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濯净回家

胖头陀道："既然如此，且不说别的，先救人给你看，如何？"那人闻言，大喜道："那敢情好。不过我不哄你，我现时抓你不着，是这里四无遮拦。那洞口可没出路，你要和从前那些医生一样，人救不活时，我只把洞口一拦，你休想出来。我现在把话对你说明，省得你后悔。"胖头陀也不理他，径自走进洞去。那人果然把门一拦，注目看胖头陀施为，等人救不活时，下手报仇。

        其实胖头陀刚才早已随他隐形入洞，一眼便看出那青石上死去的少年骨骼清奇，连那矮汉都是生有异禀，暗中惊异。心想："荒山野谷之间，怎会有如此根基深厚之人？此番出外积修外功，师父曾说，积千功不如度化一人。师父门下，只自己一个，如有闪失，师父衣钵，便无人承继。这两人资质，都属于高手。这少年仅是病后受惊晕倒，并未真死，何不如此如此？"当下打定主意，先暗中和寒使了一个眼色，叫他不要多事。

        自己把那矮汉捉弄了一阵，进洞再看少年，经了许多时间，已有微息。便将师父给的丹药取出一粒，塞进口内。丹药随气运行，直入腹内。不到片刻，便听那人喊一声："吓死我了！"马上缓醒过来。他要挣扎坐起，胖头陀连忙按住说道："你大病新越，须要将养，先闭目养神吧。"说时，又给他服了一粒丹药。那少年觉得丹药入口清香，一到口中，便顺津而下，一股暖气，直达涌泉。他生病已有二月，醒来觉着浑身舒畅，知是异人搭救。待要唤人时，那矮汉一见少年果然起死回生，早掷了手中锏，扑了上去，抱头欢笑道："哥哥，你真活了！这小和尚真是好人。"少年道："二弟休得胡言。愚兄病入膏肓，虽蒙二弟扶持，已难望好。这时觉得周身轻快自如，似没病一样，定是仙佛真人搭救。愚兄遵命，不敢下床，可代我上前拜谢恩人。"

        那人闻言，慌不迭地答应，刚好寒也走了进来。他便走过去，朝着胖头陀、寒二人，纳头便拜。胖头陀也不再打趣，忙将他扶了起来。

        那人道："你真是活神仙，将我哥哥救醒。刚才我得罪你，请你不要见怪。你要办什么事，你说吧，我哥哥已活，只要不离开他，全都听你的。"胖头陀道："那事现在先谈不到，你且说你弟兄二人来历名姓。"那人道："我妈姓胡，我也跟着姓胡，小名叫小肖。我哥哥姓燕。这是你，别人我不说真话。"

        胖头陀这才知道他和那少年并非同胞兄弟，见他对友如此血诚，越惊异。那人又要说他和姓燕少年结交经过，那少年已在石上插言道："我这兄弟天真烂漫，二位恩公，由我说吧。"胖头陀同寒闻言，便走了过去。那少年又要起身，胖头陀拦住道："你虽服了丹药，元气亏伤太过，须待三个时辰以后，方能复原。你此时说话还可，且不要动。明朝起床，便不妨事。最好能吃点什么粥食才好。"那少年也觉着腹中饥饿，便问胡小肖，可有什么吃的。胡小肖答道："哥哥要吃东西，真是好了。前些日子买了些米，熬了一锅菜粥。你吞吃不下，我心中难过，也没有吃，留在那里，我给你生火煮去。"

        说罢，便去生火煮粥，嘴里却唠叨道："我哥哥好了，又来了两个好人朋友。偏偏这一月多天气，这里野兽都死了，连兔子也没有一只。我再几天不吃，倒不要紧。这两个好人朋友，一定还未吃东西，又救了我哥哥，拿什么给人家吃？真正难死我了。"胖头陀一听说近日山中猛兽绝迹，可见以前是有，想起刚才之事，好生奇怪。那少年因胡小肖一说，也想起因胡小肖食量大，他先还打野兽来吃，自从野兽绝迹，自己和他一月多工夫，已将所带银钱衣物吃尽卖光，没法款待来人，不由着急起来。胖头陀看出他意思，说道：

        "你先不要着急。我吃素，吃不吃，没关系。我这位师兄倒吃荤。我们出家人都能饿个十天八天，你不用管我们。我看你言行服饰，面容手掌，定然出身富贵之家，怎生到此？你说个详细。如有为难，我二人或许能助你一臂，也未可知。"少年闻言，也实无法想，只得说明经过。胖头陀一听，原来那少年不是外人，竟是睡道人新收不久的弟子濯净，便也说了经过，越加高兴起来。

        原来濯净，自从在抚月寺被陷，大风雷雨的夜里，身经百险，逃出龙潭虎穴，多蒙吴姓父女二人搭救。行至林书家中，遇见睡道人收归门下。因吴姓父女对濯净有救命之恩，由睡道人做媒，命濯净与吴琼联了婚，又赐他一口签宝剑，算是与吴琼的聘礼。睡道人要往草晕庵会合众商议破抚月寺，匆匆只传了濯净一部剑法入门，便即别去。

        濯净与吴姓父女拜送睡道人走后，到了次日，濯净主仆与吴姓父女一行四人往家乡进。一路上有吴姓父女护持，庆幸没有出事。等到了地方，吴天本想先寻一店房住下。后来因为濯净半途回家，虽说事先并没结伴同行，到底有许多不便，盘算了一阵，还是同去的好。当下濯净便叫书童骑着快马，先去向父母密禀，将内室整顿出一间来，以备吴琼居住。

        濯净的父亲濯清，自从濯净走后，没几日，便没来由地便觉心惊肉跳，坐立不安。他们弟兄九人原极友爱，且九房只此一子，均为濯净之事着急。

        兄弟几人只一见面，都是谈的濯净进京之事。濯清又说了自己近来夜梦不祥，常有警兆。濯净一开始还捎信回家。初上路还不断有平安信回，这多日来，简直音信全无，好叫人放心不下。众人闻言，焦急了一阵。濯清说："今日已不早，如明日没有音信，准定派人多带银钱，兼程赶路，追上前去，如能将濯净追回，再好不过。如濯净定不肯回，便叫那人跟随照应。沿路打听往来客商，不惜花费，托他随时捎信回来。如无便人，至迟不过半月期限，哪怕专人往返，也不能让信息中断。"大家多以濯清之言为然。弟兄虽未分家，却都住在邻近，分灶度日，每月也有几次轮流会食。这日大家心绪不佳，各自分别回去。

        濯清正在焦愁烦恼，忽见书童满脸灰尘，急匆匆跑了进来。濯清夫妻一见书童半途回转，想起前日许多警兆，都大吃一惊。偏偏书童跑得太急，口中又直喊旁立的人出去，越叫濯清夫妻心慌意乱，谁都不敢先开口，问濯净安否。还算书童机灵，看出主人着急，头一句叫人出去，第二句紧接着说："老爷夫人万安！公子回来了。"濯清夫妻本来恬淡，原不计较功名，一闻濯净回家，好似天上掉下一颗明珠，喜出望外，忙问公子现在何处。

        书童见从人业已退尽，上前低声道："公子身经百难，出生入死，多蒙一位姓吴的老英雄相救，现在护送公子平安回家，已离家不远，着小的回来报信。吴老英雄有一位姑娘，请老爷命人先行收拾两间住室。等公子回来，再详说一切。"濯清闻言，又惊又喜，一面叫人去收拾屋子，又叫人与兄弟送信，又不住口问书童详情。书童慌道："这里面有多少事，公子说暂时先不要声张，等公子见面再说，先收拾屋子要紧。"

        濯清闻言无奈，便叫他妻子先去命人收拾屋子，自己带了书童，忙到门外去观望。望到黄昏过去，天色渐黑，才见濯净同了一个老者、一个少女骑马走来。书童赶忙迎上前去。濯净一见父亲凝望，想起前事，不禁一阵心酸，抢步上前，便要行礼。濯清在这个把时辰，已从书童口中得知一些大概，连忙唤住，身子往旁一偏，揖客入内。自有书童和旁立诸人，去帮同拿了三人行李。濯清父子引了吴姓父女直入内厅。濯净的母亲也得信赶了出来，一见面，不顾别的，先把濯净抱在怀里，把好儿子连叫。

        濯清已知吴姓父女是风尘中英雄，还未引见，有多少正经话要说。一面唤住妻子，一面招呼吴天父女落座。濯净过来，拜见了父亲，起来先朝濯清使了个眼色。然后躬身给吴姓父女引见，说道："孩儿不孝，因不耐长途风霜跋涉劳顿，又想起父母伯叔无人侍奉，行至半途，便赶了回家。船在江中遇险，多蒙吴家岳父与吴琼姐姐奋不顾身，救了孩儿出险。因为吴琼姐姐救孩儿时救人情急，忘了男女之嫌，事后思量，打算终身不嫁。经一位仙长做媒，聘了吴琼姐姐为妻，一路护送回转，还望爹爹、母亲恕孩儿从权订婚之罪。所有经过情形，等过些时再行详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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