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京城永安，皇宫。

        金色琉璃瓦重檐屋顶，汉白玉雕龙台阶，连排朱漆巨门，门顶正中挂着一块牌子，四周镶着金边，上刻着三个醒目的金字“朝圣宫”。

        殿外身着银色盔甲的御林军整体地成排站立，手中的银穗缨枪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宫女太监们则掂着水桶，拿着抹布穿梭其中，将汉白玉雕龙的地面、台阶和扶手上的斑驳血迹·一一擦掉。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文武百官肃然而立，拱手低头站在殿的东西两侧，静默无声。

        朱漆大门外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映着殿中错金龙凤呈祥宝鼎中袅袅升起的香雾，却显得格外清冷。

        殿内高高汉白玉台阶上，金漆雕龙宝座的阴影中，坐着身着繁复银黑盔甲的冷峻男子。

        他英俊的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眉下的黑色眼眸却浓得像滩化不开的墨。

        “报”嘹阔的男声撕破了这沉闷的氛围。

        京畿近卫营首领莫将军跑进大殿，跪在殿中汉白玉台阶下方，扬声说道：

        “禀报陛下，在中原王军的协助合围下，前锋营、近卫营已攻入翠霄别宫，将凌王叛党诸人剿灭。西南王师首领何源已被活捉，还留了一些凌王私豢近卫军的活口。”

        “南宫墨凌呢？”半晌，高高台阶上的阴影中，传出昭武帝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

        “这”莫将军犹豫道：

        “西南王师和凌王近卫军集中主力，在合围的西南侧撕了一道口子，凌王他他携小股人马纵马而逃。

        但是前锋营精锐紧跟其后追踪，并留下记号，顺便解决沿途的啸鹰阁贼人。”

        莫将军接着肃然道：

        “中原王军宁将军求问陛下圣旨，是否率部分军队随前锋营留下的记号讨逆？”

        “准。”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南宫墨凌带回宫中，其他人全部歼灭，不必留活口了。

        令另一部分中原王军直接开拔至西南主城理都，在那合围南宫墨凌，带着圣旨将城主及其党羽就地赐死。

        近卫营和前锋营其余诸人在京畿附近扫清余孽。

        暗卫营去将啸鹰阁在各地的据点绞杀了吧，朕从此再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这是要拔干除净啊！莫将军心中感慨道：筹划隐忍了这么多年，终是等到这一举反攻的一天。

        莫将军恭敬地磕头：“陛下雷霆之威，臣等谨遵圣旨！”

        旁边侍立的钱公公将早已拟好的圣旨呈给莫将军。

        莫将军恭谨地接过圣旨，回身快步离去。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在右相叶岱年的引领下，纷纷下跪。

        “等等。”昭武帝叫住正迈过门槛的莫将军，难得地带着一丝犹豫，却还是问道：

        “镇国公府诸人可有活口？南宫墨凌他可带左相嫡女楚云华离去？”

        此问一出，文武百官一阵静默。

        莫将军蓦然顿住脚步，回身复又跪下回禀道：

        “镇国公府诸人在臣等围剿之前已没有活口了。凌王纵马逃去时，臣等并未见到凌王妃的身影，倒是，倒是看见了柔妃娘娘。”

        众臣一片哗然。

        嘈杂的议论声中，昭武帝起身，从阴影中走出，阳光照在他俊美绝伦的脸庞上，眼角的一点朱砂痣映出一丝异彩。

        他乌黑深邃的眼眸威严地看向莫将军：

        “命近卫营和前锋营搜遍翠霄别宫，找到楚云华，千万别伤了她。”

        众人又是愕然，作为皇妃的柔妃却半句未被提起。

        “陛下！”跪地的老臣重重磕头，进言道：

        “凌王妃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镇国公府、啸鹰阁都是她的手笔，此女如此大逆不道，臣等以为，陛下应将其处死！”

        声音刚落，其他朝臣也纷纷磕头附议，一时间场面嘈杂：

        “求陛下处死逆贼之女”，“望陛下以大局为重”等声音不绝于耳。

        莫将军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伏身在地上，等候昭武帝决断。

        南宫墨宸剑眉轻蹙，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扣着紫金白玉雕龙描凤桌案，半晌沉声说道：

        “也罢，朕还是亲自去一趟。”

        说罢他快步走下汉白玉台阶，沿着殿中主道，目不斜视地直直穿过磕头如捣蒜的朝臣们，来到莫将军身前：

        “随朕一道到翠霄别宫。”

        莫将军心下一惊：

        凌王之战圣上布局已久，在剿灭凌王党羽的整个过程中，圣上都是稳坐后方调兵遣将，行军布阵，从未御驾亲征过。

        怎地最后为了找个叛逆之女却要躬亲前往？

        但圣意难违，莫将军连忙说了声：“遵旨。”

        便起身跟在昭武帝身后走出大殿的门，一起疾步离去。

        候在殿外的御林军首领急步上前，恭谨地将金红色挂帅披风系在昭武帝身上后，率殿外数百御林军齐步跟在昭武帝身后，浩浩荡荡地向翠霄山行去。

        众朝臣大惊，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反应过来时，他们纷纷连滚带爬到朝圣宫巨大的门口，向昭武帝和御林军远去的身影磕头高叫道：

        “陛下不可！陛下三思啊！”

        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可如何是好啊！”年迈的鸿胪寺主卿抹着眼泪，颤巍巍地走到右相叶岱年身边。

        叶岱年浓眉紧锁，双拳紧握，恨恨地咬牙道：“祸国妖女！”

        其他朝臣则接二连三地站起身子，三五成群地凑成一堆，小声地议论纷纷。

        昭武帝南宫墨宸，前昭文帝南宫泽宸唯一的嫡子。

        其母瑶皇后白亦瑶家世显赫，为大胤国根基深厚的定国公府嫡长女。

        他血统高贵，文武双绝，德才兼备，深得帝心民意，九龄之年便被封为太子。

        三年前，昭文帝驾崩，二十五岁的南宫墨宸顺理成章地登基为昭武帝。

        南宫墨宸于太子之位和帝位期间励精图治，爱民如子。

        除了近两个月刻意荒废朝政，让一直狼子野心的凌王和钟太贵妃以为时机已到，仓促举事来暴露其所有党羽，便于将其一举歼灭。

        即便如此，昭武帝也暗地里将重要事情处理交代得井井有条，并未使得天下大乱，百姓遭殃。

        朝中诸臣无不心悦诚服，心下感恩遇到了这样的明君。

        只有一事，昭武帝的后宫极为空虚。

        只有一位柔妃楚云柔，还是左相府以“替嫡姐出嫁”的名义塞入宫中的，却也至今没有子嗣。

        朝中诸臣想尽法子将自家精心培育的贵女送入宫中，有刻意制造偶遇的，有将美化到极致的画像亲呈陛下的

        更多的人走的是瑶太后的门路，诸位名门闺秀借探望太后之名频繁出入宫闱，却只为见昭武帝一面，希望可以被他看在眼里。

        而瑶太后也喜闻乐见，只要是身份高贵，年轻貌美的女子都来者不拒。

        所以虽然说是昭武帝后宫空虚，但是实际这后宫之中，成群的莺莺燕燕不绝于目，美人环伺。若是逢年过节，更是花红柳绿地噪噪一片。

        而至今她们却连昭武帝的一片衣裾也没有碰到，一个眼神也没有得到。

        诸位文官频频上书劝解、甚至以死相箴，望其下旨选秀，充盈后宫，却均被驳回。

        “朕不愿将就，也别害了那些女子。”昭武帝只留下这句话。

        这样的昭武帝，却与毁容的“京城第一丑女”凌王妃频传秘之事，令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虽为帝王之事没人敢置喙，但众人都心知肚明。

        毕竟，昭武帝看向凌王妃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而凌王妃所行种种，以昭武帝的心计手段，若是旁人怕是早就死几百次了，纵她到今日，除了私情秘事，众人用其他理由来揣测都是不通的

        翠霄别宫

        此时的翠霄别宫充斥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随处可见叛军和王军的尸体，触目皆是残肢断臂，暗红干涸的血将如茵绿草染成片片棕褐色。

        大片的士兵尸体中，间或有身着鹅黄色宫衣的宫女，她们衣衫凌乱，死状可怖，惨不忍睹。

        前锋营首领吴卫正指挥着王军士兵打扫战场，并搜索活口。

        士兵们则在指挥下，整齐划一地收拾武器，有条不紊地将尸体分类，确认身份后抬到临时搭建的处理点。

        叛党由司刑官统计后直接火化，王军士兵和宫女太监则登记姓名在册，确认补偿款项后好生安置，由司刑官派人去请其家人亲属自领回。

        看到昭武帝所乘的金云龙羽纹金辂皇辇，吴卫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宜，率旁侧的前锋营诸人跪在皇辇前：

        “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骑马在后侧方的莫将军翻身下马，穿过层层御林军来到吴卫的身边，轻声说道：

        “圣上口谕，搜寻凌王妃，不得伤害她。”

        吴卫曾是昭武帝的贴身侍卫，闻后心下了然，连忙对皇辇朗声说道：“臣等遵旨。”

        “你曾是朕的贴身侍卫，你做事，朕放心。”明黄色绣金龙锦缎幨帷后，昭武帝沉声托付道。

        昭武帝端坐在巨大的皇辇内，一只手挑开窗帘眺望错落有致的翠霄别宫，另一只手手轻击着檀木案几，来缓解心中的不安。

        他很想现在就下辇，亲自领兵去寻找云华。

        可他亲临翠霄别宫就已令朝野众说纷纭，若是再亲自寻到了她带回宫中，那群迂腐之臣非得给她冠个“妖妃”的名头，让她再无出头之日。

        “云华”南宫墨宸薄唇微启，似是带着一世的无奈轻叹。

        南宫墨凌那个混蛋居然没有将已怀有身孕的她带走，是笃定自己不会伤他分毫吗？

        他没有想过，如果自己不亲自过来护着她，她会陷入如何的险境！

        这个失了镇国公府和凌王府保护，徒有虚名的“凌王妃”，在乱军之中，随便一个小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将她处置了。

        既狠心抛弃，就不要怪朕将她夺了来。南宫墨宸双拳慢慢收紧。

        这次寻到云华，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将她带回宫中。

        方式他都想好了，先将她安置在别宫好生照顾，产子后交给五弟墨瑾抚养，横竖都是皇家血脉。

        自此将她改名换姓，接入宫中。明面上过的去就行，不管那些朝臣愿不愿意，今生他就要这么任性一回。

        总之，天上地下，自己再不会放掉她。

        只是失了强大家世的她，他无法许她皇后之位，或许只是妃位有些委屈了她。

        想到这里南宫墨宸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半晌才缓缓舒展开来：

        横竖自己后宫就她一个人，那个占着个名头的什么柔妃走了正好，皇后也罢，妃子也罢，陪着自己的总是她。

        “云华，不要怪朕。”南宫墨宸嘴角微挑，轻声喃喃道。

        下定决心后的南宫墨宸心情愉悦，他眉目舒展地看着远远跑来的吴卫，璀璨的星眸中透着难以遮掩的喜悦。

        吴卫气喘吁吁地跑到皇辇前跪下，未等开口，便听昭武帝略带急切的询问：“如何？”

        吴卫低着头不敢抬起，只伏在地上，低声回到：

        “禀报陛下，臣等搜遍翠霄别宫，都未见凌王妃身影，只是”

        “只是什么？”昭武帝眉头紧皱，厉声问道。

        感受到昭武帝厉光，吴卫浑身颤抖起来，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只是在后山瀑布下的浅潭旁，看到身着凌王府丫鬟服饰的女尸，而那潭中似是有有人，像是女子。臣等不敢决断，求陛下圣裁。”

        周遭的空气像是凝固了般，时间也像是停止了流逝，是令人压抑至死的静默，除了紊乱的心跳再无其他声音。

        突然，一股强大的气流将皇辇的幨帷高高掀起，凌乱翻飞的幨帷中，一道银色身影如箭般飞出，向后山跃去。

        接着数道暗影紧紧跟随着飞去，是暗卫营的护卫集体出动。

        “陛下！”吴卫高喊，慌忙领着御林军跟着昭武帝的身影向后山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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