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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隆庆的怒意


  听到宫中地位最尊的两个女人前来,陈洪心里忍不住一咯噔,在这放了冰块降暑的暖阁中,额头上冒出些汗来,而滕祥仍是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

  值班太监外出通传后,陈皇后与李贵妃轻移莲步,双双走进了东暖阁。

  后妃二人一进阁中,见滕祥和陈洪也在,都是一愣,这可是赶得巧了。

  “臣妾给陛下请安。”后妃二人一并向隆庆皇帝行礼。

  隆庆上前亲自将她们扶起,吩咐太监给二人赐座。隆庆看着眼前多日不曾召见的皇后,见陈皇后穿着一袭织金凤花纹的荷叶色纱质裙,脸上薄薄地敷了一层用紫茉莉花实捣仁蒸熟制成的珍珠粉,脚上穿了一双绣了兽头的“猫头鞋”。鞋面由红缎制成,衬着纱质长裙,很是新颖别致。而且因为调理得当,陈皇后常年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显得光彩照人,和李贵妃站在一块儿毫不逊色。

  隆庆突然发现,原来被自己冷落了几年的继妻也是这般美丽,顿时就产生了想和她亲热的念头,只是碍着这么多人在场,不好表露,便指着陈皇后脚上的鞋说:“你这双鞋很好看,往日倒不曾见你穿过。”

  陈皇后听了,心中幽怨:你都多久没去过我那儿了,当然不曾见我穿过这鞋。

  “蒙陛下夸奖。”陈皇后起身施了一个万福,答道:“这鞋叫‘猫儿鞋’,是苏样,妾身的宫里头有位侍寝女官,是苏州人,手儿很巧,这双鞋的样式是她传出来的。”

  隆庆‘哦了一声,道’:“我看这鞋头上绣的不像是猫头。”

  “这是虎头,自古猫虎不分家。苏州地面女子穿这种鞋,本意是为了避邪。”

  “避邪?避什么邪?”隆庆下意识地反问一句。

  陈皇后没有作答,只是瞟了李贵妃一眼。李贵妃这时也正拿眼看她,四目相对,一股子相互激荡的情绪都在不言之中。

  隆庆见后妃二人对眼神,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这一后一妃联袂来找自己,定是有事要说,当下问道:“皇后和贵妃来此可是有事?”

  李贵妃环视着暖阁中的众太监,又看了一眼隆庆皇帝,隆庆皇帝心领神会,朝太监们一挥手:“你们先退下。”

  陈洪有些着急,脚似挪不动步一样,还是在腾祥的提醒下,才搀扶着滕祥,随张贵等伺候的太监退出东暖阁。

  见众人退下,隆庆笑着问后妃:“钧儿呢,他怎么没有一起来。”

  “他在和冯保学书法。”李贵妃欠身答道,接着又望了一眼陈皇后,说道:“再说臣妾和皇后想陪着陛下说会儿话,太子还不方便听。”

  隆庆奇道:“你们有何事,需这般神神秘秘?”

  李贵妃从软垫绣椅上站起,又跪了下去,奏道:“非是什么神秘之事,臣妾所言,只是几句话。”陈皇后跟着也跪了下去。

  见后妃这般郑重,隆庆也收起笑脸:“有何事需跪着说,起来吧。”

  李贵妃抬头直视隆庆,眼眶微红,却又眼神坚定,说道:“陛下是臣妾的天,是大明的天,有些话臣妾本不该说,也不敢说,因为说了这些话儿,陛下会不高兴,可臣妾为了陛下龙体,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隆庆眉头微皱,默不作声。

  李贵妃继续说:“陛下,‘颤声娇’非是什么良药。近日来,臣妾眼见陛下形容消瘦,气色精力也大不如前,这‘颤声娇’便是罪魁祸首,臣妾无他请,只求陛下爱惜龙体,往后不再服用此药。”

  “大胆!”隆庆皇帝闻言大怒,瞬间拉长了脸,喝道:“你要和那些外臣一样对朕私事说三道四吗?”

  李贵妃知道隆庆最厌恶别人谈论他的房中之事,但话既已说出,她也不再顾忌了,垂泪道:“臣妾不敢,臣妾非是那些臣子,不是为了邀名才直言劝君。臣妾明知说这些话会惹怒陛下,可臣妾为何还是要说,这是因为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服用这害人的药物。”

  隆庆听李贵妃说的动情,又见李贵妃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由想起在裕邸时,李贵妃为他排解愁闷的场景,心中怒意立时就消了大半。

  隆庆上前扶起李贵妃和陈皇后,将二人引至榻上,抚着李贵妃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岂不知这药物伤身,我是欲罢不能啊。”

  李贵妃泣声道:“还望陛下以龙体为重,弃了这药物吧。”

  隆庆犹豫半晌才说:“朕知,朕知,你们就放宽心吧。”又道:“你们暂且回去,我还有些奏章要批。”

  陈皇后和李贵妃都听出隆庆语中的敷衍之意,可二人还有‘帘子胡同’的事没有问清楚呢,哪里肯走。

  李贵妃用丝帕擦了擦眼泪,故意说道:“陛下圣明,臣妾今日无礼,也是因为这些天,听了些宫里头暗中传着的闲言闲语,才大胆冒犯了陛下。”

  “有何闲言闲语?”

  “有人说,陛下夜里乔装出宫去玩乐。”

  “玩乐,什么玩乐?是哪些狗奴才敢在宫中乱传。”隆庆皇帝矢口否认。

  隆庆皇帝装着糊涂,陈皇后没有李贵妃那样的玲珑心机,说话不知婉转,这时忽然插进来冒冒失失说道:“前些时日就有传言,说陈洪偷偷领着陛下去了帘子胡同,臣妾听说,帘子胡同那地方……”

  “胡说!”隆庆皇帝一声厉喝,刚才消下去的怒气一下子又升上来,他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指头,指点着面前的陈皇后和李贵妃,怒声道:“滚,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陛下息怒。”李贵妃拉着陈皇后一同跪在地上,都是流出泪来。

  隆庆苍白的脸庞涨成了紫红色,满是怒火的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后妃,森然道:“说,是谁在背后谤君!”他虽是风流好色,可也知道轻重,只是在后宫中流连于妃嫔之中,宫中就有传言说他一天也离不开女人,还说他像蜜蜂采蜜般整日里采着后宫的花朵,甚至都传到了宫外,若是再有传言说他玩**,那他这个天子可真就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陈皇后和李贵妃都哆嗦着,没有答隆庆的话,只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

  隆庆见后妃如此,长呼了口气:“朕未曾夜出游玩,更未去过什么帘子胡同,你们是后宫之主,怎能听风就是雨,到这里来气朕。”

  说着又看向今日让他心动的陈皇后,满是厌恶道:“陈氏,自明日起,你搬出中宫,移居景仁宫。李氏罚例份三月。”

  陈皇后身子一颤,与李贵妃一同磕头道:“臣妾谢陛下隆恩。”隆庆终究不是心硬之人,只是让陈皇后移居贵妃居住的东六宫中的景仁宫。

  隆庆挥手让后妃二人退下,立即将侯在暖阁外的滕祥、陈洪、张贵等人召入阁中,劈头问道:“是谁在皇后和贵妃跟前说朕夜里乔装去帘子胡同?”

  陈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爷那晚出宫去裕邸,似被李芳得知,定是李芳在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面前乱嚼舌根。”

  “李芳!”隆庆咬牙冷声道:“立即着人将李芳带来,朕要亲自拿问!”

  “是,皇爷,奴婢这就去。”

  ……

  宫闱中的事,外人自是一无所知。

  申时末,是各个衙门下衙的时辰,这时从各部衙门退堂归家的官员络绎不绝,或乘车、或乘轿,步行的也不少。

  张敬修陪着庶常中的几个好友有说有笑地走出翰林院,今日下午,户部尚书马森抽出时间,到庶常馆中给庶吉士们讲课,张敬修和罗万化等几个翰林也跑去听了课。对于尚书亲自授课,翰林和庶吉士们听得都很认真,他们再是自诩清流华选,也不敢不敬来为他们授课的朝廷大员。

  一行人走上玉河桥头时,张敬修见程大位正站在不远处往这边张望,忙快步上前拱手道:“汝思兄怎来此了?”

  程大位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草民在客栈中练习了一下午张修撰创出的大食文四则运算,不觉就到了申时,走至承天门时,见各衙门正好下衙,草民便索性在此等候张修撰,幸好遇上。”

  在张敬修的强烈要求下,程大位终于不再称呼他为老爷。原本张敬修说是要互称表字,可程大位却还是谨守着规矩。

  这时,跟上的陈于陛见张敬修与人相谈,打量了一阵程大位,见他不像是官场中人,笑问:“君平不为我等引荐这位朋友吗?”

  张敬修笑着道:“这位是程兄,擅长算术一道,尤精珠算之法。不仅如此,程兄学识广博,小弟今日与程兄在西长安街萍水相逢,与程兄相谈之后,极为佩服。”之后又向程大位介绍陈于陛等人。

  众人虽受张敬修《道器论》的影响,对于自然科学的态度有所改观,但多少还是有些轻视,只是他们见张敬修如此推崇程大位,也都是放下架子,朝程大位拱手施礼,说了声‘幸会幸会’。

  程大位颇有些受宠若惊,忙一丝不苟地向众翰林回礼。他出身于商人之家,虽说读书极为广博,且于书法和算术一道有些研究,可终归不受人重视。因此,他在行商中,还从未有这么多官员对他如此客气,更不用说这么多前途无量的庶吉士,这都是看在那位同样‘精通’算术的张翰林面上啊。

  张敬修笑盈盈地看着众人互相行礼,说道:“今日我二叔的自鸣钟店开张,汝思兄可是第一位客人呢。今日我等有缘相逢,就让小弟做东,去酒楼共谋一醉可好?”

  王家屏笑着说:“此时时辰尚早,君平莫若先带我等去你二叔家的自鸣钟店一观,再请我等喝酒。”

  其他几人都是点头附议,至于程大位虽是急切想要一览张敬修撰写的《算术启蒙》,但也只得无奈地随着翰林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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