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谈话

熊校长是和兰校长年纪相近的中年人，头稀松，双眼目光如刀，身体偏瘦，泡茶的手有着一层老茧，透过包厢里的一丝丝灯光，还可以看到他眼睛里的血丝。从他双眼旁边的黑眼圈和那些许憔悴的脸色可以大概看出，他是和兰校长一样，都是认真工作的人。&1t;/p>

        “多谢兰教授关心了，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熊校长不咸不淡地说：“这茶，是我亲手泡的，这种事，平时只有在家接待客人的时候才会做。”说完便把刚泡好的茶往兰校长的茶杯那里倒。配合着空调的清凉，茶的热气和香气更让人提神。&1t;/p>

        兰教授？兰豪荏愣了愣，然后会心一笑：“那这茶我就喝了。还有，不知熊教授找我有什么事情呢？”熊校长整理茶具，头也不抬地说道：“兰教授，不知道我们的争论已经有几年了呢？时间太久了，我都忘记了。”&1t;/p>

        “也没多久，从我提出来的时候到我回乡下养老这段时间，也就十左右年而已。之后的时间不算了吧。”&1t;/p>

        “那兰教授可记得我们第一次会面时什么时候？”&1t;/p>

        “帝都教育展会议的时候吧。那时候我提出‘以新一代的兴趣为前提条件进行教育’的方案，很多人都质疑我，而你则是反对我的人之中最出众的一个。从那之后我们就一直争论，直到我退出帝都为止，这些争论都没停过。”&1t;/p>

        说到这里，熊校长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你那些算是什么计划，害人害己，误人子弟。把全部的学生以兴趣为前提进行培养？你知道这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吗？而且还不一定能够成功，这只是你的一个想法而已。把所有的学生按照同一个模式培养，才是最快最好的人才培养方式。不仅省时，而且还省力。你说的那个计划，根本没有一点可行性！”&1t;/p>

        说完后，熊校长自己也愣了一下，自己身居高位许久，什么时候试过情绪波动这么大，说了这么一大堆有情绪的辩论话，上次在外人面前这么大情绪还是在十几年前兰校长离开的时候。&1t;/p>

        兰校长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看着熊校长说道：“陈晓锋，秋三华，言永恒，这三人都是我从一些你们所认为的不入流的学校找来的。陈晓锋之前是帝都旁边的一个小技校里的烹饪专业，秋三华曾经是二等大学中旅游管理专业中的吊车尾，而言永恒则是三等大学中的园林设计的高材生。这三人都是我空闲之余去调查学生的学习状况而偶然现的。”&1t;/p>

        听到这里，熊校长又是不屑地说：“兰校长可真是优哉游哉啊，不好好教育学生的方法却到处闲逛。”&1t;/p>

        兰校长直接无视了他的话：“当时，我只是当他们是很普通的一些学生，陈晓锋和秋三华的成绩在之前的学校里只能是中等垫底的，毫不起眼；而言永恒虽然说是他们学校的高材生，但是却丝毫没有开心的感觉，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当我向他们问问题收集数据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说现在的专业是自己喜欢的，即使当时在学校排名靠前的言永恒也是。最初是陈晓锋，再到就是言永恒，然后才是秋三华。看着这些孩子渴求的目光，我给了他们一次机会，把他们分别介绍给我的一些老朋友。而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让我失望，在他们各自的领域中，他们都有着对这个领域的不同想法。”&1t;/p>

        “这只是兰教授运气好而已，找了几个天才出来。当然，在这点上我也是很佩服兰教授的，毕竟这样的运气我没有。还有，难道你每见一个不喜欢自己专业的学生都要帮助吗？恐怕这样兰校长就忙得不可开交了。”&1t;/p>

        兰豪荏笑了笑：“值不值得帮助，我自然能看得出来。你说我的计划误人子弟，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可培养出几个能和晓锋他们一样富有创造力的人才；你说我的计划不可执行，那你有没有给机会我让我去试着实现它；你说你提出的统一培养方式是最省事省力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人之所以是人，不是车间统一制造出来的物体，是因为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我和你一样。你所谓的最省时和省力的方式，不外乎就是把他们的羽翼剪掉，让他们成为按照你们思想行事的傀儡而已。”&1t;/p>

        兰校长说完后，熊校长沉默不语，良久才说了一句：“是，又如何？”兰豪荏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熊校长会承认得这么干脆彻底，但没等兰校长继续质问，熊校长又说了。&1t;/p>

        “兰教授啊，兰教授啊，你还是太天真，简直和幼儿园那些玩泥巴的小孩子一样。我不否认你的教育能力和审人眼光，那都是作为一个顶尖教育系教授的基本素质。但你有没有想过现实，你有没有结合过现实理解问题。帝都，你以为真的和外面看上去那样美好吗？我坐上帝都顶级高校校长这么多年了，在高层的黑暗什么没见过？充斥着各种勾心斗角的会议，还有背地里各种各样的明争暗斗，从政者，从商者的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交织着。高位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孤身寡人的，不然能在高位上坐多久？虽然帝都整天都说要整顿风纪，但是人心的负面是这么容易驱散的？真是愚蠢，兰教授，你打算自己孤身一人去对抗这个国家的黑暗吗？”&1t;/p>

        看到兰校长不说话，熊校长继续说道：“你以为当年的学术比拼都是我从中作梗吗？的确，我动了一些小手脚。但也只是小手脚而已，对整个比拼影响根本不大。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那些在背后操控一切的掌权者。还有，你以为这次学术交流会是我要搞的？你以为我会闲得无聊玩这些东西？这个交流会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但是就我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办。说句实话，你当初的失败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要不然，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你要面对的，是这个国家黑暗面的反扑，这样的话，你觉得你能做什么？”&1t;/p>

        兰校长一直默默地听着他说，没有出声，直到说完后才微笑道：“你说的，我相信，我也了解，但是我还是要坚持我的教育理念。就算我失败了，将来也一定会有人能够把我的担子接替过去的。因为，这是一个趋势，教育展的趋势，我相信，我的预感不会错的。如果连自己的教育理念都不敢坚持下去，还谈什么教育他人。失败和挫折，不是我放弃自己原则的理由。”&1t;/p>

        熊校长冷笑道：“好好好，我们不说那些远的。就是现在这个学校交流会，我可以很坦白地和你说，不是我想要举办的，别人都以为我是为了名气和利益，但是我一点也不想搞这个什么交流会。即使它对我有着不少的好处。但我为什么要举办？是因为上层的压力，还有，就是你。”&1t;/p>

        兰校长皱了皱眉头：“我？”&1t;/p>

        “对，就是你。或许你还不知道，教育系上层分裂成保守派和创新派。作为创新式教育的领袖，你的存在，或者说你的学校的存在太让保守派顾忌和眼红了。你不仅是创新派的精神领袖，而且还抢走了很多对他们来说非常优秀的人才，但是你的学校没有一点是能和他们学校相比的。这次的交流会，主要是保守派上层和一些学校联合起来打击你而已，顺便看一下能不能把你的人才挖走。但是不管能不能，这次事后，你的学校一定会受到极大的打击。”熊校长把一杯茶一饮而尽，丝毫没有刚进来时的风度。&1t;/p>

        兰校长听了后不仅没有丝毫的惊讶，还微笑道：“兰某人的面子还真大啊，居然能让这么多学校和所谓的高权大佬来对付，这么想都觉得刺激。就是不知道在这段时间我会受到多少的打击呢？熊校长，你说呢？”&1t;/p>

        “兰教授，不要再说这些狂妄的话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年妇孺皆知的大师吗？如果不想你的学校就这样遭到打击而解散，那就在这次交流会里低调一点，什么比赛活动之类的都不要参加，好好地过完这七天就行了。一旦被那些眼馋的人知道你的学生的天赋价值，到时候麻烦绝对是少不了的！现在的大学，已经不是我们当年那么纯粹的大学了。”熊校长似乎有点生气了，大声喊道。&1t;/p>

        听了他的话之后，兰校长低着头，问道：“老师，他还好吗？”&1t;/p>

        “老师死了，在你离开帝都的第二年就回家养老，不久后就乘鹤西去了。”熊某仑听到这话后眼眶一红，但还是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但此时的兰校长眼眶也是通红，只是低着头，两人都没看到对方的表情。&1t;/p>

        “好了，我该回去了。要不是为了死去的老师，我才不愿来看多你一眼，你怎么做随便你吧。”熊校长的声音似乎有点变了，他没有多留，直接拿起墨镜帽子和口罩就走了。&1t;/p>

        熊校长离开后不久，包厢里传来了一个男人撕心裂肺般的哭泣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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