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 四

　　傍晚的时候，他捂着裂开的额头，一个人走在柏油的马路上。

　　他再次走回已经走过此起彼伏像山一样的马路，只不过这次身上多了些伤痕。

　　他想啊，想了一路，想着是先去医院看儿子，还是先去筹钱？

　　他一路走了回来，先是碰见了王队长，王队长对他摆摆手，惊奇的问。

　　“你怎么又回来了？”

　　孙无衣用手指指了指头，苦笑着说：

　　“走了半路，钱被抢跑了。”

　　王队长扔下锄头，破口大骂。

　　“我操你娘的！你不还我我弄死你。”

　　接着他又遇见吴工匠，吴工匠放下手中的锤头睁大眼睛的问，

　　“你怎么又回来了？”

　　孙无衣再次用手指指了指额头苦笑着说：

　　“走到半路，钱被一群小王八蛋抢走了。”

　　“都抢走了？”

　　“都抢走啦。”

　　吴工匠睁大的眼睛带着愤怒，跺着脚骂道：

　　“我操你娘的，这钱你一定得还给我。”

　　接着，他又走到了徐医生的诊所里，徐医生放下手中的听诊器好奇的问他：

　　“你怎么又回来了？”

　　孙无衣这次没有说话，他对着徐医生苦笑了一番。

　　接着，他走到自己的院子里，用手指接着用脚用膝盖，急促的敲着门。

　　林倩倩开了门，看着他满头的血痕，吓得魂不守舍，急忙把他拉进屋里换上药。

　　他们沉默了许久。

　　孙无衣对她苦笑着说：

　　“一晚上不见你老了许多。”

　　“你也是。钱呢？还有你的身上伤怎么来的？”

　　“他娘的，我去他娘的！”

　　孙无衣突然哭了，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带着哭泣，他低着头。

　　“被一群小王八蛋抢跑啦！儿子死了，儿子要死啦。我没钱了，还欠了一屁股。”

　　林倩倩听完之后也哭了，她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海的波浪。

　　林倩倩从枕头底下拿出十块钱递给他苍老的手。

　　“你拿着，再去一趟，儿子死不了，死不了。咱俩去赚，我就不相信花的比赚的还快。”

　　孙无衣一句话也不说，收回了哭泣，拿起院子里闪闪发亮的斧头。

　　“你等着，老子今天要去劈死那群王八蛋，把钱抢回来。”

　　林倩倩哭的愈来愈厉害了，抱住了他，两个老人抱在了一起，像电影那样。

　　“你杀了他们吃亏的还是你。”

　　“我把钱抢回来就行，抢回来给俺儿子治病，我死不死都无所谓。”

　　“你糊涂，我看你是老糊涂啦，你那么大年纪了玩的过那些小王八蛋吗？你要是杀了人，吃亏的不止是你，还有你儿子，我求求你了。”

　　孙无衣在她苍老的两只胳膊拥抱下，跺着脚，愤怒的哭着，仰头对着老天。

　　“老天爷，我操你娘。”

　　孙无衣带着十块钱装进口袋里，他要去医院送钱刻不容缓。林倩倩在家里白天干着农活，晚上包好包子，到了饭店再卖包子。

　　孙无衣再次走在像山一样的柏油马路上，他看见了昨日他遗留下来的血迹，血迹像一条蛇。

　　他手里放着匕首，匕首有屌那么长。

　　他看着自己遗留下来的血迹，又满是愤怒，愤怒的想拿匕首在他们的肚子上开一道口子，把肠子掏出来洗干净抄了吃。

　　“死老头，又是你。”

　　那几个年轻人骑着车下来。

　　“我记得你，你昨天也来过。”

　　孙无衣回头死死盯着那几个嬉笑的年轻人，弓着腰走在昨日抢他钱的男人面前。

　　“你把钱还我。”

　　“你这老头，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求你把钱还我。”

　　男人的巴掌像铁锹一样，拍在孙无衣的左脸上，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手掌印。

　　“你他妈的，你这老头，你再说一遍我就送你进棺材！”

　　孙无衣把手伸进口袋里，把十块钱偷偷放在大腿细缝里。

　　“你他娘的，口袋里装的什么？他妈的！有钱也不拿出来。”

　　旁边一个年轻人走了过去像土匪似的掏着他的口袋，掏出来一把匕首，那年轻人随即就一脚踹在他的腰上，他已经老化的腰像树枝被折断了一样。

　　他踉跄向前，摔在柏油的马路上。

　　年轻人把匕首丢在他的脸上，用手指指着他骂道：

　　“你他娘的，还想杀人？”

　　他们骑着车，像抛弃了野孩子似的头也不回的向前骑行者。

　　孙无衣缓慢爬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药，走在无边的黑夜里。

　　黑夜映照着柏油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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