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百草堂主人
林四郎已经激动的身子微颤了。
原来父亲是这样的思虑长远……
大管家的头在地上磕的越来越用劲了。
他知道，大人挽回四公子的心，靠的就是这一招呢。
哪怕是磕的流血了，只要有用就值得。
阿宁的脑袋有些混乱。
难道说这就是大人莫名的深爱么？
“你该磕头的不是我。”
林侍郎的声音冰冷。
大管家立即换了个方向，对着林四郎卖命地磕了起来。
“四公子，这都是老奴的疏忽让您受了委屈，都是老奴的错，大人对您是爱之深责之切，生怕耽误了四公子的求学之路，我们这些下人糊涂了。”
“都是老奴的错，请四公子饶了老奴吧。”
林四郎的脸上闪过惊慌。
口齿不灵地求情，“父，父，亲，他，饶了他吧。”
林侍郎没有作声。
等到大管家快要磕昏了过去，才道：“念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年，四郎又为你求情，我便饶了你。下次再犯，只怕就没有这么容易饶过你了。”
大管家立即谢过林四郎父子二人，便摇摇晃晃地起身，退在了林侍郎的身后。
额头上已经见了红色。
红色的底下是青色。
林四郎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甚至想要伸出手去扶他，但最终只是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
若是让父亲瞧见他和仆从尊卑不分，也是要挨打的。
当然，这个时候的林四郎，已经觉得以前父亲打他都是为了他好了。
是他所作所为让父亲失望生气，才这么下劲的打他。
没有受过父母宠爱的孩子，只要给一点点的看重，便愿意付出一切。
林四郎想，父亲毕竟还是爱我的，只是因为母亲早逝的缘故，心里难过，所以才如此疏远我。
好的是父亲，做错的是哪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
这个时候的林四郎还有些飘飘然了起来，身上的伤痕热乎乎的，似乎也是父亲爱他的证据。
林大郎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低下头，讽刺地勾唇笑了笑。
且让你这个傻子自以为是几天吧。
林芸娘的弟弟蠢成这个样子，他真不觉得有什么威胁可言。
林侍郎却在心里感叹。
沈芙果然是不同的。
这一招，用来对付林四郎简直是易如反掌，而对付沈芙，却一点用都没有。
“你去找个院子重新安置四郎罢，好好布置，若是再有什么差错，你就不用做了。”
大管家恭敬地道：“是。”
“大公子的院子旁边有个院子，倒也雅致幽静，不如拿来给四公子读书用，不知道大人和四公子意下如何。”
林大郎握了握拳头。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不就是个院子么。
给了便是。
林四郎又能住多久呢。
林侍郎沉吟道：“这个院子原本是打算留下来给大郎成亲之后的孩子用的，所以一直没有安排……”
“父亲，无事，就让四弟住在哪里吧，我现在暂时还没有续弦的打算。”
林大郎立即仰起脸来，做出好哥哥的样子。
林侍郎欣慰地点点头。
“大哥，这怎么好呢？不用了，我就还住在那里就行了。上次芙儿……”
一听芙儿两个字。
父子两个都道：“就住在那里最好，以后你大哥好多带着你转转，没得让那些没眼力见的轻视了你去。”
林四郎：“……”
其实我还是很想回到以前和姐姐住的那个院子。
但是……
林侍郎两个是万万不会同意他和沈芙两个多亲近的。
“就这么定了，管家派人去收拾干净，去掉寒气，就让四公子搬吧。”
林四郎一脸的感激。
林大郎瞧见就像是吞了个苍蝇一般，说不出的膈应，还得面上做出来兄友弟恭的样子，拍着林四郎的肩头：“四弟，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念书了。”
林四郎昏昏沉沉地出了林侍郎的院子。
回到了海棠晓月才醒过神来。
“父亲原来对我如此厚爱……”
这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般，这是真的吗？
林四郎坐卧不安。
一旁的阿宁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只是埋着头，不做声。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反而不高兴了呢？”林四郎有些奇怪。
阿宁道：“难道公子就忘了以前的那些事吗？”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父亲以前对我多有疏漏，底下的仆从们难免狗眼看人低，我……”
林四郎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
以前的那些事，他并不是都能忘的。
阿宁又道：“若不是大小姐来了，奴才觉得大人和大公子只怕对公子不会如此亲热。”
“你怎么能够编排父亲和大哥呢？”
林四郎皱起了眉头。
但是，他的内心也不得不承认。
以前的沈芙不也是被林家不闻不问的吗。
现在……
“我要休息一会，有些累了。”
林四郎躺在床上，心里有些烦乱。
渴望了许多年终于得到了，让他压根不愿意承认，他得到的是个赝品。
阿宁退了下去，忍不住朝沈芙的院子走去。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古怪了，也太复杂，跟随公子多年，从未遇到这么奇怪的事。”
……
沈芙的脸上满是笑意。
厅堂上面刚刚挂好横匾，上面是她的墨宝。
母亲在笔记上曾经说，若是有一日，能够有自己的一个院子，就起名字叫做百草堂，自个就是百草堂堂主。
沈芙相信，这是稚龄时母亲的梦想。
小蝶在下面拍着手叫道：“大小姐，这里并没有一百种草呢。”
“百草堂难道就要有一百种草么？”
看看几个丫鬟，沈芙轻笑着道：“从此之后，我便是百草堂主人了，这就是我的称号，住在那里，那里就是我的百草堂。”
说是卓家的传人就是九善堂的主人。
实际上，九善堂和卓家已经有许久没有牵连在一处了。
而百草堂却是她的，谁都拿不走。
沈芙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办法。
春梅笑着凑趣：“那岂不是大小姐也要像公子们一样，刻个章子了，以后就按章子便是。”
“章子？”小蝶愣愣地道：“章子上刻什么？”
众人：“……”
两个小丫鬟只好违心地称赞了一番沈芙的书法极好。
实际上，她们并不看不出来好不好，但在心里，只觉得沈芙在乡下长大，能够识字看的懂医书，写得出来这几个字，也是不易了。
“这几个字总觉得怪怪的，大公子不是都叫做什么阁什么轩的吗？就连四公子那么破败的院子，大公子都能想得出来海棠晓月这样风雅的名字呢。”
“可是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免得大小姐不高兴。”
末时很快就到了。
太医们已经拿着帖子鱼贯而入，门房之前已经得了吩咐，并不阻拦，小厮们都十分有礼，将他们领到了沈芙居住的院子。
这个时候若是让人觉得林家的下人无礼，待客不周，扫的可是林侍郎的面子。
还会让人揣测，沈大小姐在外家只怕也过得不是很顺心。
林大郎恨的咬牙切齿，但又不敢说些什么。
不一会，沈芙的院子里就挤满了人。
看着穿着太医院袍服的太医们整齐划一地站在廊桥上观望风景，两个丫鬟也不敢有半点不恭敬的举止。
春梅得了吩咐，站在练针房的门口，笑意盈盈地对他们解释：“大小姐还在练针房，请各位移步先去百草堂。”
陈院正四处打量。
这个院子，他有许多年未曾踏入了。
练针房，曾经是林芸娘学习医术的地方，听春梅说沈芙也在里面练针，心里百感交集。
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像不像她的母亲。
“为何取名百草堂？”
陈院正忍不住问。
春梅怔了怔。
这个名字，是大小姐自己想起来的，她并不知道。
大小姐不说，她便不问。
“大小姐兴许是喜欢这个名字，她自称为百草堂主人。”
“百草堂主人，”一个太医在旁插话，“真是有点意思。”
百草堂，一听就知道是杏林世家，倒也合乎卓家传人的身份。
百草堂主人，就带着一种莫名的雅致了，比起悬壶济世的医者身份又高了一等。
另一个也道：“这名字起的好，是沈大小姐起的吗？”
春梅有些迟疑。
她怎么知道是不是大小姐起的呢？
“奴婢不知，大小姐今天才写的横匾，说这里就是百草堂了，以后她便是百草堂主人。”
“还写了横匾？”
几个人好奇之下放过了春梅，立即加快步伐朝厅堂走去。
他们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位从乡下来的神针娘子的传人的墨宝了。
本以为是信笔涂鸦，没想到却被这铁笔银钩改变了想法。
“百草堂，这几个字写的不错。”
“确实不错。”
“真想不到，是个小姑娘写出来的。”
有人立即压低声音，“我都不敢相信她是被沈家放在乡下长大，未曾学医，也未曾读过书……”
“不会吧。”
“这怎么可能？”
“传言不可信那。”
“兄台，慎言。”
所有人都出声反驳。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院正，琢磨着横匾上这三个字许久，突然道：“我在沈家治病的时候，沈大夫人亲口说的，说这个孩子欺世盗名，在乡下未曾读过书，也未曾练过针法。”
“既然连她的继母都这样说，只怕就是真的了。”
几名太医的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
若是真的在乡下什么都不懂，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完全忽略了院正大人是从来不爱传播病人家宅的事情的。
突然，一个小丫鬟咋咋呼呼地道：“我们大小姐生而知之。”
“生而知之？”
几个太医互相看看。
这样解释是能解释的通。
但是，这个世上生而知之的人有几个？
不是吹牛吧？
小蝶郑重的点点头，“三公子曾经说大小姐为什么要说自己在乡下未曾读过书，旁人一看就知道她的教养良好，继母未曾亏待于她。大小姐说自己生而知之。”
看看身旁太医们狐疑的眼神，小蝶又将从各处听来的话卖弄出来：“大小姐说这话的时候，春梅姐姐也在场，许多人都知道。大小姐懂得可多了，不是生而知之是什么？”
对啊，不是生而知之是什么？
难道是妖孽么？
太医们互相看看，不说话了。
陈院正沉吟片刻，道：“不论怎么样，待会见到百草堂主人我们就知道了，林三公子的病总是她治好的，能学会卓家针法的人，心性过人，品格也断然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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