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质疑
这种行为可算得上沽名钓誉了。
太医们看着沈芙的眼神便有些不善起来。
等李太医一口气说完，沈芙才点头道：“李太医说的不错。”
“医者仁心，的确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也的的确确拒绝了三次施针。”
厅堂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了。
李太医的脸色早已从铁青变得满面红光，笑着对泪痕未干的小蝶大声道：“你跟着这样的主子，以后怎么可能悬壶济世呢？”
小蝶微微张着嘴，似乎被这样的混乱的场面惊呆了，听到李太医如此说话，立即反驳：“主人这样做自然有主人的道理，你问都不问，怎么就知道我跟着这样的主子，就不能悬壶济世了呢？”
“你这奴婢竟然如此大胆，敢这样对李太医说话，”旁边有人呵斥她。
小蝶怒道：“他若是不来找我说话，我干嘛要对他说话，难道你家奴婢都不回你的话么？”
“噗，”有人忍不住乐了起来。
遇到这样的小丫鬟，的确有点有理说不清。
关键她的反驳又句句都有那么点道理。
李太医自持身份不来招惹她，当然也就不会被这样顶撞了。
“你……”李太医还没有遇见这样的硬茬子，越气道：“这什么百草堂，百草堂主人，好好。就连下人都如此无礼。”
小蝶也怒道：“真是越奇怪了，主人又没有请你们来百草堂。”
李太医：“……”
众人：“……”
本来就不是人家要他们来的。
他们济济一堂在此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被一个丫鬟这么说，实在是有点打脸。
只是，为什么沈大小姐这么放纵下人呢？
也不管管。
沈芙也没有想到小蝶竟然还有着这样的神来之笔，惹得李太医失态，不顾身份顶个没完没了。
真是奇事。
陈院正道：“诸位暂且静静，不知百草堂主人能够告知我等一二，您拒绝施针的缘故？”
厅堂里静了下来。
世人对于医德的看重要高于医术。
一个医德有问题的人，医术高，也会令人不齿。
医者总是会聚在一起唾弃他们。
就像是官吏们总会说自个是两袖清风，咒骂贪官污吏是国之蠹虫。
虽然实际上自个也不干净，做官几年便家底丰厚，但总算是有点底线，越过那条底线的就成为了他们的靶子。
若是沈芙的答案让太医们不满意，那么就会被孤立起来。
对于她没有半点好处。
“缘故是有，只怕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沈芙淡然地笑着道：“三舅舅的病情需要卓家针法才能救治，但是我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施针的。”
言下之意，这是卓家针法的秘密。
时候到了才能施针。
众人久仰卓家针法的大名，但真正了解的却极为稀少，听了沈芙说这话，便不再吭声了。
李太医却悍然道：“老朽不才，当年见过神针娘子施针，却不知道，施针还要挑时候的。”
言下之意是沈芙在撒谎。
陈院正没有表态。
沈芙轻飘飘地道：“我在乡下长大，并没有读过什么书，虽然练了卓家十三针，但学艺不精，并不敢随意展示，所以，若是旁人能够诊治，并非危急的病人，我是不施针的。”
李太医皱了皱眉。
又来了，又说自己在乡下长大，并没有读过什么书。
言下之意就是自个是个泥腿杆子。
但是谁见过花样这么多的泥腿杆子呢。
前面还算谦卑，到了后面又极为狂妄了——什么叫做旁人能够诊治，并非危急的病人，她不施针？
言下之意，她只给太医们救不了的病人施针。
这乡下泥腿杆子，实在是太狂妄了。
沈芙说完，又给自个慢慢斟了一杯茶，端起来闻了闻，却没有再沾唇。
小蝶见众人都被沈芙的那句话打的愣，立即得意地道：“我家主人等到黎明第一声鸡叫的时候才施的针，回来之后就困乏的睡了一天，说是体内的气机不足，这难道是见死不救吗？简直就是要豁出自个的命来搭救了。”
瞅了瞅沈芙的面色和体型，众人都明白了，沈芙在乡下长大，身体也有些亏，施展卓家针法，只怕要损耗不少精气神。
所以并不会轻易施针。
这样想来，只救他们救不过来的病人，也是一种权宜之计。
陈院正突然笑着道：“百草堂主人果然有名士风骨。”
真名士自风流。
谁会在乎旁人怎么赞扬或者毁谤。
只要自个做的无愧于心便是。
沈芙的所言所行，都是自内心，是他们自己心胸狭窄，先有了成见罢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相信，沈芙可能真的是不明白如何医治傻大个，并不是故意给他们设套。
沈芙扬起了如玉的小脸，乌上的玉冠玲珑剔透，两者交相辉映，即便是姿色并不出色，却也让人赏心悦目。
她的凤眼微微启合，展现的风采惊心动魄。
虽然穿着素色宽大的袍服，却灵动之际，又坦荡磊落。
“陈院正慧眼，”云太医立即随着赞赏，“百草堂主人的确有魏晋之风。”
若不是沈芙施针救治林三郎，此刻他只怕要被林家死死咬住不放。
陈院正评价他的方子，又让他扬眉吐气了一回。
不赞赏怎么可能。
“是啊，是啊。”众人跟着附和。
李太医气的小声嘀咕，“什么魏晋之风，什么名士，一群马屁精，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女扮男装，不伦不类，成何体统。”
这一次连赵太医都不拦着他了。
但他毕竟要脸面，并未当场疯。
权且忍着。
太医们赞赏了一番沈芙，然后就迅疾切入了正题。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明白沈芙的卓家针法吗？
“久闻卓家针法的玄妙之处，一直没有机缘得见，直到这一次有幸被请来给三公子诊治，才了解到卓家针法的神奇。”
沈芙颔笑笑。
卓家针法的确神奇，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当年林大人曾经献过卓家针法，我等都曾经苦心钻研，但无法用来施针救人，不知道这其中是什么缘故？”
沈芙抱歉的笑笑，“这……我也说不清楚，我一直在乡下长大……”
听见一直在乡下长大这句话，李太医都想吐血了。
什么都没有这一句好用是不是。
“敢问百草堂主人，既然你在乡下长大，又是怎么学会卓家针法的呢？”
李太医的一双眼睛睁的老大，直视着沈芙，意思是这个问题可没有那么好敷衍的，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必然要追问到底。
沈芙抿嘴笑笑，“这件事情，我想许多人都会觉得好奇，毕竟母亲早逝，也未曾留下什么人来教导我……”
众人都想起了当年长安城中神针娘子的名气，不免越觉得眼前的小女孩实在可怜。
“我在乡下长大，也没有什么机会读书，就如同农家女一般养活，经常要跟着耕地中稻，做些农活。”
太医们看向她瘦小的身子，心里都叹了口气，若是自家的女儿，那里肯让她受这样的罪。
沈家也真是舍得。
最近长安城中关于沈大夫人虐待继女的那些事，很多人都知道了。
“我也并不知道自己是沈大将军和神针娘子的女儿，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农家女。”
沈芙停了下来，朝众人脸上看去。
此时大多数人面上都有着同情。
还有一部分人是好奇。
李太医则是一脸强制压制的神色，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等下文。
就连担架上闭着眼睛不出声的傻大个的耳朵也微微地动了动。
而陈院正却低垂着头，瞧不出他什么神色。
沈芙又轻声道：“我五岁那年，在葡萄架下拔草，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在梦里见到了卓家的先祖，传授我卓家针法。”
众人吐了口气。
原来如此。
陈院正的身子微微抖了抖。
而李太医则是一脸的不相信，看向她的眼神充满嘲讽。
沈芙叹口气，“先祖叫我谨记，不得随意彰显示人，这么多年，我都未曾显露半点。”
“直到到了外家，恰逢外祖旧病作，情急之下使出针法，所以外家都知道我会卓家十三针，说起了些旧事，我才知道这卓家针法的名头。”
“我生怕堕了母亲的威名，就在母亲以前用过的练针房内日日练针，苦读医书，只是一直长在乡下，所知甚少，许多不明之事，还希望能够向各位前辈们请教。”
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及其的微妙。
云太医恍然大悟道：“那么你让我们讨论这医案，写方子，都是因为你拿不准如何医治？”
沈芙羞涩地点点头。
“各位前辈今日突然求见，虽然我有些惊诧，但还是想借此机会请教一二，实在是机会难得，我有所冒犯之处，还请各位前辈见谅。”
众人：“……”
搞了半天，人家压根不是为了考较我们，只是为了从我们这里偷师。
今日所闻简直是闻所未闻。
每个人都没有想到，竟然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云太医奇怪地问：“那日，你说你舅舅的病情说的十分准确，显然你是能够诊病的。而且，你施展针术不需要精通医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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