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清风观中 （四）
虽然莲裳心里一直计划着要快些上路，在自己的阴历生日那天在清秋寺中真心许下一个能够快些回去八百年后的小小心愿，但是因为完颜翊庭他在清风观中忽然因为喝了几碗清茶而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了几日，莲裳无奈只能在清风观中等待御医将他完全治愈之后才匆匆的被他一路上跟随护送着千里迢迢的回来大理城外的清秋山上的那座清秋古寺中，因为离自己的阴历生日还有几日时间，完颜翊庭他自然不在乎花钱在大理城里最出名的悦来客栈里替莲裳安排下一间最精致的上等客房，至于他自己，因为客房是里外套间，他觉得自己铺张席子睡在地上也没什么不可以的。&1t;/p>
但是一路上暗中跟随在完颜翊庭身后的，扮作寻常自江南前来大理做生意的数百御前侍卫和数千御林禁军可是莲裳现下最不愿意去无端招惹到的，她最后当然是说服完颜翊庭在客栈里再花钱给他自己安排下一间上等客房，不必如此苛待自己，毕竟，若是她此次未能在自己阴历生日这天许下心愿之后如愿回去八百年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完颜翊君他再次在洛阳行宫中登基为帝的了……&1t;/p>
完颜翊庭看起来对莲裳的命令一直就是十分俯帖耳和温驯顺从的，即是连每日的酒菜也不例外，莲裳既然觉得在去清秋寺中拜佛求愿之前不管怎样都不该杀生，完颜翊庭自然也就不会再特意让客栈厨房替她准备下那些大理城中最出名的珍稀野味，但是即是没有太多珍稀野味，每日里的精致酒菜也足以让莲裳每日里多多喝上几盏客栈中最上好的竹叶青酒的，完颜翊庭他自然每日里也总是陪着她小酌一盏……&1t;/p>
转眼三五日时间匆匆而过，莲裳虽然自从昨日起就隐隐感觉到身内总是微微有些莫名其妙的奇怪阵痛，但是因为大理城里的天气在这个季节里总是变化很大，莲裳自以为是天气变化所致，根本就没怎么太过在意，毕竟曾经当过白云教总舵的清秋寺中现在已经是空无一人，莲裳在佛前净心阖闾上双眸一心一意的冲着佛祖许求心中所愿，完颜翊庭在她身后却一直淡然无语的阖闾着双眸静心清修打坐，莲裳在对着佛祖许求过心中所愿之后虽然真心不知道这个心愿最后到底会以什么结果实现，但是回头看见完颜翊庭那身已经在静心打坐清修中被汗水浸湿的衣衫，眼眸中竟然还是忍不住潸然流落下一滴不可名状的清澈眼泪……&1t;/p>
“很伤心吗？”他在佛前轻轻吹拂过的一缕清风中淡然睁开眼睛，“心愿许过之后，非但什么都不能放下，反而心中的欲念会更加让人伤心落泪的，”他说。&1t;/p>
“可是你怎么知道本宫刚才冲着佛祖许了什么心愿？”她问，“你怎么知道本宫向佛祖许的心愿不是放下二字？”&1t;/p>
“放下不是放弃，所以你再伤心落泪，也是该的，”他说。&1t;/p>
“闭嘴，本宫虽然说了不再是你师父，但是你现在对本宫说话的语气也该客气些才对，”她涩然看着他的眼睛，“不然若是本宫刚才向佛祖许下的心愿是要你脑袋，这心愿的愿力可也只有本宫一人能够消解，”她说。&1t;/p>
“有你这句话，朕这一辈子总算是无怨了……”&1t;/p>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朕，朕……”&1t;/p>
莲裳登时间感觉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倏忽之间，几滴殷红鲜血，已经自嘴角之间点点滴落在自己那一袭淡如秋水的青衫仙袂上面……&1t;/p>
……&1t;/p>
深情一眼挚爱万年，几世轮回恋恋不灭，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即可不相恋，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是伤是痛是怨，是爱是恨是缘，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滴落尘沙的血，鲜艳了三生路上的花……&1t;/p>
……&1t;/p>
苍翠的青松，废弃的香炉，安静寂寞的清秋古寺，天空上几只自由翱翔的飞鸟，轻盈的晚风四散着香木堆上似有若无的淡淡清香，差不多五百斤的香木搭成的火葬堆，莲裳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在电视剧里的圣女祭天中才能见到……&1t;/p>
但是现在，她自己却被安安静静的放置在身下这堆黄梨香木上面，活像是一个正在等待祭天的圣女……&1t;/p>
他的记忆恢复的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艰难不易，只是对一个九五至尊的真龙天子，在任何人跟前装出一副痴呆失忆的样子，都是很容易的。&1t;/p>
嘴角间滴滴渗透出的殷红鲜血在阳光照耀下很快就变的暗淡青黑，其实那些血滴在自嘴角间滴滴渗落时就已经渐渐变成青黑色的了，因为悦来客栈中的竹叶青酒，本就是他亲手替她斟入酒盏中的……&1t;/p>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定要亲自攥着手中嘶嘶燃烧着的香木火把站在自己身边？莲裳的眼睛在异常的绝望下的平静之中终于还是忍不住声嘶力竭的深深颤了一颤，“其实不必要的，”她深情惨淡的痴痴看着他的眼睛，“本宫又不是妖精，未必非要一个道士亲自点火才能烧死。”她说。&1t;/p>
但是，“正因为如此，朕才非要亲自点火不可，”他温柔的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朕只想知道，你在清风观中说给朕听的那些个武林传奇和江湖轶事，真的都曾经在当今江湖上生过嘛？”他问。&1t;/p>
“即是江湖传闻轶事，本来就是半真半假，半虚半实，”莲裳挣扎的叹口气说，“若似师父这般认真，只怕天下的戏台都该拆干净才对。”&1t;/p>
“但是朕可不敢担保这些事情在将来也一样不会生，”完颜翊庭的眉角忍不住深深的蹙了一蹙，“你当真就是那个江湖传言中能够身通阴阳两界，通晓八百年间人间一切前世今生，预知这三千世界中一切芸芸众生八百年之内的一切过去未来的大理巫女……”&1t;/p>
“哼，莲裳若真是巫女，又岂会被你关在行宫地牢里严刑拷问整整三月？”莲裳淡然冷笑的看着他问，“莲裳若真是巫女，师父你的精深道法为何却一直化不出莲裳真身？”&1t;/p>
“很好，知道师父是个道士就好，”&1t;/p>
“你真的爱过我吗？”香木火把上的干柴烈火咝咝燃出青烟的一刻，莲裳睁大了她那双历尽死生却依旧痴心不改的如水眼眸，“自从在终南山上的玉清观里开口叫你一声师父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我？”她在烈烈的干柴火焰之中痴心不改的淡然看着他问。&1t;/p>
“爱自然是爱过的，”完颜翊庭淡然的看着她的眼睛，“朕既然说过，会生生世世爱恋着你，自然说到做到，只是，今生缘分已尽，朕，只盼来生，还能与你在这人世间回相遇……”&1t;/p>
“可是，可是莲裳这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待我？”她绝望之下依然是一脸痴心不改的呆呆看着他问，在那一刻，她的眼眸中格外灵犀清澈的深深倒影着阳光普照的蔚蓝天空上那一抹晚风过后格外风轻云淡的澈水浮云，“说什么今生缘分已尽，可是莲裳知道，陛下你自登基以后并未再临幸过后宫里任一妃嫔宫女，任一妃嫔宫女……”&1t;/p>
“娘娘你当真不记得了？”一个轻盈如水的声音。&1t;/p>
“大辽世子耶律明灭参见陛下，娘娘，”&1t;/p>
“是你？”莲裳蓦然惊诧之下在香木堆上拼命挣扎着颤动一下身体，她此时身内奇毒已经蔓延至奇经八脉，嘴角间渗透出来的滴滴鲜血，已经愈加污浊青黑……&1t;/p>
“娘娘，可还记得行宫御苑之中那片碧波千倾的未央池中那一座山环水绕的紫菱仙洲？”他问。&1t;/p>
“那又怎样，不过是个未央池中的小小孤洲而已。”&1t;/p>
“娘娘可还记得靖王府后园中的千波碧水潭中，也有一座小小孤洲，名字叫做白露洲，”他说。&1t;/p>
“哼，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只可惜，碧水潭边上却偏偏有座小小佛堂，名叫沉香堂，里面关着一群扮成姑子的丫头，每日里的木鱼不知道是敲给谁听。”&1t;/p>
“确是那座佛堂，娘娘，娘娘你因为先前失忆，一直记不起来当日自己为何会一不小心失脚跌进未央池中，其实你当日并非是一不小心失脚落入未央池中的，”他淡然笑笑，“娘娘你当初本是为了帮你父皇设法除去靖王府一脉而派人横穿半个洛阳城的在紫菱洲和白露洲之间费尽心机的开挖出了一条地下暗道，为的就是趁夜从地道里潜进靖王府后园之中，神鬼不知的将你父皇的九龙珍珠冠悄悄放在王府后园佛堂中第三个佛龛里面，以此来诬陷靖王爷谋反，诛杀靖王府满门，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娘娘你那日悄悄将九龙珍珠冠安放在靖王府佛堂中的第三个佛龛里面之后，却被靖王府中的内线小芙给悄悄盗走，想必娘娘你在未央池中溺水也是小芙她背后偷袭所致，所幸娘娘你被从未央池中救上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因此上师兄他才会大慈悲的容你多活那么多年。”&1t;/p>
“哼，若是本宫当日未曾失忆，现在躺在这个火葬堆上的还不知道是谁，”莲裳气急之下忿忿喘着气说，“你，你当日可是和本宫签过协约的，幸而本宫现下还没被你们割掉舌头。”&1t;/p>
“娘娘，稍安勿躁，”他在完颜翊庭身后瞪眼看着他手中火把上那一束嘶嘶燃烧着的青烟烈火，忍不住眉睫紧蹙的苦涩笑笑，“想必娘娘你一直不知，自从娘娘你和师兄他成亲之后，这个当朝驸马可就没有一天不惦记着陷害娘娘你的，其实那倒是也算不上什么欺心陷害，只是稍稍有一点算是未雨绸缪，用心良苦而已，娘娘你一直很喜欢吃的桂花莲子汤里，其实早已被他命人暗中掺杂进浣花，白芍，芝草，杜若四味寻常药草，这四味药草看似寻常，却能够在女人怀有身孕时暗中倒转乾坤，任何一个女人在怀有身孕时只要一不小心服食了这四味药草调配出来的羹汤茶露，不管与何人受孕，生下来的都必定是一个女孩，若是自幼服食，这一辈子只怕就别想再诞下男胎了，”他淡然涩笑的冲她轻轻摇摇头说。&1t;/p>
“什么？”莲裳听了之后十分不可思议的呆呆圆瞪着自己那一双原本早已经是淡然呆滞起来的惨淡澈水双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师兄他当道士当成失心疯了，他当真想要绝后的吗？”&1t;/p>
“娘娘放心，他还不至于像娘娘那样经日里在寝宫里面犯失心疯呢，他只是担心娘娘你一旦生下儿子，那日后能名正言顺当上皇上的，可就不一定是他了。”&1t;/p>
“这倒是本宫一早就替他担心过的，因为父皇他确是一直希望本宫可以尽快生下来一个男孩子的，父皇他一直以为若是本宫他日真的不能以女儿身登基为帝，至少也可以让自己的儿子登基为帝。”&1t;/p>
“结果他就一气之下顺手将先皇也给捎带着弄死了，虽然这多少也算是因为秋水陀罗在身内积毒甚深的缘故。”&1t;/p>
“哼，早知如此，当日在白云寺中就不该轻易放过你的，”&1t;/p>
“娘娘，完颜翊君他半月之前已经在白云寺中饮鸩自尽，耶律明灭技不如人，兵败身死在师兄手里，自然也是心甘情愿……”&1t;/p>
“嗯，那鸩酒自然是你师兄送给他的，”莲裳绝望之余淡然无奈的深深叹口气说，“想必自清风观中来大理前的那日，他独自一人去白云寺中上香，竹篮子里装着的就已经不仅仅只是香花宝烛了吧，”她说，“只是没想到完颜翊君他那般听他皇兄的话，”&1t;/p>
“娘娘，既然圣上他已然恢复记忆，完颜翊君他喝不喝那杯鸩酒，结果又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他说。&1t;/p>
……&1t;/p>
……&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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