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重返鬼村

夜里，阴差们又出动了。&1t;/p>

        陈颐说：“我今晚也要和你们一起去工作。”&1t;/p>

        马面却不乐意，回绝说：“小弟，你守好门户便是，这里责任重大。”&1t;/p>

        “不，我一定要出去。初来的时候路过一个鬼村，我答应他们，只要安稳下来，就会去解救他们。这几天都没什么事，看来叛鬼们还没现，我正好去把这事办了。”&1t;/p>

        牛头说：“去嘛去嘛，也不能让人家说我们的小土地公言而无信。”自从他和马面被陈颐救下，态度可亲近多了。&1t;/p>

        “老牛你别惯着他！小弟又没有做过这些工作，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马面斥责道。&1t;/p>

        牛头说：“我们都打不过他，我们都没事，他能出什么事呢？”&1t;/p>

        马面说：“我还是不放心。要不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们去便是了。”&1t;/p>

        陈颐说：“就在郜州的西北，刚入州境那里。”&1t;/p>

        牛头闻言色变，改口说：“这可不行，我也不能让你去了。那里太远，沿路不知要经过多少妖精的地盘，万一被现了，我们救都救不了你。”&1t;/p>

        马面也劝道：“现在我们都只敢在良德县附近活动，再远也不能去了。你还是不要冒险为好。再说了，你不是也没有承诺什么时候去嘛，怎能算失信了。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吧。”&1t;/p>

        陈颐向来是犟驴脾气，认准的事哪里肯放手的，任是牛头马面怎么劝，他都坚持要去，还说：“我这些天受着许多人供奉，天天吃饱喝足的，除了给你们看守大门也没干别的事。我不去做点什么事迹出来，怎能消受这些福报呢？”&1t;/p>

        牛头骂道：“唉，你就是个薄脸皮、劳碌命，活该去遭这份罪。老马，我们别和他扯皮。干脆就让他去吧。”&1t;/p>

        马面见实在劝他不住，只得答应，还教他说：“惨死的冤魂走不出死地，你要给他们念往生咒才行。”便把往生咒传给了陈颐。&1t;/p>

        陈颐虽不通文墨，却是个聪颖的人，才听了一遍，便记住了咒语，辞别阴差们走了。&1t;/p>

        郜州此地，白天是妖的世界，夜晚是鬼的世界。&1t;/p>

        现在月上柳梢头，人类与妖怪都沉沉睡去，几十万的鬼正悄无声息地活动着。陈颐驭风飞过时，四周不时窜过几个飘忽不定的阴影。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都只赶着过路，双方也没有动起手来。当然，他的蛇鳞甲也制造出一种假象，让鬼们以为他是妖怪。因此陈颐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阻滞就来到了先前那个鬼村。村中的景象一如以往，不知已重复了多少个日夜。鸡犬乱窜，小鬼们嬉闹着踢骷髅，老鬼们在干着各自的活计。&1t;/p>

        恐惧源自无知，这是不错的。陈颐重回旧地，已不复当时的惶恐，只是心情更为沉重。倒是他的出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村中鬼看着这个浑身蛇鳞的人走了进来，还以为是妖怪来袭，都慌慌张张地地躲到屋子里，还呼号着：“妖怪来啦！妖怪又来啦！”&1t;/p>

        陈颐只得收起蛇鳞甲，再喊道：“各位，各位都别害怕，我是良德县土地公。我是回来帮助你们的，快出来吧。砍柴的大叔，你带大家出来吧。”&1t;/p>

        却听见砍柴大叔骂道：“原来是你。你也滚吧，我们不信你！”&1t;/p>

        陈颐疑惑问道：“怎么？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吗，等局势安稳下来，我回来接你们到阴间。现在我正式上任了，还打通了阴阳通道，把很多鬼都送回阴间托生了。你们也快跟我走吧。”&1t;/p>

        砍柴大叔说：“这些天我们也听到关于你的许多传言。别人都说你见妖除妖，见鬼杀鬼，恨不得把我们赶尽杀绝，怎会这么好心呢？”&1t;/p>

        所谓“彼之英雄，我之寇仇”，站在不同的立场，陈颐的身份也会生变化。&1t;/p>

        陈颐没想到帮人也会遇到这些麻烦，只好为自己辩解说：“这都是污蔑！我是打过两个鬼将，还有一些鬼差。可那是他们干了坏事，阻止野鬼回归阴间。对于普通的鬼，我只想帮助他们回到该回去的地方。我是土地公，这里的人归我管，鬼也归我管，怎会厚此薄彼呢。”&1t;/p>

        屋里的鬼议论起来，似乎在争辩该不该相信他的话。&1t;/p>

        陈颐有些急躁，催促道：“你们快跟我走吧，这里离通道很远，再晚就来不及了。”&1t;/p>

        这时，一阵腥臭的阴风吹过，鬼村里的鬼都沉寂下来了。这阴风也让陈颐感到不安——“难道被现了？”他连忙躲过一个谷仓里以备不测。&1t;/p>

        那群小鬼忽然就从谷仓里冒了出来，陈颐吓了一跳，然后“嘘”了一声，做出安静的手势。小鬼们也都乖乖听话，还带着陈颐藏到了谷仓的稻草堆里。&1t;/p>

        未几，阴风吹得越来越紧，漆黑的夜幕中冒出了十几个鬼头。为的是一个吊死鬼，只见她面色苍白，青筋暴起，尸斑青紫，翻白眼，一条大舌头吊在外面。身着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一卷白绫，带着手下一群鬼差，飘飘摇摇进了村。&1t;/p>

        “你们死到哪里去了？都给老娘出来！”吊死鬼见村中无鬼，大声喝道。&1t;/p>

        因她是管理这一片地区的鬼臣，因此村中鬼都十分畏惧，马上走出去迎接。砍柴大叔问道：“白大臣，您来我们这个小村子，有何贵干？”&1t;/p>

        吊死鬼说：“良德县的土地公闹起来了，大鬼王叫我们整军备战，准备带大军去杀了他！你们身为鬼王子民，现在我来征召你们去帮忙。”&1t;/p>

        村中鬼虽然不相信陈颐，但是也不愿出去打打杀杀。因此推了砍柴大叔出来，他说：“我们一向安分守己，也没什么法力，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1t;/p>

        吊死鬼冷冷说：“没法力就去当奴仆、做苦力，我看你们的确都是些垃圾，也只能去拉车拉磨充军粮！”&1t;/p>

        砍柴大叔看她无礼，也生气地回应说：“既然你当我们如此没用，我们也不去给你们添麻烦了！白大臣还是请回吧。”&1t;/p>

        吊死鬼大怒，连声骂道：“你这个烂喉咙的死鬼！脖子漏气的贱种！你当我是来请你们呢。这是命令！牵着不走，就打着走！”话音才落，挥起白绫勒住了砍柴大叔受伤的喉咙，猛地把他拉倒在地。&1t;/p>

        陈颐正要出手去救，却听见阖村的鬼都跪了下来，哀求吊死鬼说：“白大臣，放了他吧！”&1t;/p>

        吊死鬼提起白绫，吊着砍柴大叔，说：“只要你们都跟我走，我就放了他。”&1t;/p>

        村民却又迟疑了起来，虽然做个孤魂野鬼已经很凄凉了，但是真要去给鬼王鬼将们拉车拉磨充军粮，那势必更加凄惨，一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托生了。&1t;/p>

        这时一个女鬼站起来，说：“白大臣！我要举报！这个土地公就在我们村里！你放过我们吧。”&1t;/p>

        陈颐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出卖了，又气又怒，忍不住喊了一声：“再不管你们了！”然后冲出谷仓，驾起风势要走。&1t;/p>

        “果真在这。”吊死鬼裂开嘴笑得渗人，她丢下砍柴大叔把白绫一送，缚住了陈颐的脖子，再猛地一勒，把他从半空中扯落下来。&1t;/p>

        陈颐喘不过气，只管用两手解开白绫。吊死鬼却不容他解脱，飞奔着跑起来，把他拖在身后滚来滚去。本来陈颐就因窒息而十分难受，现在滚得一身伤痕，更是痛苦不堪。拖了一阵子，白绫越勒越紧，陈颐一股子气出不得进不得。这时他挣扎着把蛇鳞甲拿了出来攥在手心里。这委实是件好法宝，不知救过他几命了。蛇鳞甲迅在他身上长了出来，护住了他的身体，把地面的石子刮出一溜儿火花。&1t;/p>

        蛇鳞甲是有护喉颈甲的。这颈甲在脆弱的脖子上长出来，把紧缚的白绫隔开。那白绫像捆在一根铁柱上，再也勒不进去了。陈颐又让颈甲变大，把白绫撑得更宽，因而恢复了呼吸。他深深地吸吐几口气，缓了过来，然后趁机用两脚锁住路边的一棵大树，总算让吊死鬼停了下来。&1t;/p>

        吊死鬼拖着大舌头，裂开嘴笑道：“不愧是土地公，还有那么一点本事。”说着收了白绫，呼来手下的一众小鬼护法，然后作起法来。&1t;/p>

        论法术陈颐是斗不过的，他当然不能让吊死鬼作法成功，于是当即冲过去要与她死斗。然而那几十个鬼差都簇拥过来，阻挡他接近吊死鬼。陈颐只好先解决这些鬼差。虽然鬼差们法力不济，但是人多势众，四处出没，陈颐运起大罗佛印，东一掌，西一掌，打了多时，费了许多劲，却还没把鬼差们清理干净。&1t;/p>

        吊死鬼端坐在人家的屋顶上，一段白绫环身飘舞。她捏着手诀，口中念念有词，看来快要作法成功了。陈颐看得焦急，也不管鬼差，一掌打出，直往吊死鬼扑去。&1t;/p>

        未走几步，忽然看到几只乌鸦从树上掉了下来。陈颐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却感到周围万物止息，连虫儿都不叫了。他正感奇怪，忽然又喘不上气了。他紧忙去摸脖子，脖子上却只有颈甲，也没被勒住，倒是两个鼻孔像是塞住了一样，怎么也吸不进气。他张开嘴大口吸气，却吸不进任何东西，仿佛连空气都是不存在的！&1t;/p>

        这正是吊死鬼的看家本领——屏气术。她是自经而死、气绝身亡，怨念极深，因此修成了这门狠毒的法术。屏气术一经动，方圆半里之内的氧气都会被抽走，其间的人畜活物都会窒息而死。只是这屏气术太有针对性了，群鬼们都已死去，早就没了呼吸，并不受此影响，因此她这招虽厉害，却只混了个鬼臣的级别。&1t;/p>

        陈颐又窒息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连意识都渐渐模糊。鬼差们见状，都一拥而上要把他弄死。只是刀枪剑戟砍在蛇鳞甲上砍得火光四溅，却伤不了陈颐分毫。鬼差们只好守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陈颐慢慢窒息而死。&1t;/p>

        他很痛苦，好端端一张白脸涨成猪肝色，甚至因气绝而扭曲。他不甘地倒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如冬日枯萎的树枝。他真的快死了。&1t;/p>

        鬼村里的鬼们看着这一切生，心情沉重而复杂。他们犹且记得，这个小伙子先前曾是那样大义凛然地说：“那我就做第八个！”&1t;/p>

        他们还记得他说的那一番令人振奋的话：“死者已矣，生者长存！如果我们不那么自私，如果我们能团结起来对抗妖魔，还活着的人就有希望，死了的人也会安息！”&1t;/p>

        他们也记得他曾经许诺说：“等我稳定了局势，一定先回来渡你们回阴司，让你们重新投胎做人。”&1t;/p>

        是的，他不曾爽约。可笑的是他们却听信不知从哪里来的传言，拒绝了他的好意，甚至，甚至还出卖了他。&1t;/p>

        现在他们看着陈颐在濒死的边缘受苦，仿佛在看着沉沉黑夜中最后一丝微光在风中飘摇，最终熄灭。&1t;/p>

        可是那又怎样呢？&1t;/p>

        死了七个土地公，现在又要死第八个。可是他们见得多了，只会袖手旁观。正因这样的麻木，他们才会永远充满怨念地在这长夜中沉沦，日复一日地被重演被妖怪吞噬的命运。&1t;/p>

        而今夜之后可能会不同——吊死鬼还没等陈颐死透，便让鬼差们把村中鬼给绑起来带走——他们将承受未知的恐惧与艰辛。&1t;/p>

        村中鬼慌慌张张地躲避着。那出卖了陈颐的女鬼哭喊道：“土地公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抓我们！”&1t;/p>

        吊死鬼冷笑着说：“土地公死了，底下还有阴司呢。阴间才是鬼真正的乐土，我们当然要反攻回去。”&1t;/p>

        砍柴大叔懊悔地说：“啊，我们都被骗了，他们集合大军是要跟阴司对抗！要是阴司毁了，我们就真的永世不得生，只能永永远远当他们的奴仆了！”&1t;/p>

        吊死鬼裂开嘴哈哈大笑，说：“有这份觉悟就好！”&1t;/p>

        砍柴大叔看着吊死鬼那丑恶的嘴脸，他向来愤恨，不甘于如此屈服，因此把手中的斧子掷向了吊死鬼。吊死鬼连忙躲开，却离了施法方位，屏气术就此解除！&1t;/p>

        “你竟敢反抗！”吊死鬼气急败坏地骂道，她又用白绫缠住了砍柴大叔。&1t;/p>

        一杆长枪划破了白绫。&1t;/p>

        “轮到我了。”陈颐站了起来，冷冷地说。&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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