话了，我怕你一开口，我的大刀就收不住了。”
祁贺：“……”
—
唐意并不排斥一个发泄口，可姜舒跟祁贺不一样，所要把自己撕开的程度也不一样，她跟姜舒可以什么都说，可面对于祁贺的时候不行。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不想把那么阴暗的一面告诉祁贺，哪怕，语言描述出来的，远不及现实的万分之一。
他们聊了很多，主要都是唐意在说，祁贺则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偶尔会跟附和她几句。
“……”
“那你们学校呢？”祁贺问她。
“我们学校很脏，很恶心，谭琦因为我，被人……祁贺，我明明可以保护她的，我曾经真的可以做到的……我真的好恶心……”
祁贺从长椅上起身，蹲在她的面前，平视着她的眼睛，“唐意，你不恶心，恶心的是他们，谭琦和你都没有错，你为什么要怪你们呢？”
唐意看着他，泪水一点一点模糊了视线。
这一晚，她的月亮，奔她而来。
也是这一晚，那么好那么干净的月亮，为一朵半是枯萎了的玫瑰，普撒了满地的光辉。
她就那么看着他，像是要从他眼眸深处找出那一抹深藏着的厌恶亦或是讽刺，可，没有。
事实是，他坦坦荡荡。
半晌儿，她无力地摇了摇头，难得的平静，“可她不在了。”
她不在了。
所以所有人都只会认为是我的错。
不是我要怪自己。
只是我觉得，顺着她们的想法，我会像是个正常人。
祁贺起身，抱着她。
漫天飞雪，就那么落在少年人的头发上，极致的黑与白，他的脸庞在这冰冷的雪地之中显得格外的清晰，眼眸深处的那抹柔情，似乎能够滴出水来。
“我知道你现在很自责，可是唐意，你要相信我，不要把我跟那些人看成一样的。”
唐意，我在爱你。
他眼睛很干净，瞳仁颜色很深，唐意只能在其中看到她自己，那种感觉，像是无端地就能让让人心生信任。
可唐意知道，那股信任不是莫名其妙的。
而是因为是他，是祁贺。
唐意刚才看着他的眼神，有过偏激。
那是一种很浓厚的情感，厚重得连祁贺这个外人都能感受到她的不信任。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词——
幸存者综合征。
祁贺忘记是什么契机下他去搜这个的了，但是唐意有很多症状都对上了。
抑郁，情感脆弱……
他不敢再去往深了想，更想不出有什么话语可以安慰她，他只能这么抱着她，期望着这个动作能传达给她一丝丝的安慰。
过了一会儿，唐意先开口了。
“祁贺，我待不了几天，过了元旦，我就要回瑞宁了。”她轻声叹了口气，“我妈我爸那边时间不太行，可能寒假回不来。”
“我知道。过了元旦，我有个集训，差不多四五月份，我就去找你。”祁贺安慰她。
“好。我等你。”
唐意抬头看他，突然想起在好久好久之前，他也是这么说过好多次要等她。
可他们都是骗子，都在尽自己所能骗着对方。
——“算了，其实我的喜欢也很廉价，并不能坚持很久，咱们就都早点忘了吧。”
——“我会在a大等你。”
可整个过程里，两个人哪有一丁点的等待呢？
唐意拼命地变好，变得更加优秀，会站在瑞宁市的顶尖上跟祁贺重逢。
祁贺全力以赴奥赛，为了能省下那么一年去陪她，恨不得每天的每一分钟都利用到极致。
他们都在拼命地为了重逢创造契机。
只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想到，那个让他们心心念念的重逢，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没有任何一个重逢，是无意的。
不管是出于对这份感情会长久的期望，还是唐意本身的骄傲，她都不会允许自己只是这么干等。
—
唐意那边学业不能耽误，还有个期末考没考，所以刚一过了元旦，就回瑞宁去了。
祁贺近几天没事儿，除了年前的最后一节吉他课。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入目是一个穿着驼色长大衣的背影，身形很高，他左手还牵着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女人，妥妥的学长带着嫂子回来看老师的场面。
听到响动，许彦清和姜依楠齐齐回头，许彦清唇角勾起，“祁贺，过年好啊。”
虽然今年他也是而立之年了，但那副样子倒是没怎么变，垂着眼睛的时候，倒是与外面荣誉墙上的照片重合上了。
姜依楠没那么好看，圆脸，眼睛清亮，皮肤很白，但胜在通身气质温和，像是空谷幽兰一般。
“许学长？”祁贺瞳孔微大，看起来还有些天然呆。
他是真没想到许彦清会出现在这儿，早知道，就应该让唐意晚一点走，不然，她也能看到她偶像了。
“许学长过年好。”祁贺看出他眼里的揶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这位就是嫂子了，嫂子过年好啊。”
姜依楠耳尖一点点地变红，偏偏许彦清像没看到似的，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你也是，过年好啊。”她笑着，捏了捏许彦清的手，示意他放开，然后打开挎包，拿出两个红包，朝祁贺递过去，“看我这准备！思想觉悟绝对到位。”
祁贺接过来，“谢谢嫂子，唉？”
“给你就收着吧，她可郁闷了，一上午也没几个人，好不容易成了长辈，结果发红包的乐趣还没了。”许彦清看了眼姜依楠，眼里带着笑。
“撒狗粮的话就都给老子走！”看着那俩不知收敛的，刘旭有点郁闷，转头一看祁贺在笑，更没好气儿了。
“一个两个的，你也不是什么好鸟，笑？笑个屁！兔子不吃窝边草呢！你跟隔壁……”
窝边草姜依楠：“……”
兔子许彦清：“……”
兔子二号祁贺：“……”
眼看着就要波及到隔壁的窝边草二号，祁贺赶紧打住，“那个，许学长，嫂子，我能不能跟你们合一张影啊？”
“我可以。”
姜依楠性格温和，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况且是他们两个一个老师，而不是她。
她愣了一瞬，“我也要吗？”
祁贺点点头：“当然！”
姜依楠低头笑了一下，轻声呢了一句，“谢谢啊。”
她声音很轻，轻到就连许彦清也只是听到一个尾音。
他凑过来，很认真地问她，“你不愿意吗？”
他们两个一向生活在遂宁，正好放年假，便来荷意来拜访一下姜依楠的祖父母，顺路来看一下老师。
平常接触的也都是熟人，祁贺就不一样了，她不自在，也是难免的。
“没有。”她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着他，莞尔一笑，“我很开心。”
许彦清也笑，“我也是。”
声音很小，仅他们两个能听到。
就在他们两个说悄悄话的时候，祁贺打开了手机相机，教室墙是白色的，也省了出去的麻烦。
祁贺放下琴包，站到许彦清那一边。
照片很快就拍好了。
许彦清和姜依楠位于左半面，许彦清笑着，姜依楠还比了个耶，祁贺规规矩矩地站在右边。
他把整张照片的构图都拿捏地很准。
剩下的空处，正好能容下一个人。
之后又简单寒暄了几句，许彦清起身，“那老师我们就先走了。”
刘旭也起身，看着他道，“嗯好。”
许彦清找出微信的二维码，对着祁贺笑道，“加个微信吧，还得麻烦你把那张照片发给我一下呢。”
祁贺拿出手机，“不麻烦不麻烦。”
—
许彦清走后，祁贺开始上课。
因着是最后一节课，上完了课，祁贺怎么着也得跟刘旭说一声，“老师，等过了年，我就不来上课了。”
“世界这么大，你想去看看了？”刘旭看他一眼。
祁贺眉梢微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嗯，我想去看看世界。”
刘旭：“……”
一月中旬。
唐意的考试结果出来了。
她选的纯文，一共是满分750。
跟以前每次大小考都一样，她都名列前茅。
6995，全校第一。
考完试的当天晚上就连放了三天假，唐意趁着这个时间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的名字很好听。
斯辰。
一月下旬。
正式放假。
出校门的那天，唐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坦畅快，这种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挣脱开沉重的枷锁一般。
正值过年，街道边的大楼也或多或少贴了对联和福字，街上行人也都是喜气洋洋的。
家附近有个商场，正好赶上她和唐父都放假，唐意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进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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