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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第342章0338


玉哥哥怎么能这么说,阿玲脸上一阵火烧。.下面响声传来,陈阳呆滞的神色映入眼帘,热意再度升腾,“原本如羊脂玉般白皙的小脸瞬间染成一块上好的血玉。

        还是丁点不开窍,这傻丫头。想到明日征募宴后自己马上要离开青城,向来自信的陈志谦这会罕见地心慌。

        不开窍的人,再逼也没用,心下叹息,他接着道:“你是本王的师妹。”

        还好只是师妹,见下面众人神色恢复正常,阿玲长舒一口气。脸上热度渐渐褪去,她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玉哥哥虽然喜怒不定,但他带她入华寺后院破了箫矸芝阴谋,在箫矸芝逼到蒋家门口时及时帮她找来了师傅,并且还悄悄把上好的虎骨加到她的补汤中,他对她的这些好,她也不是全然未察。

        可她只是他师妹。玉哥哥已经十八,即便还未成亲,这次回京后只怕也差不多了。

        等他娶妻,会不会对新妇也这般好,甚至更好。单是想着他对另一个女人也这般好,她一颗心就忍不住揪成一团,说不出的难受。

        这样是不对的,收敛心神阿玲全神贯注地看向下面。正好这会功夫,陈阳已经将摔碎了的“沈金山”铭牌重新插起来,整理好后他朝楼上拱拱手。

        “还请胡姑娘说下,哪个人该坐哪桌。”

        这丫头还知道难受,也没有想象中那般不开窍。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低落,陈志谦心里如三伏天喝了雪水般,三千六百个毛孔都透着舒爽。

        “按你想的说就成,你喜欢谁就把谁放好的位置。”愉悦之下他大手一挥,直接把决定权交给了阿玲。

        “如果弄错了,怠慢到一些人,不会妨碍到你?”

        再三确定不会影响到他募集军饷后,阿玲终于放心。按照自己先前所想,与蒋家关系近的放最好的位置,前世阿爹去世后没逼太紧的第二,上门逼迫的次之,做箫家狗腿子、前世大闹灵堂的那些全都放在最边角位置吹风。

        听着她喊出一个个名字,在下面负责摆铭牌的陈阳心下暗自惊奇。月余功夫暗中调查,他对青城绸缎商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很是了解,哪家跟哪家近,哪些依附于箫家,又有哪些跟蒋家比较近,他也算摸个不离十。本以为蒋家姑娘是个娇养在后宅、万事不管的,可现在听她喊出来,哪家跟蒋家近、哪家远、哪家不怀好意,她竟是门清!

        果然有个那般精明的爹,亲闺女也差不到哪儿去。

        在蒋先与沈金山中间,看似是后者脑子比较活泛、手腕比较高杆,陈阳先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一个月的明察暗访足以改变他的看法,手腕高杆的沈金山固然厉害,可明明手腕高杆却还让所有人觉得真诚守信、一派儒商风范的蒋先那才是真的厉害。

        蒋家姑娘虽然手腕不成熟,可她坑了箫矸芝的同时,还让青城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小孩有志一同地觉得她仁善,单凭此点她已经青出于蓝。

        不愧是小王爷看中的姑娘。

        陈阳已经知道,这次差事办完后他要留在青城,暗中保护蒋家姑娘。作为大夏最顶尖的暗卫,他心中也有傲气,再对蒋家姑娘有好感,也不代表他甘心呆在这座江南小城,先前之所以答应不过是因为暗卫天性里的服从。可摆完铭牌后,他原本那点不情愿渐渐冰雪消融。

        “好像是哪里有些不对。”站在二楼,阿玲托腮沉思。

        心悦诚服之下,听到阿玲问话,陈阳下意识地将重视程度提升一个档次,虽然依旧还比不上小王爷,但他也开始认真思索她提议。

        “是不是中间有些空?”

        “对,就是中间,陈阳大哥好聪明!”激动地说完,想起方才等候玉哥哥时买的铃铛手链,阿玲提议道:“要不加些歌舞,最好是胡姬,或者会跳胡人舞蹈的,我记得城内好像有那么一家……”

        还说他聪明呢,连他都没想到歌舞表演,她已经把所有事都想好了。蒋家姑娘这等善于现人长处,并且不吝啬言辞夸赞的性子,又有谁会不喜欢。

        心下高兴,陈阳说道:“城西有家酒肆舞姬会跳,属下这便去找他们过来。”

        “青霜,你也去马车上把饰取下来,等会人接过来咱们先试试。对了,陈阳大哥,我想多排几遍。排完估计就很晚了,为防万一干脆让他们今晚在云来楼二楼住下。只是实在耽误酒肆生意,最好多赔点银子,好好跟店家说。”

        “姑娘放心,属下一定办妥。”扎个千,陈阳转身出门,跨上马往酒肆赶去。

        目送他出门,陈志谦意味深长地看着身边阿玲:“你很厉害。”

        “什么?”

        陈阳是他身边暗卫里身手最好的,心下难免有些骄傲,虽然尽职尽责,但轻易不会承认人。七岁那年他凭自身实力在广平王府追杀之人手下逃生后,才彻底得到他认可,说起来那次他能活下来,还多亏了莲花池边提兔子灯的胖娃娃,也就是现在身边这个傻丫头。

        没想到如今这丫头如此轻易就得到他认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我才不傻。”

        “恩,你是呆。”边说着他边翻身下楼。

        “不呆,不傻也不呆。”

        “恩,是笨。”陈志谦走到门边,转过头逆光中嘱咐道:“这里也布置得差不多,我还有点事,先行一步,晚上就不回去吃了。等会你坐马车回去,早点回,那么笨天黑了会迷路。”

        说完他大步向前,转身迈出云来楼。

        望着他的背影,阿玲气得直跺脚,这都什么人!不过刚他在门边嘱咐他的话,怎么有点像阿爹每次出门前对阿娘说得。

        绣鞋中的脚趾鼓起来,倚着栏杆扭动身子,阿玲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别样情绪顺着脚心往上蹿,暖烘烘的感觉自心房涌出,顺着经脉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良久,她轻嗔道:“有车夫,才不会迷路。”

        话说另一头,出门往西拐的陈阳很快来到酒肆。青城绸市尚未开,此刻正是生意惨淡之时,听闻有人花大价钱雇舞姬,酒肆掌柜那叫一个高兴。喊娘子帮舞姬门收拾行装,自己则是套车亲自将人送到云来楼门口。

        前脚他们刚走开,后脚箫矸芝派来的人也到了。透过紧闭的大门,看到柜台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问明白旁边店家后,几人隐隐明白来晚了一步。

        “被云来楼请了去?”一身男装打扮躲在暗处,得知又被阿玲截了胡,箫矸芝因铃铛脚链尚未完全消下去的怒气再次升腾。刚刚结痂的掌心再次受了罪,尖锐的指甲掐过来,重新崩裂开。

        “你先去找别家,我在这等着再看看。”

        在箫矸芝眼巴巴等着的同时,云来楼内,酒肆掌柜正热情地帮阿玲排练舞蹈。有他帮忙,原本甚至要排到晚上的舞蹈,没几遍就已经妥帖。

        “有劳掌柜。”

        阿玲虽然懂得不多,但她脾气好。不会不懂装懂,有不明白的地方虚心请教,别人教她,她也面露感激。这种谦逊的态度很少有人会讨厌,半个下午相处下来,已经同酒肆掌柜与掌柜娘子十分熟络。

        有这点好感,在黄昏二人回到酒肆,面对箫矸芝假扮的公子再三请求,只是暂借一晚时,明明他们可以把舞姬暂时接回来,但想着蒋家姑娘人不错,钱也给的合适,他们很坚决地没答应。

        “云来楼那边已经给了钱,咱们得讲信誉。”

        一句话直接把箫矸芝的千般说辞给堵回去。

        深谙人心,箫矸芝又怎会不明白这点伎俩,正因为明白她才更气。纵然气到七窍冒烟,可面对油盐不进的酒肆掌柜,她也是无计可施。这会她唯一庆幸的时,幸亏自己没在一根绳子上吊死,丫鬟已经去青楼找其他舞姬。

        “掌柜的不愿,本公子也不勉强。只是本公子在这奉劝一句,人莫要为了眼前这些蝇头小利轻易得罪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扔下这句话她转身走开,时间紧迫,她得加紧安排。

        舞娘顺利找好,一切准备完毕,眼见着天黑阿玲被亲自找来的胡贵接上马车,迎着夕阳向城东蒋家赶去。

        与此同时,夕阳的余晖中,用两个时辰弄清平王宴请之人的陈志谦同样朝城东赶去。踏马走在晋江边的青石板路上,路过蒋家门口,看到不远处靠近的马车,微微点头他马不停蹄继续朝城东赶去。

        夜幕降临,城东箫家别院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鼓乐声直冲天际。

        陈志谦隐在暗处,看着舞姬旋转着裙摆靠近桌边商贾。以他敏锐的目力,自然能看出那裙摆间翻飞的粉末。

        是阿芙蓉。

        前院冲天的鼓乐声传来,后院幽暗的树下,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下来。炉子边青玉摇着蒲扇,将滚滚浓烟扇出去。擦下额头上的汗,她皱眉看向旁边箫矸芝。

        下午回来后箫矸芝便把她单独叫到此处,两人支起炭炉烧旺火,把买来的成堆阿芙蓉加进水里煮开,一直敖练成锅底纯白细腻的粉末。粉末倒进石卜里细细研磨,然后均匀地涂抹在舞裙层层叠叠的月牙色衣摆上。

        先前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前院暖锅宴起,舞姬的娇笑声时不时传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姑……公子,差不多够了吧?”

        虽然没听过邵明大师上午那番言辞,可单看箫矸芝反应,她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差不多了。”

        箫矸芝起身,还没等青玉放下心,她接着说道:“我先去前面看看,熬好这一锅你送去厨房,嘱咐灶上婆子加进暖锅高汤里。”

        还要往吃食里加,现在青玉无比肯定,这就是害人的东西。

        “姑娘,这……有些不好吧。”

        “恩?”

        为保全自己、也为了妹妹青霜的荣华富贵,青玉背叛了箫矸芝。即便理由很充分,可私心里她对箫矸芝还是存着一丝愧疚。前日箫矸芝回祖籍时她主动要求跟随,除了奉小王爷之命继续监视外,其实私心里她也不是没想过,若是姑娘能诚心悔过,祖宅日子再苦她也尽全力把她伺候舒坦。

        可她偏偏要一条道走到黑,眼见着如今她又要害人,心下那丝不忍终于让她忍不住开口。

        “姑娘,就当奴婢求求您,别再继续错下去了,收手吧。”

        “你让我收手?”

        着急赶往前院的箫矸芝停下脚步,幽深的目光看着她。

        迎着她的目光,青玉闭眼劝道:“虽然现在情况困难点,但以您的才学、样貌和家世,只要踏踏实实的,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有多久没人这么关心过她了?自幼姨娘便教导她,要在嫡母跟前好好表现,尽力讨阿爹欢心、帮她争宠;看似对她好的阿爹,只是看中了她的经商才能;嫡母自不必说,她向来将自己这个庶女当成小猫小狗,高兴了逗两下;嫡兄更是视她这个先行插手家业的庶妹为洪水猛兽,从来没有好脸色。

        他们要么利用她,要么憎恨她,从没有人站在她的立场想过,也从没有人只是因为她这个人而关心她、相信她。

        她一直以来渴求的真切关心,如今竟然从这个丫鬟口中说出来。

        “就此收手么?太迟了,已经太迟了。”

        泪珠顺着眼角滚落,昨夜阿爹已经将她给了平王,日后还有哪个好人家肯要她。

        大腿根轻微酸痛传来,微微动摇的心瞬间变得冷硬。她只是个庶女,就算安安稳稳的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嫁给商户人家不起眼的儿子,一辈子囿于后宅,跟婆母与掌权的宗妇整日为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争来争去,各种丫鬟婆子齐上阵,斗得鸡飞狗跳?

        不!她怎能甘心!

        她虽没有蒋雪玲好命,可她有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的头脑,她一定要过得比蒋雪玲好!

        “不会迟的,姑娘,咱们把这阿芙蓉粉倒掉吧?”

        锅里的阿芙蓉已经敖干,青玉端起来就要往树林里走。

        “谁让你倒的?送去厨房。”

        “可这是害人的东西呀!”月光下青玉瞪大眼,声音中满是急迫,一颗心却是止不住往下沉。如果她没猜错,姑娘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

        “害人又如何?前面那些绸缎商,又有哪个能保证自己没害过人?”

        箫矸芝神情激动,见青玉面露惊讶,想到她方才的一片忠心和体贴,她慢慢柔下声。

        “我从八岁起就跟着阿爹去箫家铺子,长到这么大有一半年岁是在做生意,对于这里面的事我比你看得更清楚。青玉,经商之事本质上就是将别人荷包里的银子抢过来,丰富自己荷包。普天之下银子就那么多,人人都想要得到,有人赚就得有人赔,不说这其中手段,单让人赔银子难道不是害人么?”

        青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这番话逻辑太过严密,一时半会她又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言。

        “可这些跟伤人性命不一样。”

        “有哪点不一样?生意场上博弈输了后债台高筑,甚至比直接死了一了百了还要难熬。你也别多想,我不会伤他们性命,只不过借箫家名头拿回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顿了顿,她拭下眼角泪滴。

        “不多说了,你把东西送到厨房,我去前面。”

        “可……”拼着最后一丝期待,青玉张口。

        还没等说出第二个字,便被箫矸芝压下去:“我是主子,现在我命令当丫鬟的你这样做,快去!”

        吼出最后两个字,她冷着脸快步向前院赶去。

        前院宴客之所,暖锅配合着阿芙蓉,还有娇笑的舞姬,奢靡之气传遍房中每一个角落。酒过三巡,前来赴宴的商贾们视线开始迷离。高居座的平王松开左右柔若无骨的舞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感谢诸位今日赏脸前来,大家说,这些年青城最风光的是谁?”

        “当然是沈老爷。”有人脱口而出。

        今日能来别院的大都是与箫家交好的绸缎商,这会大多数人表示附和。

        “错。”

        “难不成还是那绝户的九尾狐?”暖锅旁传出一阵哄笑。

        笑声震得脸上灰尘抖动,藏在其中的小王爷脸色微变。绝户、还有后面那什么招赘,莫非这是蒋先不喜他的原因?

        “正是蒋家!”平王斩钉截铁道:“虽然胡沈两家财力相当,甚至箫家要略胜一筹,可单皇商名号,就足以让蒋家在青城独占鳌头。”

        提及皇商,不少人止住笑声。然而酒意上头,更多人则是口无遮拦:“皇商又如何,就那么一个姑娘,赚再多将来还不得改姓。”

        听众人鄙视蒋先,沈金山心里那叫一个舒坦,不过他总算没忘跟平王商议好之事。

        “无论如何,皇商终归荣耀。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不知可有法子,让我等也搭上这等天大的好事。”

        “曲曲蒋家,名头上说是皇商,说白了不过是给本王家人进贡做衣裳料子的罢了。能有它蒋家一家,当然也能有第二家、第三家。别的本王不敢说,本王在陪都洛阳的父皇,如今可很是需要精美的绸缎。”

        给太上皇进贡绸缎?那也是极好的差事!

        这会众商贾迷迷糊糊的,也无从思索太上皇与当今皇上间紧张的关系。他们只想着蒋家靠这差事赚那么多,若是自家能捞过来,那日后岂不得躺在金屋里睡。重利在前,众人期盼地看向平王。

        “皇宫的门可不好进,从侍卫到宫女太监,本王总需要点银两打赏。”

        沈金山忙道:“那是当然,总不能让平王殿下白白辛苦,该有的孝敬还是不会少的。”

        说罢他又向众人夸到:“诸位仁兄有所不知,平王殿下可是珍贵妃娘娘所出,外家更是我大夏阁老。贵妃娘娘入宫二十余年盛宠为衰,如今住在陪都离太上皇最近的宫殿里,掌管六宫宫物,俨然已经是后宫之主。”

        随后沈金山又对平王外家好一顿夸,直把那位阁老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晕晕乎乎的众商贾听到这般繁花锦簇的景象,一时间心头纷纷热乎起来。

        “是得该孝敬好殿下。”

        “殿下此等贵人,得见乃是我等毕生荣幸。”

        种种溢美之词传来,直夸得平王轻飘飘的,差点把正事抛到脑后。还好沈金山尚有理智,靠近在平王跟前耳语几句,然后命人拿出一堆契书。

        “光说不行,总得拿出点诚意。诸位说捐多少,沈某人暂且帮忙代笔。待日后事成,赚到的银子按今日所出银两多少来分。”

        站在门边,箫矸芝隐在幽暗中,见商贾们喊出一个个不小的数字,然后就着舞姬递过去的朱红印泥画押。白纸黑字红手印按上,明日他们清醒过来也没法不认账。

        想着自己与平王先前的协议,这次所得银两三七分。虽然她只有三成,可照这样算来也不会少。

        默默算出一个数字,箫矸芝扬起唇角。想着青玉的关心,反正这边也用不到汤底,干脆卖那丫鬟个人情。

        刚抬起腿,就听上面传来她怎么都没想到的声音。

        “平王殿下这银子可真是来得容易。”

        “平王殿下这银子可真是来得容易。”

        鬼魅般的声音响起,大笔银子入手、眼看要成功完成父皇交予差事的平王瞬间打个哆嗦,将身旁舞姬递过来的酒打翻在地。

        “谁?谁在那!”

        “画个大饼吊着人出银子,可真是简单。”

        幽寒的声音自上而下响彻整个空间,平王仰起脖子循声望去,就见青衣男子如蝙蝠般巴在房顶上。略显幽暗的屋顶,他如苍鹰般慑人的眼眸格外明亮。

        “陈志谦,你怎么也做起了梁上君子,有种就下来光明正大地对峙。”

        “如你所愿。”

        抓住房顶的手松开,衣摆轻扬,运起轻功陈志谦脸不红气不喘地落地,幽冷的双眸直盯着一桌之隔的平王。伸手抓过他面前一厚沓契书,随意抽几张扫完,再次看向平王时他面露赞赏。

        “这出空手套白狼,在下佩服。”

        “还我。”

        轻松躲过他伸过来争抢的手,陈志谦挑眉:“还?这可是你意图谋反的铁证。”

        意图被识破,平王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长舒一口气。还好他采纳了沈德强的劝谏,没有明说复辟大业,而是换了另一种说法。这会在场所有商贾都是他的证人,小王爷就算明知他的意图,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意图谋反?”平王环顾四周噤若寒蝉的商贾,心下闪过些许鄙夷:“方才本王不过是与众位绸缎商商量生意上的事,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沈金山也凑过来,力证平王方才所言。

        “还请王爷见谅,咱们这些做买卖的,哪能少得了关系,往上面孝敬点也是理所应当。”

        说完他凑到陈志谦耳边:“王爷放心,明日征募军饷宴的银子,沈某绝对只多不少。”

        面带笑意地说完,宽袖下他捏捏里面宣纸的契书。今晨那会蒋先虽然气到不行,但还是答应了他三七开的条件。以极品生丝作交换,他可以先行支取其中三成利的现银。别看只有小小三成,这可是蒋家春蚕一季进贡以及在绸市上所有利润的三成,单凭基数大,算下来也是比不菲的收益。

        现在的他底气十足。

        想到前几日见面时,小王爷先认钱后认人的态度,这会他更是放心。

        “只多不少?”陈志谦笑容玩味。

        沈金山笑容更加热络:“那是当然。”

        “说得没错。”陈志谦点头,还没等沈金山得意,他冷冷地吐出下一句:“你当然得多出点。”

        王爷这是何意?虽然没说出来,但沈金山的疑惑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陈志谦没在理他,目光穿过暖锅旁神情迷离的商贾,朝门外说道:“带进来。”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出现两名穿藏蓝色袍服的侍卫,两人手中驾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

        若是阿玲在这肯定能一眼认出来,这位丝凌乱、衣衫褴褛、形如乞丐之人,正是前两日拿着沈家最后一半家底和杨氏最后那点饰,趁沈不真回家前逃出城,奔赴临州参加科举的沈德强。

        可他运气很不好,先是被陈志谦派去的暗卫敲晕了,弄走所有身份文书;再然后阿玲派过去的下人去晚一步,只看到晕倒在路边的沈德强,遍寻不到文书路引,为了回去交差他只能拿走沈德强身上最值钱的东西,让他赶不成路。出于对白眼狼的鄙夷,蒋家下人挥周扒皮秉性,把他身上最后一枚铜板摸个精光。

        待蒋家下人走后,藏在一边的暗卫出来,把浑身上下只剩中衣的沈德强扔到了箫矸芝回祖籍的必经之路上。

        接下来的一切就如陈志谦所料,如今正缺人的箫矸芝果然救了沈德强,三言两语、驾轻就熟地将他心哄过来收归己用。本来箫矸芝或许还有别的打算,可当沈金山将她最后也是最大的筹码姑娘家清清白白的第一次毫不犹豫地送给平王后,连带着她也恨上了箫家。她想要借平王得势,而沈德强这个读过书、中过秀才,能说会道很容易让平王信赖的提线木偶,就成了她手中最好的棋子。

        在她的安排下,沈德强成为平王幕僚,帮他拟定了方才的空手套白狼之方。

        能出此计,沈德强很受平王看重,在别院中呆的不错。两天下来,先前被抢的抑郁本已一扫而空。只可惜他命不好,遇到了夜探别院的小王爷以及其属下。在陈志谦决定动手后,暗卫们也快展开行动,有两个人潜入沈德强房间,捂住嘴手刀往脖子上一落,直接把他拖进了东山的荒郊。

        两位暗卫经历过前几日的拜师仪式,知晓沈德强为护箫矸芝有多豁得出去。他们办事向来妥帖,为防万一,下手时就稍微狠了点,所用手段也难免有些极端。刀山火海中练就出来的手段,岂是这么个细皮嫩肉从没吃过苦的书生所能受得住,没几下他就已经受不住全都招了。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多用了点刑,让沈德强当场演练等下该怎么说,直到效果满意,再三确定不会临时变卦后才将他带过来。

        这般折腾下来,原本温润如玉的书生活生生变成了丐帮弟子。

        “这是谁?”不仅眼神迷离的商贾,连神智尚算清醒的沈金山也没认出来。

        只有正对面的平王认出来了,“沈德强,你怎么在这。”

        挟持住沈德强的暗卫咳嗽一声,手上松开,披头散的他如离弦的箭般冲出去,越过陈志谦一直冲到桌案旁,双手撑着桌子,眼神热切地看向平王。

        “殿下救我,救救我。”

        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会平王也意识到不对。以袖捂嘴挡住他身上臭气,他嫌恶道:“哪来的叫花子,竟敢冲撞本王宴会。来人,给本王扔出去。”

        “王爷,刚才您还在喊小人名字。小人可是一心为您办事,出了事您怎能如此、如此翻脸不认人。难道王爷忘了,太上皇命您来青城弄银子……”

        “住口。”

        平王起身想要捂住沈德强嘴,可陈志谦比他还要快,直接向前一步伸出手横在两者中间。

        “你继续说。”说这四个字时他声音难得温和,自打入青城起,他就想这样好生将沈德强收拾一通。可前面顾虑那丫头情绪,好不容易那傻丫头想明白过来,他又成为一颗重要棋子暂时动不得。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他便派了两名对刑罚最有心得的暗卫前去招呼他,结果果然没让他失望。

        这幅狼狈的模样,要不要找机会让那丫头看下?只需要一眼,保管那丫头日后再也不会想这个表哥。

        可万一吓到她怎么办?

        想到这他不自觉摸摸下巴,即便没用刑前,单论容貌沈德强也远不及本王。若是喜好美色,那丫头只是看本王就足够。区区手下败将,不看也罢。

        在他犹豫之时,如惊弓之鸟的沈德强已经竹筒倒豆般说起来,“虽然太上皇地位尊贵,可如今天下是皇上的,此事名不正言不顺,殿下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小的提议,以皇商名头卖这些绸缎商个人情,问他们要孝敬银子。可您也知道这法子分明是画饼充饥,因为决定由哪家做皇商、给大内提供绸缎,那全皇上和太后娘娘心意,再由内府定夺,远在陪都的太上皇压根鞭长莫及。”

        诸绸缎商虽然吸食了过量阿芙蓉,甚至有些迷离。可这会功夫气氛冷静下来,加之门窗大开,窗外倒春寒冷冽的气息吹进来,他们也清醒不少。

        听到沈德强这般言辞,众人常吸一口冷气。

        他们都做了什么?

        捐银子给太上皇,那他们把当今圣上置于何地?不少人心里明白,其实平王也不算骗他们。不管太上皇还是皇上,于他们这些小商贾而言,那都是天边的云般高高在上、看得见摸不着的大人物。无论搭上哪一个,人家指头缝里露出来那点东西,就够他们日后受益无穷。

        道理是这么讲,可有些事不能明着来。一山不容二虎,现在大夏名义上的主人是皇上,不是太上皇。当着皇上派来钦差的面,他们明目张胆把银子捐给太上皇派来的平王,这事可大了。

        山间冷风一阵阵吹来,不少商贾背上却已被冷汗浸透。

        而沈德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直接将让他们恐惧的心燃起熊熊怒火。

        “殿下若是忘了这些,可总熟悉如今房中的味道。昨日计谋出来后,您唯恐商贾们想明白其中利害,便让沈……人在城中药铺大肆购买阿芙蓉,撒在酒宴间。这东西用多了能让人产生幻觉,失去清醒、陷入狂热、盲目和冲动。”

        阿芙蓉!

        在场商贾这两日一直在忙着清点账目之事,临近征募军饷宴前最后一下午,好不容易闲下来,就听到邵明大师关于阿芙蓉的见解。

        远来往日熬汤时常用来提鲜的阿芙蓉,竟然是害人心智的东西。

        鼻子皱起来仔细闻闻,暖锅飘香下,果然隐隐掺杂着阿芙蓉的味道。尝一口暖锅汤,好像也没尝出那股味道。

        味道到底是从哪来的?

        “是这里。”

        又一名暗卫进来,手里捧着个锅,锅底一片洁白的粉末。

        “阿芙蓉粉,藏在了舞姬的裙摆里。”

        “阿芙蓉粉,藏在了舞姬的裙摆里。”

        怪不得……今日能被邀请来赴宴的商贾无不是家资丰厚之辈,有钱之人大抵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甚至于长生不老,永享世间极乐繁华,是以平日他们极其注重养生。邵明大师今晨那番言辞传开后,这些人大都心下一颤,然后对阿芙蓉满心戒备。

        若是暖锅中加有阿芙蓉,他们中定会有人尝出来。

        可千防万防,却没防备到舞姬身上。

        似乎觉得言语还不够震撼,从暗卫手中接过锅,陈志谦随意扯过领头的舞姬,掀开她厚实裙摆外罩着的纱布,隔着袖子扯下胳膊带着她转一圈,将整把细密的粉末撒入下面堆叠起的裙摆中。

        “再去跳一遍。”

        臣服于他有如实质的杀意下,舞姬提起裙摆,哆嗦着腿冲到商贾前面,舞姿十分不标准地开始旋转。

        陈志谦可比不得箫矸芝细心,后者所撒阿芙蓉粉都是在锅中精熬后又在石卜中碾碎,粉质细腻如空气中的尘埃。一层层慢慢洒入纱裙中,跳舞旋转时慢慢挥,几乎察觉不出异样。

        而轮到他这,同样的东西则是直接一大把洒到最外面。舞姬稍稍旋转,有如面粉般的白沫便带着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可是害人的东西,离最近的商贾以袖掩面,狼狈地往后躲。可他忘记了自己后面还有人,稍微后撤遇到阻碍,身形不稳便跌到了后面商贾身上。不大的厅堂内,坐得密密麻麻的商贾如多米诺骨牌般纷纷摔倒,四肢挣扎时不知有谁碰翻了桌上的暖锅。

        “啊。”

        木炭烧到滚烫的暖锅汤底浇下来,饶是七尺男儿也受不住,顿时有人惨叫出声。

        陈志谦朝旁边打个眼色,微微点头,立刻有暗卫上前,扶正倾斜的暖锅,然后快将摔倒一块的商贾扔出来,在自家小王爷跟前排好。

        “本侯也是怕诸位心有疑惑,故而现场演示一番。诸位放心,如今此处门窗大开,很是透气,就算是闻到也吸不进去多少。”

        被暖锅汤底烫到的灼烧感传来,众商贾不得不信。阿芙蓉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止疼,刚才要是真吸进去,这会能疼成这样?

        真恨不得能吸点烫得最厉害的几人如是想着。

        将几人反应尽收眼底,陈志谦暗觉快意。今日能来平王宴会的,都是与箫家交好的商贾,而坐在前面的几人更是死心塌地跟着沈金山的狗腿子。前世那丫头死后他来青城彻查箫家,知晓了整个蒋家败落的经过。

        蒋先亡故后不少商贾逼迫上门,其中上蹿下跳、蹦跶最欢的便属前面这几人。他们不仅破坏了跟蒋家合作顺利的一应事务,嫁祸给蒋家乱局,要求退还先前投入的所有银钱,甚至还虚报账目趁机讹诈。那傻丫头一直养在后宅,哪懂得人心狡诈,应付不来只能将一应事务交付给沈德强。而当时沈德强早已跟箫矸芝狼狈为奸,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在空白契书上填上一笔笔天文数字,空手套白狼掠夺蒋家百年根基。

        真是可恨!

        他本以为那丫头对此浑然不知,可今日下午在云来楼放置铭牌时,她明显带有偏向的顺序惊醒了他。即便养在后宅从未接手蒋家生意,从逢年过节的一些人情往来中,她也能察觉出有些人的亲疏远近。

        前世这会他远在大漠,对蒋家情况一无所知,也无从知晓那丫头当时的反应。不过他想,她肯定是有所察觉。可那时她双亲亡故、庶支虎视眈眈,外面讨债的堵满府门口,前有狼后有虎,一个孤女即便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大抵只能把苦水往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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