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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座师


  次日,张敬修如其他贡士般,到天明时便起身,去刑部街官厅拜谒会试座师。

  举人会试中式之后,称作贡士。中了贡士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谒座师,定下师生名分,这也是大明科举发展至今约定俗成的规则,就算张敬修是大学士之子也不能免俗。

  明代处于中国古代科举发展的鼎盛阶段,由科举考试产生的座主、门生关系空前发达。

  因科举考试竞争空前激烈,每次考试达到录取标准的考生要远远大于录取名额。因而,考生中式与否带有很大偶然性,如此一来,被录考生必然会对录取他的考官感恩戴德,故尊其为“座主”,而自称“门生”,这也就成为十分自然的事。

  在一般情形下,考生只尊二主考官和直接录取他的同考官为座主,主考和同考座主在称谓上又有所区别,主考官,谓之“大座师”,副主考,谓之“小座师”,同考官,谓之“房师”。

  去拜见座师,自不能空手上门。作为门生,除了要备好门生帖子外,还需准备好一份礼物,以表心意。

  身为读书人,这礼自然不能太俗。因而,张敬修为两位座师各准备了一块上好的端砚和松烟墨,这读书人送送笔墨纸砚也算是件雅事,只是这上好的砚台和墨都价值不菲。

  张敬修独自一人来到刑部街官厅,在官厅前,也正有些新科贡士向门子帖子,进入官厅。

  待前边几人进门后,张敬修上前递了帖子,那门子收下后,看着张敬修,笑着道:“新郎君请进,两位大人正在里边见诸位新郎君呢。”

  一边说着,一边引着张敬修入内。

  官厅外,早已有了三名贡士在那等候,至于厅堂垂帘之后,则是传来几声说话的声音,想来里面已是有贡士在拜会两位主考了。

  于是张敬修提着礼物,就在门外与那三名贡士一同等候。

  因互不相识,是以虽已是同年,但彼此也未贸然上前结识。此时并不是结识同年的时候,在中进士之后的琼林宴上,才是同年们结交之时。

  故而几人之间只是相互作揖,点头微笑以下,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三名贡士见张敬修如此年轻,又独自一人前来,很是诧异,要知道他们这些士子一般都是和中式的同乡好友一同前来,向张敬修这般孤零零来拜会的几乎没有。

  不过那三名贡士也未太在意,就自顾聊天了。

  没过多久,就听得门帘内有响动,里面走出几名士子,随后又出来一名书吏,手里拿着几份门生帖子,看着众人问道:“请问张敬修公子到了吗?”

  张敬修上前拱手道:“正是在下。”

  那三名贡士都是惊讶地望了过来,对于张敬修的大名,他们都有所耳闻。

  那书吏听了,脸上堆着笑道:“张公子快请进,两位总裁已等了你许久了。”

  那三名贡士听了都是羡慕不已,又在心中暗道:有个大学士老爹真是好啊。

  而张敬修闻言,则是惭愧道:“真是罪过,竟让两位大人久等。只是这几位年兄比我先来,怎敢贸然居前?”

  那三名贡士见张敬修身为大学士公子,而且还是本科书经经魁,还如此谦让,都是心生好感,连忙道:“张年兄哪里话,以君科名,我等岂敢居先,还请君先行。”

  张敬修见他们如此说,当下向这三名贡士行礼致谢,而后同那书吏入帘。

  一入帘内,张敬修就见厅堂居中,李春芳与一名比老爹大几岁的高大官员并坐在官帽椅上,不用说,那高大官员便是殷士儋了。

  李春芳二人见张敬修入内,都是含笑打量着他。

  张敬修当下上前,向堂中两人躬身行师礼,道:“弟子张敬修拜见两位夫子。”

  之前去徐府拜谒,张敬修已与李春芳有过会面,当时李春芳还问他是否赴会试来着,而今,还真成了他的座师。

  在嘉靖年前,门生一般称座师为‘先生’,而今则称‘老师’,不过若是与座师十分亲厚,可进一步称‘夫子’。李春芳、殷士儋与张居正是同年,故而张敬修以年家子拜谒,口称二人为‘夫子’。

  张敬修行礼之后,一旁就有人用托盘端上茶来,他端着茶分别向李春芳、殷士儋奉茶,定下了师生名分。

  殷士儋抿了口茶后,捏须笑道:“定会元之时,老夫读了君平之文,惊为天人,实可为今科之冠,可惜君平之文不得次辅心意,才至第二。君平如此才学,老夫真是羡慕太岳有此佳儿啊。”

  张敬修闻言,脸上有些古怪,心下暗道:看来这两位主考之间关系一般,否则殷士儋怎这般说话,这也太不将李春芳放在眼里了吧。

  他瞟了一眼李春芳,见李春芳果然脸色不太好看,但李春芳涵养极好,喝了口茶未说什么。

  张敬修当然不会被殷士儋一番话,挑得责怪李春芳未取自己为会元,而是恭声道:“夫子谬赞了,弟子才疏学浅,如何敢奢望中得会元,能够得中,就已是两位夫子格外开恩了,更何况是高中第二,对此,弟子心中实是感激不尽。”

  李春芳听了脸色顿时缓和下来,温和道:“仆素知君平年少高才,若赴会试,必定高中。前番在元辅府中,君平一番高论仍在耳中,而在会试阅卷时,虽不知那是君平之卷,然君平那‘知之为知’一文写得极好,让仆拍案叫绝,仆已将其选作此科《会试录》的程文。”

  殷士儋笑了笑道:“相比头场七文,君平后两场之文更让老夫喜爱,论与策问,皆很有见地,非是腐儒能为。以君平之才,殿试之上亦当能位列前茅,老夫在此预贺你前程似锦。”

  张敬修自是感激道:“多谢两位夫子。”

  两人拉着张敬修谈了一阵后,不约而同地端起茶杯,这是要送客的意思,毕竟他们身为正副主考,后面还有不少门生等着接见呢,自是不能聊得太久。

  张敬修当即向二人拜别,临走之际,李春芳、殷士儋也是很给面子的起身相送。

  走出门帘后,门外已是有二三十名贡士在等着接见,张敬修看到王家屏也已是到了,正跟着几个山西老乡正聊得热闹。

  而王家屏见张敬修出来,走近笑道:“我道是何人能在里边聊那么久,原来是君平呀。”语气中微带羡慕。

  张敬修道:“忠伯说笑了。”心下却道,你也别羡慕,李春芳、殷士儋虽是大佬,但在朝中也待不了几年了,我们这届学生啊,还是得多靠自己。

  其余贡士也是望了过来,之前等候的那三名贡士,早已将张敬修在里边与两位主考相谈说与众人听了,此刻见张敬修出来,纷纷上前攀着交情。

  张敬修应付了一番,又与王家屏的几位山西老乡见完礼,便走出大门,扬长而去。

  等候的众贡士们,则是在低声聊着张敬修的家世背景,但却无一人敢说张敬修是以家世中式,这也是他声名在外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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