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蜂神宴与生日
早晨的街道已经热闹非凡，往常闭关不出的人们迫不及待地戴上面具，兴高采烈地在街上来来往往。跟随蜂白穿梭在人流里看着这幕，孩子们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原来愚人村有这么多人口啊，完全不比一些城镇少。”生怕被络绎不绝的人流冲散，婷婷往里靠了靠。
“今天是蜂神节，大家都戴上面具出来玩儿了，我记得岛外的今天应该是愚人节吧？”蜂白对多多笑了下，“愚人节快乐，小寿星。”
多多：“谢谢。”这祝福怪怪的，不过蜂白应该不知道愚人节是什么节日吧。
愚人节是什么节日蜂白当然知道，只是太久没恶作剧她按捺不住心底的小恶魔，稍稍调侃下小孩儿。
唔，反正大家不晓得她其实清楚岛外愚人节的习俗。
明明蜂白笑得一脸无辜，大伙儿却莫名觉得她身后长出一条恶魔尾巴，不停地左右摇晃。
错觉，嗯，错觉，多多揉揉眼再瞅瞅她纯良的笑，一定是错觉，蜂白哪有什么坏心思？
“对了蜂白，你知道哪里能买到做蛋糕的道具吗？”
“做蛋糕？”熟悉的词将蜂白牵引回久远的记忆，她最后一次生日的蛋糕就是全家人一起手工制作的，那也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一回生日。自从父亲辞世，她再也没做过蛋糕了，道具也闲置在厨房角落落了灰。
“不用买，我家有一套，晚些时候带给你们吧。旅馆没有烘焙室，不过应该提供原料和部分器具啊，快到了。”
蜂白拉过斜戴在脑侧的银灰色蜂蜜面具，闪着金属光泽的薄面具覆过正脸，盖住嘴唇以上的面部。这是一张做工精致的双银蜂面具，两只侧向着相对飞舞的蜜蜂犹如一对镜像，飞扬的翅膀纹路构成眼睛的形状，比起孩子们可爱活泼的娱乐性面具，这更像是歌剧面具或舞会面具，银灰的金属天然带有冰冷神秘的质感。
不太符合孩子们映像里蜂白的审美，或者说，他们不觉得蜂白会选择这种风格，但真正戴在脸上又莫名适合。受到蜂白的提示，大伙儿也纷纷戴上面具。
即使戴着面具，蜂白也能从人群中一眼分辨出这群孩子，无他，白泱泱里几点颜色实在太显眼了，参与蜂神宴的本地人占了大多数。
诱人的香气与欢快的歌舞声自不远处纷纷飘来，不需要远眺也能看见前方广场里一排排长桌上摆满了美食，馋得孩子们刚吃完早饭的肚子又咕咕乱叫。
广场占地非常大，中间有个领奖台似的六棱形高台，下面呈阶梯式分布，每层阶梯都有着不同风格或种类的食物，方便飨客分辨出心仪食物的方向，以此令大家获得更好的欢宴体验感。
和蜂白一行人同期到的原住民停在广场边缘，虔诚地低低吟诵起来。
【感谢蜂神赐予我们智慧与繁衍】
【理性与健康】
【渡愚人脱离蒙昧之苦海】
【我们将铭记这份恩德，这份伟大】
【刻入血脉】
【刻入灵魂】
【信仰】【神圣】【血】【蜜】【花】
【永久流传】
一开始吟诵词挺正常，后面不知怎么越来越趋于破碎，趋于古怪，如同碎片般的词汇不成连句，当念到“血”时，侧耳倾听的婷婷心底腾起一股阴森的诡异感。她想问蜂白这些祷词有什么含义，却发现后者紧紧揪着胸口，痛苦不堪地弓着背，无意识地大口喘气。
嗡——
无声的蜂鸣仿佛自地底传来，携着厚重而震撼的无形之波跨越土层跨越屋舍跨越距离跨越人群，化作激烈的情绪在她胸腔猛然炸开。那令人心悸的波动太“低”太“沉”，低到跌出正常人的感知阈值，以至于其余人甚至都没感受到这股强烈的波动，沉到像是一座大山重重压在胸膛，闷疼得蜂白难以喘息，只能如濒死的鱼一般张开嘴大口吸气吐气，作出明知无用的挣扎。
[——十————]
好难受谁在呼唤我
一瞬间，病弱般的无力感席卷全身，浑身角角落落都浸泡着不属于她的孱弱，胸腔里异族的心跳越发剧烈，随着那过于活跃的心跳，她能清晰感受到体内有东西正在缓慢苏醒。
“咚。”
她膝盖一软，一下子跪坐到地上，皮肤擦伤的疼抵不过心口闷沉的难受，额间渗出密密冷汗。
[我——很开心————]
又是极长极沉的一段波动，磅礴的意念却是如此简单的意思，这陌生且浓烈的开心情绪仿佛能勾起她心中纯粹的愉快，下一秒蓦地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不回——三年————]
波动的信息有些逻辑紊乱，人脑难以理解，心先一步理解了意思。
胸腔里某个东西动了动，接着震颤着什么，像有柔软而轻盈的羽毛擦过血肉，以特定频率发出细弱的波动，蜂白正喘息着，听到这波动，不可抑制地睁大眼。
[困]
这是蜜蜂的频率！不会错的，尽管很虚弱很虚弱，振幅轻得可怕，但蜂白绝不会记错。
那么相对的，与自己体内的它对话的也是蜜蜂，或者说，那正是愚人村供奉信仰的——
蜂神。
[没关系——养好身体————]
得到回复后，那波动渐渐平息下去，人群还是人群，风还是风，周遭全无变化，蜂白再无法“听”到这宏伟的波动，沉寂得好似从未出现过。
身体的一切异常如潮水褪去，什么开心啊病弱啊困倦啊统统飞出躯壳，沉闷的恶心感还在，不过得益于波动的消失也迅速消退，蜂白放下手，这才发觉膝盖已经磨破皮了。
“蜂白！”孩子们纷纷担忧地围过来，较高的虎鲨和扶幽一人一边把蜂白架起来，被帮着走两步后，她若无其事地拍拍两人。
“我没事，不用担心。”她摸了把额头，手指触碰到一片冰冷的坚硬才想起自己带着面具，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内衬打湿了黏在脊背上，幸好穿了外套从外看不出来。
尽管看不到蜂白的脸色，但孩子们眼里仍写满了不信任。
“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事，她原地蹦跳三下，伸展胳膊做了个短暂的拉伸，这才打消了小伙伴的怀疑。
体内的神子重新沉睡，可蜂白有预感，不久后它又会苏醒过来。她确定了一件事，蜂神和神子的情绪可以影响到她。
或者说，作为神子的寄主，她能感受到神子的情绪，由于血肉交融的亲密关系，只要感受就会被影响。
传闻祭司可以沟通蜂神是真的，只是这沟通方式不太美妙。
她轻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底混沌的情愫悉数沉淀为深不可测的执拗。
这出小插曲没有扫光大伙儿在蜂神宴上吃喝玩乐的兴致，大家喜好各不相同，约了个集合地点就各奔东西去了。
“婷婷，你喜欢吃甜品吗？”蜂白走在婷婷身旁，语调浸着阳光的暖意，“之前中午吃过的花蜜冻这里也有哦。”
“真的吗？太好了，我想吃很久了。谢谢你还记得，蜂白。”
蜂白带领婷婷往花蜜冻的方向走，第三层阶梯是甜品区，除了花蜜冻还有不少果酪等甜品。她用牙签插起一块果酪，出神地盯着正在咀嚼甜食的婷婷。
出于各种考虑，大伙儿买的都是不过嘴的面具，这样一来既能遮掩面容又不妨碍进食。
蜂岛开放过后，蜂神宴成了外乡人的选祭宴。她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先取得这群孩子的信任，再忽悠来参加蜂神宴被选中成为祭品，只要有一个被扣留在蜂岛，她就能取代那人离开了。
选择标准非常明确，谁在蜂神宴上吃掉的蜂蜜产品最多，谁就越有可能被选中。她的目标是婷婷，带婷婷来吃甜食当然不是出于关心，甜品中富含了最多蜂蜜原料，大大增加了选为祭品的概率。
“我吃到脸上了吗？”被蜂白盯得不好意思，婷婷咽下甜食，摸摸自己的嘴角。
“没，只是觉得婷婷很可爱。”意识到发呆时视线长时间滞留在一处，蜂白神态自然地移开目光，将牙签上的果酪送入口中。
被夸奖的小姑娘小脸一红，摸着脑袋羞涩地笑笑，腼腆道：“谢谢你，蜂白也很帅气。”
婷婷确实很可爱，身上甜甜的香气和甜品区浓郁的甜味交融在一起，她给人的感觉和她的头发一样，粉粉的，非常柔软善良。
“小孩儿禁止早恋。”
一名栗发少年身后跟着狼王从对面绕过来，手里拿着缺角的青草糕，义正言辞地走到蜂白和婷婷中间，满腔理直气壮。
“啊？”早恋？早什么恋？早恋不是做些繁衍的事情吗？而且十五岁的她也不早了唔，对十一岁的婷婷小姑娘来说的确早了。
愚人村村民平均寿命短，只有五十来岁，一般到十四五岁就能结婚了。
“你误会了，我和蜂白在普通聊天而已。”婷婷从容不迫地回应，清澈的眼神真诚地正视唐晓翼，“而且作为班长，我不会带头破坏校规的。”
婷婷是什么样的人，唐晓翼当然知道，他就是对蜂白不太信任。观察到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狐疑目光，蜂白扯扯嘴角，心里对他花田帮忙升上去的好感度喜减一。
“不好意思，我记得之前有人说我是同来着，现在又被说早恋，你猜猜我到底是同还是早恋？”蜂白笑得隐隐有些发黑。
事实上，听到唐晓翼声音时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家伙恐怕是来妨碍计划的。她知道自己应该换套更完美的说辞解决麻烦，可一看到欠揍的脸就忍不住开口刺他几下虽然不是全脸。
更何况，他跟个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走到哪儿都有他。明明自由活动开始她们跟他是反方向走的，到头来又碰上了，晦气。
唐晓翼挑起唇，立刻把婷婷护在身后正面对着蜂白，将问题反抛回去，“早恋和同冲突吗？”
蜂白要被气笑了，一步跨到唐晓翼身前，踮脚怼近他脸，“唐先生，无论我是同还是早恋都不会祸害您和我的朋友，您大、可、放、心。”
“那我可得好好‘放心’了。”刻意在“放心”两字上咬重音，唐晓翼非但没后仰拉开距离，反而低头饶有深意地俯视她，简直把身高优势发挥到极致。
他是在暗示我？还是在诈我？蜂白眼底飞掠过思索，表面笑嘻嘻兼具mmp的神态加深一分，嘴角抽搐着咧开一条缝露出尖锐的虎牙，作出“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的模样。
“好了好了，不要争论了。”最后婷婷站出来讲和，两人间的战争才消弭于无形。“对了，唐晓翼你有没有创口贴或消毒水？”
唐晓翼从兜里摸出一小包创口贴递给婷婷，“喏，摔伤了最好先消消毒再贴，我身上没有消毒水。”
“不是我用。”婷婷摇摇头，“蜂白刚刚的动作肯定把膝盖皮蹭破了，以前我摔跤也磨破皮过，很疼的。”
唐晓翼睨了微微发怔的蜂白一眼，撇撇嘴，倒也没说什么。
他忽然提议道：“没消毒水用酒精代替也可以，这里没有医用酒精，我刚刚看到三层有高度数的白酒，将就用一下吧。”
“这”婷婷有些犹豫，用食用酒消毒不太好吧？
“拖久了伤口感染会更糟，走了走了。”
他二话不说抓住两人往第三层走，像是想到什么，唐晓翼坏坏一笑，头顶仿佛冒出一对恶魔犄角。
“还有，少吃点甜食，容易长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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