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陆宜认人（1）
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近，陆宜心中也愈加慌乱。上一世的首辅，一手遮天，她给老皇帝送汤饭时，总听到老皇帝发怒，斥责江公公，什么陆宸修改圣诏，朝野上下无人敢言的话。
不知道往后不可一世的陆宸，现今在陆家会是什么样的。
刚想着就听到门帘的响声，几十个仆人恭维这三四个男子进了门。
那个遍身与他人不同的，不卑不亢的行着礼，通身的气派就和前两日她才见过的那样。
只是穿戴不同罢了。
往日陆宜见陆宸，他总是在远处同皇帝议事，一身仙鹤绯袍朝服，头戴七梁冠，腰间束金玉革带，饰青紫色盘龙玉珏，或复加云凤四色花锦绶带。有时，绶带也不愿带。
今日穿常服，还不多见。
只见他头戴镶嵌绛紫色翡翠银制发冠，身着墨绿色烫金五蝠窄袖圆领袍，腰间系月白色双环刻竹玉佩宫绦。鸦青色的斗篷递到婢子手中时，狐毛上的雪还没有化尽。
他自进了这个门，就未曾抬起过头，仿佛只是为了来应付差事。
陆宜心想，这样的他，看起来远没有七年后的他霸道。
陆宸自进门便是蔫儿的，若非父亲母亲逼着自己来见一见这个所谓的小侄女，自己万万是不会来的。
可四哥来了，借走了他好些年前的衣裳。陆宸便提了一嘴，问了小侄女姓名，可谁知，竟叫陆宜。
他眼前不禁浮现出那个人的模样。
‘阿宜，重获一世，不知能否再遇见你。’
上一世，他记得也是有小侄女的，只是姓名皆忘。不过，绝不叫陆宜。这一世居然取了个宜字，教他刮目相看。
随口便答应了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传饭。
陆宸弯腰行了礼，抬眼看清那人面貌，而此时，陆宜也在打量着他。
二人心中皆是一骇。
陆宸攥紧手，衣袖都被捏出褶子，他规规矩矩行了礼，打算仓皇逃出，走到门口时被四爷拉住。
“五弟，五弟，先留一会儿。”随后他便朝着陆宜摆手，“宜姐儿，这是你小叔叔，他课业繁忙，方才还要走。你小叔叔很是认真勤勉，骑马射箭也不落下，你可要同你小叔叔处好关系。”
陆宜了然于心，此次进府，自然是为了陆宸。于是拉着陆宸的衣袖，轻轻咬唇，一双大眼水雾泛滥，糯着声音道：“小叔叔，别走好吗？”
陆宸仿佛被什么击中，愣在原地和木头一般，只有他知道那句话的分量。
——“小叔叔，别走好吗？”
——“谨清，别走好吗？”
陆宸连忙抽出手，只道一声好便急匆匆出了屋子。
“屋里热，父亲母亲我先出去了？”
众人愣了一瞬，随之哄堂大笑。
李氏左顾右盼，四周搭话，“我们的宸哥儿长大了好多，知道害羞了。”
“可不是嘛！”说话的苏氏接过话茬，拿着汗巾捂嘴轻笑。
四爷把陆宜拉着走到里面，“各位嫂嫂，算了算了，今日只是带宜姐儿认认路罢了。”
众人又笑了几声，便停了。
四爷指着老太爷右手边第一个男子说到：“这是你大伯父。”
陆宜打量了一眼，通身的气派不愧是一个武将，眉毛竖起，眼睛浑大，嘴角不自觉的下垂。遍身穿着的虽是常服，却如同披盔戴甲，眼神撇来，况如刀剑，叫人不寒而栗。
陆宜忙俯身行礼，倒是行礼之后，陆大爷亲切许多，连忙扶起陆宜，笑起来脸上堆满褶子。
“小侄女，好啊，好。”
说着，陆家四爷向前阔步走了几步，翻手向着大爷一侧，那女子娇俏怡人，拿着汗巾的手搭在裙摆上，全身的装束，不像是快四十岁的样子。
四爷眯着眼睛，笑着说，“这是你大伯母。”
陆宜又行了礼，还未等行完礼，苏氏便抓过陆宜的手，陆宜一个踉跄，跌在苏氏怀中。
“行什么礼！”苏氏把陆宜紧紧抱住，又是摸手，又是亲脸，“只可惜我年纪大了，没有力气养小姑娘，要不然也得叫他给我寻个。”说着，瞪了旁边的大爷一眼。
陆宜在怀中想笑又不敢笑，眉眼弯成了弦月。
“宜姐儿笑了，你们看，宜姐儿笑起来真真可爱呢！”
说着，便把陆宜转过身来，众人都看向陆宜，望着她发笑。
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忙拍着腿问：“宜姐儿这眼睛真像老四媳妇。”
众人又聚焦到樊氏身上，樊氏恰好在笑，还没收住，众人一瞧，果真相像。
陆宜也看到了，樊氏同她母亲——极像。因为她的母亲是和亲而来，是大尧国皇帝亲封公主，也是樊氏的亲姐姐。
樊氏心里也是伤心，连连抹起泪，旁的人都知晓，离得近的便安慰起来，“这两日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现今又想起了伤心事。”
樊氏便轻轻拭泪，皱着眉头，眼眶微红道：“姐姐的姑娘要是还在，也该同宜姐儿一般大了。”
说完后，更是惹得众人可怜，苏氏便将陆宜放下来，推到手旁，“不说了，不说了…宜姐儿，这是你二伯父和二伯母，你先认认他们。”
陆宜便上前喊了伯父伯母，又行了礼，王氏虽说喜欢舞刀弄剑，却是个不爱说话的，相反二爷虽然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文人，却颇爱说话，左右连连夸了好几句。王氏摸了摸陆宜的头只是笑了笑。
“你三伯父在外行商，没能赶回来，你先见见你三伯母。”
陆宜走到左侧，同李氏行了礼，李氏是个爱说话的，连忙左右介绍，“这是魏姨娘，宋姨娘，郭姨娘，宜姐儿闲了就来我们院子，伯母这里别的没有，就是新鲜瓜果多。况且我们人多，最喜欢打打牌，推推叶子……”
陆（lu！不是liu！）/四爷忙摆着脸把陆宜拉到一旁，“嫂嫂你总如此，教坏孩子。”
李氏在嘴里塞了个葡萄，洋洋得意，一副“我就如此，你奈我何”的样子，四爷叹口气，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众人都看着李氏如此，也是无奈。
苏氏眼睛提溜一转，乘机揶揄道：“生了孩子还像个小娃娃一样，还是三弟会宠。”
李氏便闹了个大红脸，小声叫苏氏莫要笑了，倒是老太太和老太爷听了笑，二人从陆宜进门便如此。
四爷拉着陆宜到了樊氏面前，樊氏红着眼，像极了推她进密道时的母亲。
陆宜也忍不住暗自垂泪，稽首拜了三拜。
“宜姐儿，你可知我是谁？”
陆宜抬头，看着妇人正年轻，周身的气质与长像，同她母亲实在相像。
可她哽咽着，姨母二字挂在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最后，还是磕磕绊绊的憋出一句：
“陆宜——见过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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