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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宁夏一抬头,正对上徐思齐全程旁观的乌亮眼眸,心里哀叹一声,正欲装傻,徐思齐却挑眉对她笑,笑意里满满都是洞悉。

        宁夏没办法,只好食指点向他,无声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嘴角轻扯,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顾。

        宁夏心头郁闷,将卢大小姐骂了数十遍都不解气。猪一样的队友!

        事后,两人通话。卢晓反过来恶人先告状,指控她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玩人间蒸。

        宁夏单刀直入,把在餐厅的怨言一股脑泄出来:“诶,我说。你脑袋瓜子只是个装饰吧?我进万斯年本来就和你关系不清不楚,你当那么多人面坐我旁边是想把传言坐实么?”

        卢晓说:“坐实了又怎样?徐正则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请注意措辞,我不是你的人,谢谢。”这话听起来真别扭。“还有,我明确提醒你,他知道是一回事,你不收敛是另一回事。我不知道你让我进西饼房究竟有何目的,但我奉劝你,徐正则这个人可一点都不好对付。”

        “谁想对付他了!你只需要把他拉拢到我这边!”

        拉拢?

        “你等等,你拉拢他找我干嘛?”

        假如她想和一个人建立融洽关系,一定会亲自出马寻找机会。

        但很显然,卢晓的思考方向和她不同。

        卢晓说:“只有你先打探清楚他的喜好,我才能对症下药。”

        她说得有理有据,可宁夏却倒竖起眉毛,“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拖到现在有意思?”

        “我不信任你呗。”卢晓永远这么理直气壮,“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察期。”

        还考察期……

        作成这样就不要再找理由了吧。

        这边厢她翻白眼沉默,那边厢卢晓却有一大堆问题。“宁夏我问你,你和叶昭觉是什么关系?”

        宁夏莫名其妙,“什么什么关系。”

        “别装蒜,你们明明住一起!”

        宁夏说:“既然知道住一起,不就是邻居咯。”

        “除了邻居呢?”

        “关你什么事。”宁夏语气漠漠。

        卢晓脖子一梗,“阿觉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天。”宁夏惊叹,“你究竟同时倒追了几个人?”

        卢晓抓狂,“你少胡说八道!”

        宁夏笑得越促狭,“你没追人家,管那么多干嘛。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你家里人知道么?”

        “……”卢晓气得脑袋里火花四溅。

        其实收集一个人的喜好并不是一件难上天的事,观察他平日喜欢吃什么、每天穿什么类型的便装、开哪一款的车,这些都和喜好有关。

        可惜这些又都停留在表层,真正想要了解一个人,还是得从更细微的地方入手。

        徐正则的私人工作间有一张长长的柚木办公桌,和金志良的休息隔间不同,虽然各种设备齐全,但除了这些,整个桌面干干净净,空荡得足以供一个人躺倒。

        宁夏每天擦擦抹抹,除了不好意思翻抽屉侵犯,各个角落都摸索了好几遍。

        她可以很负责任地确定,徐正则不仅有狂躁症,而且十分洁癖。另外,他还患有严重的强迫性障碍。每一样物品都必须放置固定地点,她打扫卫生的时候一旦疏忽,第二天绝对躲不过正则牌“心灵鸡汤”。

        总之,这个男人是个不正常的危险人物。

        叶晓凡十分八卦地和她探讨徐正则的性取向问题,最终两人得出共同结论,即便他是直男也不会有女朋友。

        试想一下,谁家宝贝姑娘愿意长期忍受一个间歇性疯的神经病?

        可叶晓凡的言情细胞却提醒她,或许,他只对喜欢的人温柔呢?

        宁夏对此持保留意见。她拿姜熠然举例,在她家酱酒的字典里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温柔”这个词。不过,酱酒比徐正则正常多了。

        叶晓凡不赞成她拿型案例做参考,宁夏说:“那你说举谁?”

        “我大哥呀!你别看他好像冷冰冰的,其实他心可热乎呢。不过前提是,你得入他眼……”说到这里,叶晓凡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她猛然想起自家大哥对宁夏的冷淡来。

        宁夏托腮,小小地催促:“入他眼之后呢,继续说。”

        叶晓凡连忙摇头,“不要。我再说下去,万一你讨厌我大哥,我找谁哭去!”

        “……”

        宁夏心说,怎么会讨厌,难得她已经入他眼。现在在公寓楼遇见,他也是会主动颔微笑的。

        其实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以怎样的方式获得了他的认可,当她糊里糊涂接受的时候,一切都仿佛早已铺垫好。

        这个叫叶昭觉的男人似乎自带一种魔力,他对她冷淡,她便自动疏离,他对她温柔,她便坦然受之,连心理过渡都直接省略。

        转眼到了九月。

        整个万斯年都在全力筹备商、叶两家的订婚宴事宜,西饼房这边,徐正则也早已推出订婚蛋糕的六款备选。

        九月十号,近在眼前。

        订婚宴的准新娘6临安毕业于南湘大学,目前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在读硕士。而准新郎商策,同新娘是大学校友,在南大取得建筑学学士后,赴美留学,又获得普林斯顿大学建筑学硕士。

        宁夏听叶晓凡爆料,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硕士期间任职于纽约一家知名的建筑事务所,毕业后成为事务所合伙人。

        两人大学相恋,在一起五年,感情一直很好。

        整整一个夏天他们都在各自的轨道忙碌,6临安在导师手下做景观项目,商策负责参与费城的一个旅游规划设计。

        他们的订婚宴原本是由两家父母共同筹备,可叶昭觉却当仁不让地包揽在自己身上。

        叶晓凡说:“大哥对安安姐真是好得没话说,估计她将来结婚,他也会亲力亲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肩靠肩,聚在八楼皇冠厅外的展示区看照片。宁夏是趁徐正则不在饼房,脱了厨师服偷偷跑上来的。

        展示区摆放着一面巨大的相片展示板,大大小小的相片合成两个彼此微笑的头像,男左女右,男俊女靓。

        仔细看,每个头像里的小宫格都是一张合影。

        八千里路云和月,他们携手走过国内国外不少地方。而这些地方对于宁夏而言,陌生得仿若误闯入世外桃源。她得承认,从未走出去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出这世界有多美。

        叶晓凡忽然眼眶热,她揉揉眼睛,“什么毕业季分手季,两个人连人生目标都不一致,就算熬过毕业又如何,早晚会分!”

        宁夏知她想起了卓然,搂她肩膀拍拍,“乖,给你五分钟矫情时间。”

        话一落音,叶晓凡愣住,她也有些呆。

        叶晓凡斜眼,“你居然学我大哥那一套!”

        宁夏瞟她一眼,“我乐意。”

        她眼尖,“诶,说曹操曹操就到。”

        宁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叶昭觉一身直线条纹西装,搭配一条白色小圆点领带,直条纹的严肃被轻快的圆点中和,毫无违和感。

        他永远都是穿搭高手。

        叶晓凡手肘一折,轻轻戳她一下,挤眉弄眼道:“看见没有,这就叫魅力!”

        这种时刻她都不忘怂恿她,宁夏折服。

        她叹口气:“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能消停?”

        她态度一直不变,叶晓凡也很无奈,“你真不考虑考虑?像我大哥这样的黄金单身汉,错过实在太可惜了。”

        她从背后捧着宁夏的脸转向叶昭觉所在的方向,他站在签到台前,和负责答疑的工作人员低头说话,碰巧一位宾客携同夫人款款而来,他含笑伸出手去表示欢迎。

        “你仔细看看,多好的基因啊!我上大学之前认为姓叶一点也不酷,现在倒觉得吧,姓叶也挺好,你们家孩子以后可以起名叫叶问!”

        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家孩子都出来了……

        头被她桎梏,宁夏眼珠上瞟,无语望天,“那你以前觉得姓什么最酷?”

        “花。”叶晓凡抿抿嘴巴,轻咳一声,“我和我弟都想姓花,我叫花木兰,他叫花无缺。”

        宁夏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花木兰,老妈在找你。”叶晓凡口中的老弟“花无缺”来了。

        闻声,叶晓凡松开手放过宁夏,板着脸转身,“不许叫我花木兰。”

        叶晓宇白她一眼,“不是你刚刚旧事重提的么。”

        叶晓宇个子高挑,厚重的刘海遮住额头,走的是美少年路线。

        他从裤袋里抽出右手,有规有矩地伸向宁夏,面容帅气又阳光,“你好,我是花木兰的弟弟花无缺,也是叶晓凡的弟弟叶晓宇。”

        叶晓凡嫌他啰嗦,在一旁瞪眼,“小夏,别理他。”

        叶晓宇姿势不变,手依然摆在宁夏面前,“我相信夏姐姐不会像我姐那样没礼貌。”

        叶晓凡听了气呼呼。

        宁夏被逗乐,手与他象征性地交握了一下便收回,笑着自我介绍:“宁夏,就是那个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宁夏。晓宇你好。”

        叶晓宇重新将右手抄回兜里,姿态挺拔,“我知道。经常听我姐提起你。”

        宁夏说:“你姐也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是么。”叶晓宇睨一眼叶晓凡,“肯定和刚才一样不是好话吧?”

        叶晓凡抢先道:“那当然,你六岁还在尿床,这事小夏也知道。”

        叶晓宇一点也不生气,他泰然自若地对宁夏说:“夏姐姐,你一定不知道我姐十岁时吃饭还需要我妈喂。”

        “叶晓宇!”

        被点名的人一脸无畏,甚至还在继续挑衅:“难道不是十岁,是十五?”

        叶晓凡气得跳脚。

        宁夏看着这对可爱的姐弟,笑得乐不可支。

        叶昭觉交代完两条注意事项,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他走过来,左手随意地搭过叶晓宇肩膀,将两个即将开战的人及时分开。

        “我让你们今天时刻处于备战状态,不是指窝里反。”他低声警告,“你们两个给我听好,谁再闹,我就把怀怀喊过来看着你们。”

        叶晓凡一惊,立刻求饶:“大哥,我错了。”

        叶昭觉看向叶晓宇,“你呢?”

        “知道了。”叶晓宇睫羽微垂。

        宁夏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

        叶昭觉将弟弟妹妹的关系处理好,眸光望过来。宁夏一怔,连忙露出微笑。他勾起唇角,微点头,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他便转身走入了宴会厅去督促其他事宜。

        宁夏看着逃过一劫的两姐弟,好奇问:“怀怀是谁?你们为什么都怕他?”

        叶晓凡长吁一口气,“他是个小恶魔,年纪不大,心眼特多,最会倚小卖小欺负人。”说完,她对着叶晓宇胸口捶了一下,“别再惹我,听见没?”

        叶晓宇保持双手插兜的姿势,低头瞄她收回去的手,“到底谁惹谁?”

        “你……”

        “行了行了,打住。”宁夏捂住叶晓凡的嘴,提醒强调,“怀怀!”

        叶晓凡怔怔地抿紧嘴巴,横了叶晓宇一眼。

        叶晓宇不和她一般见识,对宁夏说:“我出去转转。夏姐姐我很喜欢你。”

        宁夏最不会吝啬的就是笑容,她咧咧嘴,“我也喜欢你。去吧。”

        少年迈开脚步,气度翩翩,宁夏想,叶家基因果然好。

        突然,她掌心吃痛,“叶晓凡,你是小狗么?”她连忙把手从叶晓凡嘴上放下来。

        叶晓凡龇牙,“我如果是狗,一定把你一块肉咬下来!”

        宁夏说:“我招你惹你了。”

        “谁胳膊肘往外拐,谁就惹我了。”她冷哼。

        “瞧你这出息。”宁夏无奈摇头,“晓宇是在读高中吧?你多大的人了,和他置什么气。幼稚。”

        “你不幼稚?”叶晓凡数落,“你和你舅三天两头吵架拌嘴,你不幼稚?”

        宁夏说:“那是他幼稚,谁年纪大谁幼稚。”

        “切。”叶晓凡嗤之以鼻,“双重标准!”

        “我乐意。”

        两人继续立在展示板前看宫格里的相片,有人从宾客休息区走来,宁夏无意间瞄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心头猛地一跳,情急之下拉起叶晓凡躲进了展示板背后。

        “怎么了?”

        “嘘!”宁夏探头查看,小声说,“徐正则在外面。”

        “在哪里?”叶晓凡早就对他产生了浓厚兴趣,猫腰从宁夏下巴底下伸长脖子,展示板前有三个人背对她们而立,两男一女,她谁也不认识,“哪个是鸡汤?”

        宁夏手指向穿白衬衫的那个身形瘦高的男人,然后,又指着他们当中唯一的那个女人,用气声一字一顿说:“卢、晓。”

        叶晓凡兴奋得眼睛都在光,一下子同时见到两个“偶像”,她运气好得可以去买大乐透啦。

        展示板外,季彦今盯着迎宾区的座位图看了会,检查无误后,对徐正则说:“距离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小食餐点区的甜品台记得及时补给,最好别重样,捡特色的上,争取让每位来宾尝过后都不会忘。”

        “尝过不忘?”徐正则很不给面子,“季总,我很感谢你对饼房能力的肯定,但你这样的要求会给我们带来极大压力。甜点在爱吃甜食的人眼里的确很美味,但它不至于令所有人不能忘怀。夫妻之间都存在七年之痒,更何况人和甜点之间?”

        季彦今深沉地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自从徐正则消失后再回来,他的枪口对准了万斯年的每一个人,包括总经理季彦今。

        这些天卢晓一直在观望,希望能从中现一些蛛丝马迹,好探寻出两人的关系是真的破裂,还是纯粹做戏给她看。

        只可惜她失败了,也不知是他们藏得深,还是自己道行浅。

        当然,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不会承认。

        就好比两人方才的对话,她依然无法分辨出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卢晓挫败地侧过身,烦躁地捋了捋额前碎。然后,她就看见了展板后的两只毛茸茸的脑袋。

        一个是陌生面孔,一个是宁夏。

        她做贼心虚地躲在那里,卢晓咬牙,正儿八经地瞪着她。

        宁夏堆出笑容,食指竖在嘴边,又指指徐正则,拜托她别出声。

        卢晓眼睛瞪圆,她本来就脾气不畅,这下连气血都不足了。

        等到三人去了别处,宁夏才和叶晓凡从展板后走出来。

        叶晓凡扔她一记白眼,说:“她哪里有大胸器,也就一般般!”

        宁夏针对她的“一般般”表感言:“人家至少是个bsp;叶晓凡挺挺胸脯,“我b我骄傲!”

        说话间,一个刘海向上翻卷的男人从她们身旁走过,男人看了眼叶晓凡,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骄傲的某个部位,叶晓凡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怒目圆睁,恶狠狠地说:“看你妹啊!”

        男人好整以暇地唇角一弯,“以我和你哥的关系,你的确是我妹妹。”

        叶晓凡现实中的朋友都是从同学展起来,交际圈偏于简单。她没有接触过叶昭觉的朋友圈,因为她一直对此不热衷。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指他和她大哥是心照神交的朋友。

        但那又怎样?

        男人笑着离开,她却莫名地恼火,“尼玛,我认识他么?”

        她明明看的是宁夏,话却是问的自己。

        宁夏说:“我怎么知道。”

        她看看时间,距离订婚宴开场也快了。耳边回放起之前季总的那番话,想必徐正则会回西饼房交代一些事。

        略一思忖,她说:“我先回去了。”

        “那你待会还上来么?”叶晓凡问。

        “看情况吧。”

        其实,她心里面挺想来的。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展板上的那一幅幅照片,多幸福啊,能亲眼见证别人的幸福说起来也是种荣幸吧。

        叶晓凡不开心地瘪嘴,“你走了就剩我一个,好无聊。”

        她一脸恹恹的表情,让宁夏忽想起叶昭觉的某句建议无聊的话去找晓凡,她每天都很无聊。

        叶晓凡瞪眼推了她一下,“你笑什么?”

        宁夏看着她,略有感触地说:“有哥哥就是好啊。”

        这话着实没头没脑,叶晓凡顿感莫名其妙,不过她还是天经地义地回了句:“那当然,不过我不介意你出手拐走他。”

        三句里有两句离不开说媒……

        宁夏沉默。

        匆匆赶回饼房,边往自己的工作区域走,边微垂着脑袋整理厨师帽。

        王哥说话向来没有顾忌,他嗓音一拔,道:“小夏,你上个厕所还挺久的嘛。”

        当着一票男人谈论蹲厕,宁夏一点没脸红,“也不知道早上吃错了什么,肚子不太舒服。”她摸摸腹部,痛苦地皱眉头。

        徐思齐瞧在眼里,没吱声。

        他们两个都资历浅,工作的地方紧挨着。

        洗了个手,她把事先拿到室内回温的黄油一刀刀切成小块,头微低,左右手动作熟练。

        徐思齐微侧头瞟她一眼,“你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女生。”

        “哦。”宁夏偏眸,嘴一咧,微笑,“我的荣幸。”

        然后,她低下头去,将切好的黄油块拨到一边,继续切剩下的。

        徐思齐看了她一会,哂笑出声。

        宁夏自然不会问“你笑什么”,她只是平静地瞥一眼过去,在和徐思齐目光对上时,两边嘴角向上翘起,露出一个讨喜的弧度,说:“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真的。”

        他对她的嘲讽都表现在明面,活得直接坦率、光明磊落,这样的人,哪怕说话经常夹枪带棍,她也不觉得讨厌。

        最最重要的是,他每天有那么多机会在其他人面前揭穿自己,可他一次都没有。

        徐思齐脸上有那么一小刻的怔忪,他怪异地看宁夏一眼,眼神隐隐地藏着一丝狐疑和期待,“想和我做朋友,好让我替你保密?”

        宁夏“啊”了一声,“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她紧紧盯着他,“难道不是?”

        她这种问法有点傻,徐思齐听了,人也跟着一起傻,愣愣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看见宁夏嘴角的笑容不断放大,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

        “呀,你脸红了,是因为没把我当朋友所以羞愧了?”宁夏面色一正,抬起左手大度地摆了摆,“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你不用介意。”

        她一本正经,徐思齐咬牙切齿:“你不去做演员可惜了。”

        “我也这么觉得。”她惋惜地说,“我觉得吧,我就缺你这样一位伯乐。你看,你一下子看出我有领导气派,一下子又现我适合做演员,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赏识我的人。”

        徐思齐无语半晌,被气笑:“……宁夏,你知不知羞!”

        徐正则就是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他没有换制服,依然是那件质地考究的白衬衫,雪白干净,熨烫得平整无皱。

        “老金。”

        “”金志良站出来,应了一声。

        “皇冠厅的甜品台换一批甜点补充。”

        “换一批?”金志良诧异,甚至有些不认同,“我们事先按照今天的分量准备的,不多不少,刚好足够满足皇冠厅今天的需求。现在临时换一批,就只能暂时从给其他餐厅准备的甜点里瓜分,这样一来,其他餐厅的供给就可能跟不上……”

        “你是想间接告诉我,饼房里养的是一群闲人?”徐正则尖锐地打断,“供不应求就抓紧时间做蛋糕,酒店聘用你们是要求时刻做好准备,不是依仗准备好了就可以时刻偷懒!”

        他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反观金志良的表情则不尴不尬。

        他看一眼墙上的时钟,“五分钟后送到皇冠厅。”说完,他锐利的眼眸环视一周,转身推门而去。

        将近半分钟的时间里,众人久久没有动作,大气不敢出。

        半分钟后,大黄拍打胸脯,后怕道:“哎呦我的娘嘞。”

        金志良缓过神来,招手快忙碌起来,催促大家麻利点准备蛋糕。人多,动起手来度快,不到一会送餐车便被填充满。

        传菜员进来推车,金志良不放心,叫上一名甜点师跟去重新装饰摆台。

        人一走,他又立刻分配任务给大家,把急需补漏的甜点一一交代下去,特别是每日出售量最高的慕斯蛋糕,必须尽快填补空缺。

        所有人都紧张地忙碌起来,金志良从宁夏眼前路过时,宁夏出声询问:“良哥,那我呢?”

        “你?”金志良说,“你不是肠胃不舒服么,去药房买点药,回来再说。”

        “……哦。”宁夏心虚地抿了抿唇,“谢谢良哥。”

        她这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落在金志良眼里格外别扭,明明是一片好意,他斜睨她一眼,却满脸嫌弃,“就你事多。”

        他扯下厨师帽,快步走去铁架前寻找备用原料,短平的头像一根根硬硬的钢针。

        可这世上,谁的头不是脆弱柔软的呢?坚硬的只是它的外表而已。

        宁夏心头浮起一丝暖意,她最容易被一些细微的小事感动。从小到大,始终如初。

        徐思齐在一旁漠着脸,“说,你怎么收买的良哥?”

        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自从回来后,良哥对她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不,准确来说,是自从听到她和卢晓的通话后。

        他不是一直认为她在抱良哥大腿么……

        宁夏眼底闪过狡黠的笑意,她故弄玄虚,“这个嘛,你不用知道。”

        她在徐思齐戒备的眼神里抬起右手,徐思齐肩膀一动,往后躲。她手停在半空,顿了顿,还是哥俩好地拍在他的肩头,“不过你放心,我们是朋友,以后我会罩着你的。”

        “……”

        宁夏坚守岗位留在西饼房,揉好面团后,用模具将面团压成心形图案,再在烤盘里铺好油纸,放上面坯,刷上一层牛奶,送进预热好的烤箱里烘焙。

        放眼整个饼房,她能够拜托的只有年纪相仿、资历也差不多的徐思齐。

        “诶,小齐,二十分钟后帮我取出来哈。”末了,她双手合十,黑漆漆的眼睛里无比诚挚,“非常非常感谢。”

        徐思齐对她突然更换的称呼不感冒,可他并未挑破,只是哼了声,反讽:“买药?”

        宁夏笑笑,模棱两可地回:“你懂的。”

        借以“买药”的由头返回八楼,宾客早已6续从休息区入场。

        为了营造气氛,台下的灯光全部熄灭,宁夏讨巧地混进去,在一片昏暗中躲在角落里,定睛望向舞台。

        聚光灯照亮舞台中央,足有两米高的订婚蛋糕五颜六色,远远望去,赏心悦目。

        她见过徐正则的设计草图,和眼前的外观完全不一样。回想起那天四散在地板上的纸团,可以确定他费了不少心思。

        看似是一个完整的蛋糕,实则是由九十九个口味全然不同的水果蛋糕组成。

        九十九种“水果”堆叠成一座小山,每一种都需要单独做成型,每一种都是各自独特的味道,每一种切开来看都层次分明得一目了然。

        明亮的光圈将蛋糕从上到下完全笼罩,最顶端的那颗小草莓可爱得鲜艳欲滴,宁夏舔舔嘴唇,忽然有点眼馋。

        请来的婚礼司仪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一男一女,声线清朗中透着热烈,一开口,便如刚过去的盛夏般热情四射地呼唤出沸腾的掌声。

        不多时,红地毯上方的灯光骤然亮起,随着主持词的节奏指引,准新郎和准新娘相携入场。

        宁夏躲在宴会厅的最尾端,她不敢太靠近仪式区,那里光太亮,很容易将自己暴露,她往后退,一路退到高大的花灯后。

        身形被遮挡,她放心大胆地围观全场焦点。

        他们沿着丝滑的红毯一步步靠近舞台,从她的角度原本就只能稍稍瞄见一点侧面轮廓,他们一走动,融化在光线里的侧颜逐渐隐遁,只看得见一对洁白婚服下的伉俪背影。

        直到他们匀步走到舞台中央,转身面对宾客,宁夏终于放眼窥见到真人。

        嗯……怎么说呢,宁夏脑海中倏地冒出一句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话外在因素只是美人内在气质的体现。

        美人,那是一对气质独然的美人……

        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们挽手而立,嘴角微微含笑,脸部线条柔和明亮,服帖修身的纯白礼服在澄明的光束下泛着朗朗清辉。

        看得出来,两人话都不多。司仪伶牙俐齿,在他们面前却讨不到丝毫便宜。

        问及五年恋爱长跑,6临安矜持地轻抿唇,“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走过来了而已,嗯……很幸运。”甜蜜又羞涩的笑容。

        宁夏远远瞧着,会心一笑。

        别人的爱情有幸感受一下就好,她收敛住心神,趁宴会厅内灯光未起,沿墙猫腰而出。

        厅外的长廊空荡荡,原本就听不分明的脚步声被吸进厚实柔软的地毯里更加轻不可闻。

        宁夏低头想心事,一步步接近员工内部电梯。

        左脚刚从转角处迈出,心口砰地跳了一下,她猛地收回脚,背靠着走廊墙壁,屏息静听。

        徐正则立定在电梯口接听电话,他含糊地应着什么,态度敷衍,听得出来十分不耐烦。

        很快,他耐心告罄,语气恶劣:“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火爆的脾气有所压制,“好,晚上见。”

        电梯门开,他走了进去。

        宁夏听见声音,急忙从拐角跑出来看电梯操作盘上的楼层指示,电梯停在二楼,又继续往下,直到最后停靠在负一层。

        她不知道徐正则进去之前轿厢里有没有其他人,去往负一层的究竟是他还是别人,不得而知。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万一被抓个正着,自己被骂倒无所谓,就怕会连累良哥。

        电梯落下后很快上升,宁夏等不及,两辆电梯的电梯键都摁下,她眼巴巴地等,一秒、两秒、三秒……

        有人走了过来。

        她听见咔嗒一声,是什么盖子打开了。然后,嚓地一下,有东西蹿了出来。

        宁夏对这两道轻促的响声太熟悉,能出这种声音的,是老式的火石打火机。

        空气里颤音余绕,她脑袋轰轰的,胸口也闷得慌。

        这个声音,她已经很多年没听到了。

        最快的一辆电梯已抵达12层,下降的度平稳,没有在2之间的任一楼层停留。

        宁夏却在这时,转过头。

        一个男人与她仅半米之遥,他手里刚点燃一支烟,走廊里无风,烟雾不受打扰,直直向上飘,他英俊的脸半隐在逐渐消散的烟雾里,像是水波晃荡下的石板,沉沉的,面无表情。

        是叶昭觉。

        他似是并未注意到她,她目光突然看过来,他脚步一怔,脸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隔了好一会才缓缓释放了稍许,“你怎么在这儿。”

        语气不像在问,倒像是见到她,略略惊讶地随口一叹。

        “我、我上来看看。”

        宁夏盯着他手里夹着的烟,心底残留的情绪一点点消失不见,可看见这样的他,难免心口微凸。

        眼前的叶昭觉是半陌生的,他脖间那条活泼泼的小白点领带微微有些松垮,西服的扣子敞开,露出里面素净的衬衫,他虽然极力克制,可他眼神里的孤寂和凉薄却浓烈得化不开。

        电梯门在这时开启,宁夏却已然忽视。

        里面的人都是酒店职员,看见穿着便装的她,以为只是路过的客人,立即按了关闭键。巧的是,一辆下去,一辆刚好上来,直愣愣地越过八层,停在了九层。

        宁夏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电梯上了,她问:“你呢,你怎么出来了?”

        她想说订婚宴不是还在继续么,不知为何,生生忍住了。

        叶昭觉微扬手,“出来抽根烟。”他抬抬下颌,指着不远处的安全应急门,“我不奉陪了。”

        说着,他就要朝那个方向走。

        “等一下!”宁夏顺应心意,急急喊住他。

        “什么?”他眼眸微眯,沉寂的眼对着她。

        “我陪你。”宁夏捏了捏拳,重复一遍,“我陪你吧?”唇角微扬,她带着商量的口吻。

        叶昭觉眉一蹙,别开眼,口气生硬地拒绝:“不用。”

        “用的用的。”宁夏连声说。她在前面开路,边走边回头,“快来啊,我时间很宝贵。”

        他定在原地看她,指间一点猩红静悄悄地燃烧。

        那边,宁夏已经走到安全应急门前。她推开门,靠在门边,隔着距离招手,“过来呀。”

        叶昭觉丝毫不动。

        两人无声对望,一个在呼唤,一个在犹疑。

        时间悄无声息。

        宁夏安静地等。他心情不好,他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抽根烟,也许在短暂的自我独处中,他会快收拾好心情变回那个原来的他,可宁夏却不想如他愿。

        至于原因,她说不上来。或许,曾经他安慰过她,她潜意识里希望借此机会将温暖回馈。又或许,什么原因都没有,她纯粹神经错乱,多管闲事。

        她等着等着,笑容快要僵掉的时候,他终于拾步走了过来。

        与电梯间的敞亮不同,楼梯间光线昏暗,门一阖上,霎时显得空旷远寂。站在扶手边向下望,幽幽得一眼望不到底,越向下越黑。

        宁夏坐在上行楼梯的最下面一级台阶上,屁股底下没有垫东西,坐下时也没有吹灰,毫无顾忌。

        叶昭觉立在墙角,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他单手插在西装裤兜,深吸了口烟。烟雾缭绕,缓缓散在角落里。烟味飘到宁夏那边,早已淡得抓不住了。

        宁夏手拄着膝盖,双手托腮,仰头看他,“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他眉一挑,淡淡的,“这是你的口头禅?”

        宁夏笑眯眯,“你不觉得我很有礼貌么?每次有问题都事先征询。”

        恬静的笑容在暗淡的天光里亮起一盏灯,尽管这灯对于叶昭觉而言有些刺眼,但他晦暗的心情渐渐有了光亮。

        他轻不可察地勾起唇角,“既然你是在征询,我可以选择不回答。”

        宁夏努着嘴耸肩,“无所谓啊,我征询只是因为这个问题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你回不回答都对我没影响。”

        “什么问题?”他问。

        宁夏笑得更开心,“我就知道你会满足我的。”

        说到这里,她本来已经停顿,可又忽然意识到不对,头立刻低下去,有点羞窘,“呃,我是说,你会满足我的好奇心。”

        叶昭觉轻笑,神情不自觉地放松。

        那声笑意模模糊糊地传入宁夏耳朵里,她弯了弯唇,有种歪打正着的喜悦感。

        她慢吞吞问:“嗯……我想问你啊,都什么年代了,你为什么还用火石打火机?”

        “你怎么知道?”叶昭觉一顿。

        “……我猜的。”宁夏放下手,手臂在双膝摊平,下巴枕上去,声音却跟着低了下去,“火石打火机不都淘汰了么,你难道有怀旧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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