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命运
掌门清崖偕同众位长老冉冉降下，清筠道姑指着李易问天隐道：“这是你养的狗？”
天隐尴尬的点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天隐嗫嚅着说。
“不清楚？”清筠眼一瞪，但不愿在众人之前让天隐太难堪，于是暂时把心里许多问题压下。
清崖走向李易，温和的说：“可惜你不会说话，要不然……”刚说到这里，只见李易张口吐出来一块布条，伸手接住，上面有字，心头略惊，随即轻声念出：“我本是人，被天隐暗算变成了狗，请掌门人主持公道。”字迹歪歪扭扭，不成间架，想必是用狗爪子划的。
李易早有准备。
“果真如此？”清崖将手中布片递给天隐，他素来和蔼亲切，此时说话的语气却颇为不悦。
“怎么会……”天隐一脸惶恐，“真的是他！我为何一直没看出来？”
“看出来又怎样？”清崖喝问，“先给他解了。”
“是。”天隐躬身答应，口念咒语，右手朝李易一点，一团白雾登时将他笼罩。
“喔——”李易从脚到头、从内到外，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啸。
这一声，噩梦醒来，两世为人。
“狗说人话了！狗说人话了！”
台下弟子们起哄大叫，伸着脖子，踮起脚尖，头碰头，人挤人，争相观看。
“你是何人？来自何方？”清崖手一摆，挥散雾气，现出李易少年人的身影，蓬头乱发，衣衫褴褛，却仪容俊秀，器宇轩昂。
“这……金毛……”天隐脑中嗡的一声，脸上发起烧来，幸好有老头子面具遮住，不然真要无地自容了。
“我是何人？来自何方？”李易重复着清崖的问话，久久不答。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本是唐献宗李开圣之子，回鹘李昌北造反，杀死献宗，夺得天下，李易当时只有五岁，在一帮忠义之士的保护下逃往江南，号召义军，与李昌北的伪朝作战，一晃十几年，天下依然混乱。
那天，他为了夺取一份重要的军情密函，亲自出马，前往兵部尚书卢浩方的家中盗取，密函还未找到，却先遇到了天隐……
当下李易把此事详细讲述，场中鸦雀无声。
“我想起来了！”天隐突然指着他大喊，“他明明是个采花贼，所以……”
“采花贼？”李易当时被伪朝的武林高手发现，危急中为了脱身，曾躲到女子房中暂避，现在回想，应该是卢浩方的小妾或者女儿，“你想多了。”于是又把后面情况一说。
天隐张大了嘴呆住，又羞愧又委屈，半晌后怒道：“你这坏狗！害我做错事损伤功德！为什么不早说？”
“怎么说？我有机会吗？”李易怒极反笑，“你直接就下手，我被变成狗，还怎么说？”
天隐默然低头。
李易见她认罪，心里一丝舒畅，却没有想象中那种痛快淋漓的复仇快感。
“那你的六合化气功是从哪学的？”另一边，大长老清石厉声问道。
“是啊！从哪学的？快说！”另有一名长老跟着喝问。
“天渊楼里偷来的。”李易实话实说，把怎样跟随天隐进去，怎样骗过守卫偷取，一五一十都讲述出来。
“你倒诚实！”清崖欢欣的笑了。
“可是……掌门师兄不觉得很可疑吗？”清石再问李易，“你如何破开技法外围的防护封印？”
“这……”李易心想，如果说出八卦牌来可就牵扯太多了，八卦牌乃仙界至宝，万一惹得别人眼红，麻烦更大。
“说啊！”清石上前一步，闪电般的目光射在李易脸上，“就算你偷到了，就凭……一条狗，又如何修得成六合化气功！嗯？”回头对清崖道：“掌门，这件事必须严加审问，不可轻忽啊！”
清崖沉吟半晌，道：“说实话，在天隐带他回山的当天，我就有所察觉，一直在暗中观察，并未点破。”
原来早就被发觉了！李易后背冒汗。幸好没做什么坏事。
“他的身份应该不假，”清崖继续说，“殿下失踪的消息在中原传扬了半年……”
“掌门！”李易正担心这事呢，打断他询问道，“义军战况如何？”
“老道方外之人，如何得知啊？”清崖笑了笑，道：“殿下，不论人身狗身，你刚才都已获得了内门资格，我且问你，你可愿意正式加入三元门？”
到这地步不加入恐怕是不成了，李易望着清崖和蔼恳切的面容，也不忍拒绝，于是点头同意。
“很好！既然如此，六合化气功的事暂不追究。入内门，赐你名号为地潜。”清崖说完转向乔霜，欣慰的看着她，“乔霜，此次你虽战败，实力有目共睹，也算过关，赐名号为地霜。过会先到清筠长老那里领取两粒补气丹疗伤。”
“哦！”下方传来一片欢呼赞叹之声。
乔霜本来愁眉苦脸，立时眉开眼笑，欢喜得又跳又叫，过了半天才恢复情绪，收起笑容向掌门致谢。
清崖又对天隐道：“如今你和李易殿下，地潜，已经成为师兄弟，往后就由 你负责指导他修行，另外要即刻陪他返回中原，助他夺回皇位。”
“啊！为什么是我？”天隐眉头一皱，不大情愿。
“当然是你！”清崖凝视着她，庄严的说道，“这件事本由你引起，当然要由你负责，这是给你一个补过的机会，看不出来吗？中原李昌北不但造反，还勾结妖族祸害百姓，务须尽早驱除此贼，安定天下。此事完成，功德无量，你好自为之吧。”
天隐只得诺诺连声退下，略微收拾，便带上李易启程前往中原。
三元门所在之地是一座仙山，距离中原数万里之遥，走是走不回去的，李易又不能飞，只好让天隐带着，出了山门，转头回望，想起这一阵做狗的日子，是梦是醒？是真是幻？摇头苦笑起来。
“金毛，傻笑什么呢？”
“什么！”天隐这句话立即又把李易刚刚按下的怒火撩拨起来。
“哦，对不起！”她似乎在道歉，“喊习惯啦。”
“习惯？欺人太甚！”李易若不是明确知道双方实力相差太大，立马就要拉开架势放对，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别生气，别生气嘛！”天隐没事人似的嘿嘿笑，“之前纯粹是误会，你现在也算男子汉大丈夫了，要心胸宽广哦。”
“我‘现在’、‘也算’男子汉大丈夫？”天隐的每个字都像尖刀，戳刺着李易的心。
“师弟呀！喊你师弟，总该行了吧？其实呢，我也没打算让你一直做狗的，等过上个一两年……”
“是三五年。”李易忍不住开口纠正。
“哦，差不多，总之当初按我的意思呢，这件事……呵呵，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啊——”李易转头向天隐怒视，刚要开骂，不料她突然松手……
两人身在半空云中，下方山峦绵延之处不啻万丈深渊，李易倏忽坠落，脚底一空，立马大声叫唤起来。
片刻后，天隐飞到他身边，抓住他胳膊，笑问道：“师弟呀！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李易心有余悸，大口喘气，一时根本说不出话来，心里那个恨啊。
几个时辰后，进入熟悉的地域，李易认出来是太原府，立马说道：“到了到了。”
“到了吗？”天隐朝下望，“不先去长安看看？”
“单枪匹马去长安有个屁用！你先放我下来。”李易没好气的说，猛地心里大跳，赶紧又叮嘱一句，“降低些，慢慢的。”
天隐呵呵一笑，收功带着他缓缓降落，四下打量，道：“既然下来了我可不再带你飞，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就这样！”李易挺了挺胸膛，“天隐道长，你请回。”
“请回？”天隐好像听错了，凑过耳朵来再问，“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回去，中原我很熟悉，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那可不行！没听见掌门的话吗？要我给你帮忙呢。”
“哦！你帮忙！多谢！要不是你‘帮忙’，此刻我已经带着义军攻破长安了。”
“啊哈！”天隐回过味来，“还生气呢！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这么小心眼。”这时候她用少女声调说话，不再刻意掩饰了。
“小心眼？你知道做狗的滋味吗？”
“行啦行啦！啰嗦！你还想怎样？难不成……也想把我变成狗？”
“没错！”李易大着胆子喊出来。
“啊哈！行！等你有了实力再说吧。”
“会有那一天的。”李易越来越觉得这个装模作样的死丫头讨厌，心里琢磨着，等到了人烟稠密之地，找机会先摆脱她。
“你现在心里肯定在想，等到了人烟稠密之地，就找机会摆脱我，对吗？”天隐清澈的眼眸在他脸上一转，似乎已看透了他的心。
“你……”李易惊愕，却尽量装得若无其事，“你怎么知道？”
“哼！别看你选拔的时候好像很威风，但就凭那点本事，想从我手里逃脱，恐怕不容易。”
“那就走着瞧！”李易赌气。
“往哪走？”
“往南。”
两人虽然步行，速度也和骑马差不多，一刻钟后到了镇上，李易决定住店，天隐立即反驳：“住店？修道之人，风餐露宿，去野外打坐一宿就行了，住什么店啊！哦，你是皇子，娇气啊？”
“我过了半年狗日子，现在想过过人的生活，不行吗？”
“行！行！那就住。”天隐无可奈何的笑笑，抬手拍了拍她的宝贝褡裢，“不过我可没钱给你付账啊。”
“没钱把你卖了总够！”李易说着，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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