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局中局

康王紧绷着脸，看上去极其委屈。他神色悲壮地望着皇上，朗声道：“父皇，儿臣自幼以父皇德行为榜样，这等残害兄弟之事绝不是儿臣所为。倘若大家不相信儿臣的话，儿臣愿以死明志。”

        “三哥，你这话严重了。父皇仁慈定，岂会叫你血溅金殿。”蜀王搀扶着年迈的皇上，神气地站在狼狈的康王面前，极是得意。

        他这话就像瓢泼的水油，瞬间把皇上胸中强压的怒火挑了起来，烧旺了。

        “唰”地一声，皇上从旁边的侍从腰间扯出利剑，他狠狠扔在康王面前，厉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上，使不得！”诸位大臣不约而同匍匐在地慌忙阻止道。

        大殿上的气氛异常紧张。孟紫川抬头看了一眼平静寡淡的凌晟鸣，低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凌晟鸣微微颔首，回应道：“康王的谋划。”

        话音刚落，孟紫川就看见康王捡起地上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横在脖颈上，那力道似乎要将自己的头砍下来似的。

        “康王！”温强的声音最为激动，他跪在地上吓得面色苍白，声音不由地提高几度。

        “咦！”孟紫川身侧的蜀王妃赶紧捂住双眼，小巧的身子竟然微微颤抖。皇宫的血腥和无情她应是初次见识，故而一时间接受不了。

        利刃已经割破康王的脖子，鲜血淋漓，在他继而深入划破喉咙之时，皇上猛地一脚将康王手里的利刃踢开。

        康王面色惨白地跪坐在地，双眼悲痛委屈地盯着一脸盛怒的皇上，嘴巴张合几下，却不知说些什么，仔细一看，眼里竟浸出泪花。

        皇上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刚才爆发出的威严气势倏地消失了，整个人又恢复成一副老态龙钟的颓废模样。

        哪知一贯不会看脸色的御史大夫快速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正直严肃地提醒，“皇上圣明，今日闹剧还需皇上圣裁。”

        皇上缓缓上了台阶，他站在龙椅前，目光阴郁难测地扫了一眼冷静寡淡的凌晟鸣，声音尽显疲惫，“老六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今日之事？”

        突来的问题就像一根利箭射向凌晟鸣，众人的目光全从鲜血淋漓的康王身上移到了淡漠的辰王身上，带着几分猜测，几分敌意，甚至还有几分不屑。

        辰王身体情况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他能否活到明年还是一个未知数。皇上却将决定康王生死的重要问题突然抛给辰王，到底有何打算？

        诸位大臣暗自猜测起来。

        孟紫川微微扶了凌晟鸣一把，以示他身子虚弱。这个微小的举动，立即引来诸位大人的同情以及松懈，将死之人，何惧之。

        凌晟鸣轻咳两声后，缓缓说道：“五哥府上出事，的确悲惨。三哥遭受牵连，实乃委屈。儿臣以为，此事还是交给大理寺好好侦查一番再做定论。”

        小狐狸就是小狐狸，打太极的功夫极好啊。孟紫川低下头轻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笑了出来。

        “报！”忽地殿外跑进一名侍卫，还站稳就急忙跪在地上。他一脸疲惫，显然是快马加鞭而来，湛蓝色的官服沾满灰尘，整个人看上去既焦急又憔悴。

        “皇上，南部烈焰军的军饷被逍遥堡的土匪抢走了！”侍卫声音洪亮，众人听出他既悲愤又胆怯的心情。

        他话音刚落，龙椅上的老人“嚯”地一声站了起来，布满皱纹的双眼倏地睁开了，瞬间精光四射，散发出毫不掩饰的狠辣。

        张德禄很快从侍卫手里接过赤羽信函，他颤抖着将信函递给气势突然凌厉的皇上。自从熙贵妃走后，他还没见皇上这般冷冽严肃过，一刹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皇上最嗜血的年代。

        大安已经六年没启用过赤羽信了，除非危急的大事，一般情况下不得启用。上次启用赤羽信正是大皇子战死沙场之时，没想到六年后因为这件事启用了赤羽信。

        诸位大臣心中一紧，顿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再也顾及不上康王和岐王的内部纠纷，皆是一脸震怒地相互讨论此事，刚才的凶悍攻讦消失地无影无踪。

        孟紫川微微抬眸看向凌晟鸣，发现他的目光正好瞟向自己，那镇定如深秋湖水的眼，瞬间叫孟紫川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个局罢了，早在凌晟鸣的意料之中。

        她虽能将前因后果贯穿起来，却不得不佩服凌晟鸣设计的精妙，每一环衔接自如，就像是上天安排的，自然而然，令人怀疑不得。

        “好大的狗胆！”看完赤羽信函，皇上变得精神抖擞，刚才还满是浑浊的眼忽地霸气四射。他愤愤将手里的信函撕成碎片，大手一扬撒向大殿。

        “皇上，我们安国地大物博繁荣昌盛，岂能被一个逍遥堡欺辱了，这次一定要给贼子一个深刻的教训。我大安威震四方，所向披靡无人能敌！”温强浩然正气地站了出来，他说地慷概激昂，比起孟远攻讦康王时还要激烈几分。

        钱太尉挺身站了出来，他身材魁梧长相威严，尤其是那双铜铃大眼，令人望而生畏，朝堂之上没人敢跟他主动说话。

        “皇上，老臣请命，南下血洗逍遥堡。”钱太尉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沧桑感，却叫在站的诸位大臣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十几年前，岚国进犯，当时尚是骁骑将军的钱世忠血洗岚国五郡十县，且将死者烹煮为食，那一场战争是大安建国数百年来，首次不需粮草供给的战争。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多年后不管是安国或者是岚国提起那一场战争无不敬畏。钱太尉的名字似乎就有震慑外敌的本事。

        就连六七年前苍国南下进犯，也是瞅准钱太尉痛失长子心情低落身体抱恙之际发动偷袭。

        由此可见钱太尉的本事，以及无人能及的肃杀之气。

        皇上只是静静地看着钱太尉，似乎透过钱太尉寂寞严肃的脸，看到了逍遥堡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凄惨模样，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眼中燃烧起熊熊大火。

        孟紫川轻轻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说，凌晟鸣某些举动跟皇上很像，他们骨子里都很残忍。

        “这赤羽信来得真是时候。”饶是资质平庸的蜀王都看明白这出戏的精髓，更何况其他人。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谁不一致对外，还揪着岐王府那点小事大做文章，谁就可能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孟紫川轻轻呼出一口气，继而将目光定在康王身上。

        “父皇，给儿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把！”康王捂住还在流血的脖颈，诚恳热烈说道：“儿臣请命，愿南下拿下逍遥堡。”

        闹了这么久，终于直奔主题了。孟紫川瞟了一眼平静从容的凌晟鸣，康王辛辛苦苦布的局，不过是他之前挖好的坑。她猜的没错的话，皇上定会答应康王的请求，而康王定会大败而归。

        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她现在暂时猜不出来。

        大家瞬间忘记刚才激烈讨伐的场面，完全被康王的英勇气势感化激励，纷纷表示支持。

        孟远眼见局势发生逆转，却无能为力，家国天下孰轻孰重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岐王府那点事不值一提，他不能继续紧追不放。此次就当康王走了狗屎运，下一次定要好好整治他。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岐王的跟随者，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大家不要强行出头，等待时期。

        皇上忽地笑了起来，那发自肺腑的笑声，听上去十分欢悦，却叫人不寒而栗。

        孟紫川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凌晟鸣，凌晟鸣却伸手拉住她柔软的小手，轻声道：“别怕。”

        孟紫川当然是不怕的，只是觉得这笑声有些变态，当了皇帝的人果真与众不同，情绪似乎比常人难以控制些。简直就是个老变态，也不知将来凌晟鸣称帝后，会不会跟他老子一个德行。

        逍遥堡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引得安岚两国垂涎已久，得到它就等于得到进出另一国的通关文牒。安皇自然希望有生之年能将逍遥堡收为己有。

        “凌晟阳，朕命你明日启程前去扫平逍遥堡！”

        一场精彩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凌晟鸣牵着孟紫川坐上马车准备出宫，却在狭长的甬道里遇上了苍国质子，他正挑衅一旁路过的小宫女。

        “这位姐姐是哪宫的仙女啊，怎么长得怎么俊啊，本太子想约你把酒吟诗，你可愿意？”

        “哎哎，你跑什么跑，我又不会吃了你，就想跟你干点传宗接代的伟大事迹，你还不成全我！”

        “跑慢些，你那小屁股扭得太销魂了！”

        孟紫川坐在车里忍不住笑了出来，穿越到这个世界她遇到最有趣的人非森泉莫属。

        “呦，这不是辰王爷的马车，捎我一段路可行？”森泉忽地拦住了马车，他耳边带了一朵鲜艳无比的菊花，整个人秀美得像个大姑娘。

        凌晟鸣微微蹙眉，苍国质子身份尴尬，谁跟他接近谁就会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森泉扯上关系。

        他知道，森泉是在报复他，报复他狮子大开口，要了苍国的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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