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师徒
复苏号向染星同时发来声波信息、无线电信息及光学影像信息。
方云苏暗自点头，看来人类是早已做足准备与外星文明交流。
那声波信息是一首舒缓的钢琴曲，以表明善意。
在染星的情景影像里，无线电信息是以不同颜色的波形图呈现的，没有解调器，方云苏也不知道那波形图传递的是什么信息。
至于光学影像信息，就很直截了当了。复苏号前端投影出了一副巨大的全息影像，它播放了人类从出生到成年的过程，也播放了人类在地球自我毁灭的过程，还播放了复苏号的建造过程……
当然，这所有的播放内容都不是实景，可能是某位古时电影大师制作的影视片段。古人十分谨慎，没有在影像里暴露地球位置，也没有暴露复苏号的核心技术。
这段全息影像基本讲明了人类为何会抵达爱丽丝星球，也播放了不少人类与猫狗之类宠物和谐相处的画面。
“你当时理解了复苏号的意思吗？”方云苏问道。
“那首钢琴曲《致爱丽丝》，我虽听不懂，但我也觉得它很美妙，这让我减少了心中的恐惧。”
说完，染星也跟着哼起了《致爱丽丝》的旋律，她的声音似乎源于自然，无比悦耳，只让方云苏沉浸其中。
一段哼完，方云苏恋恋不舍。他不由想到，染星既然是宇生族，太空中又无传播声音的介质，她为何会有“耳朵”和“嘴巴”。
“我起初并不会说话，但我的躯体能够感受到声波的震动。乐曲的律动让我感到舒适，我是后来才学会你们人类的语言及发声。”
“复苏号的无线电信息又向你传达了什么？”
“那是一门数学语言，是你们人类为了与外星文明沟通而特意创造出的一种语言，它是从基础的数字衍生出的一套简单通用的语言。但我当时并未试着去理解这门语言，复苏号的光学影像更加直观，我基本理解了人类的来意，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宇宙生命的善意。同时，我也回复了复苏号。”
情景影像里，染星的几只触手尖端投射出了大片光芒，它们指向复苏号，光芒交织在一起，同样形成了全息图像。
“这……也是你的天赋？”
染星点点头，“我之前并不懂得这样与其它生命交流，当复苏号以这种投影形式与我交流时，我自然而然的回复了，好比人类之间用手语交流。”
方云苏知道全息投影可没手语那么简单，古人利用计算机模拟成像，是经过了大量的数字计算。染星的投影图像同样清晰，分辨率高，这也是需要用极大的算力来控制触手发光的。
以染星这种多触手，多光源构图方式，即使她制作的投影只有千万像素，她也需要让触手发出千万道不同颜色的光芒。
这种感觉或许就像人类长有千万跟手指，然后大脑再同时控制千万根手指做出不同种动作，这是需要大脑拥有极强的控制力和算力才能够实现的。然而，人类连左手画圆，右手画方都觉得难。
“老师在之后对我的研究中也说过，我的大脑算力是难以估量的，她推测我的大脑运作原理类似量子计算机，但人类还未创造出实际可用的量子计算机，她也无法进行比较。她还觉得我的思维逻辑类似图灵机逻辑，也因此给我取姓为图灵。”
“啊？你能像计算机一样运算？”
“我有很多特质是和你们人类的计算机相似，我记住的东西不会忘记，就和存储在硬盘上一样，老师也称我的记忆体为‘量子态硬盘’。”
方云苏难以理解“量子态硬盘”，即使他看过最前沿的量子应用理论，他也无法猜测这是一块什么样的“硬盘”。他此时更关心的是，爱丽丝星球的故事。
“你向复苏号回应了什么？”
话音未落，情景影像就转了一个方向，方云苏完整看到了染星的投影，染星几乎是把她意识诞生以来的所有记忆都加速投影给了复苏号。
这不光暴露了染星的本体位置，也暴露她的躯体机能，还暴露了那些外星文明种族。
方云苏心中起了淡淡的怜悯之情，染星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只要对方表达出了些许善意，她就把自己的全部展示给了对方。
……
染星投影结束，复苏号又播放起了舒缓的乐曲，并投影出了各种场景下的等待画面。
方云苏猜想到，复苏号里的人类肯定是已经疯了。他从古书中了解到，很多古人都认为地球是宇宙中唯一的生命星球，这一下又呈现出如此之多的外星文明，人类看后怎能不激动。
他们此时让染星等待，想必是在商讨如何应答染星。
“你猜错了。”染星向方云苏回道，“那时，飞船里只有祖雯老师一人是清醒的，其它人都还在休眠舱内。”
“啊？怎么会这样？”
“老师认为，任何一个清醒着的人都会影响到她的效率。”
方云苏哑然失笑，这得多么强大的自信，才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那复苏号飞船里可是运载了三十万古人精英啊！
“老师担心的效率不仅是她的工作效率，她更担心的是她每做出的一个方案，都会被其他人经过漫长讨论后再决议，甚至他人的讨论会改变她的方案。”
“呵，她这是想要独断独行啊？”
“嗯，老师从未错过，她也不需要外人来讨论或否决她的方案。”
“看来，你是她的忠实学生。”
“没错，用你们人类的词语，这叫做‘崇拜’。”
“你不需要崇拜她，你的大脑算力比她强多了。”
“我的大脑只是算力比人类大脑强。老师也说了，人类的大脑很强大，其强大之处不在于计算，而是在于思考，人类会根据任何现象思考到其中本质。
我看到那些外星种族，只会觉得他们强大，并不会像人类那样，从本质上去思考外星种族为何强大。人类也从未停止过对未知的探索，这种探索或许就像我的使命一样，它是你们人类的使命。
老师一生中也有很多未完成的研究项目，其中一项就是关于人类大脑的研究。她想弄明白，人类的思维，本质上是以何种‘算法’在运作。”
方云苏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古人从生物学角度出发，也给出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知道，大脑思维或不能仅从生物学角度去阐述。
甩甩头，方云苏不再想其它，他继续观看情景影像，并问道：“飞船里既然只有祖雯一人，那她现在是在让你等什么？”
“她在制作新的全息投影，以向我回复。”
方云苏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笨。古人肯定没想到过会遇见染星这样的外星人，所以也不会准备与此相关的预设应答影像，祖雯只有临时制作新的全息影像。
方云苏脑海闪现“快放”念头，情景影像立马就跳到复苏号播放新的全息影像。
全息影像里展示的是祖雯的计划，她让复苏号降落在爱丽丝星球地表，并走出了飞船，与染星的触须触碰在了一起。
她用复苏号教导起染星，教会染星人类语言。
她带领人类建立工厂，制造各种机械设备。
爱丽丝星球变了样貌，许多人类城市出现在爱丽丝各处。
祖雯又率领着一支机械大军，与染星回到冉星系。
机械大军与外星种族交战了，战火遍布整个恒星系。
祖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染星也回到了本体。
新的全息影像是祖雯向染星展示她未来的打算，这无疑让染星感到快乐，染星的每条触手都按照《致爱丽丝》的旋律律动起来。
复苏号降落在爱丽丝星球一处环形山内，方云苏只看一眼环形山内的环境，就知道这里是一处绝佳的着陆点。周围景色赏心悦目，有山有水，有丛林有平原，只是不知那水能不能喝，山中矿物是否丰富。
“老师在爱丽丝星球轨道观察了一个月，才选定那里为着陆点。爱丽丝星球的环境远远超出人类的预期，水质、空气、矿物元素等都要优于曾经的地球。
复苏号停泊在爱丽丝星球轨道时，老师也远程操控了大量无人机采集星球样本。她也早已发现我，并认定我是这个星球唯一的高智慧生物，她对我充满无限好奇，所以，并不是我先试探复苏号，而是老师直接冲我来了。”
“她就不怕你灭了复苏号？”
“老师当时已经没有选择，复苏号的燃料和资源都不足以再次进行星际旅程，它只能降落在爱丽丝星球。而我，也难免与之碰撞。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或许已是最好的结果。”
祖雯没有撒谎，她走出了复苏号，与染星的触手触碰在了一起，这算是两个不同文明之间的握手。
方云苏看到祖雯没穿任何护具，这说明爱丽丝星球能够容纳人类。
但祖雯就不怕染星之前是在撒谎吗？她这般大胆的走出飞船，飞船无人控制后，万一又被染星毁掉怎么办？
“老师当时的确对我有戒心，飞船也一直处于自卫模式，而老师佩戴的手环还可以远程操纵飞船。若手环检测到老师的生命消亡，飞船内的人类都将被唤醒。”
方云苏点点头，这才符合人类的谨慎。
接下来，他在情景影像里又看到祖雯和染星交流的场景，祖雯果真如一名老师般，教导着唯一的学生。
“鳐鱼”与“水母”依靠着最直观的全息影像，传递着人类的知识与文化。
染星最早学会的不是人类的语音，她是先学会了解调无线电信号，祖雯很长一段时间是以对讲机和染星交流。
到了后来，染星又可以让自己的触手震动发声，终于也能“开口”讲话。
祖雯时常躺在洁白的触手上仰望夜空，从她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她享受与染星之间的交流，她也迟迟没有唤醒复苏号里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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