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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微服卢氏(下)


话说卢氏县的这桩大事,由私挖银矿引起军民械斗,两件本朝明令禁止的事并在一起,不惹出这么大的阵仗,都不大可能。

        可偏偏刨根问底,均说冤枉。

        “……那道士来做法,族里的人都见过的,他说我谯村卢氏一族近年人丁不兴,乃是缺了气,他能炼丹补气。起初我祖父也不相信,后来那道士就指了三叔,说能在他身上施法……”

        卢书瓷的三叔名唤卢溯,是谯村卢氏族长卢同的幺子,他膝下三女,家中一妻一通房,道士点名要替他改运,只说他通房肚子里的,是个女胎,吃了丹药就能变为男胎。

        道士说的话让人万分吃惊,卢溯通房肚子里这一胎都六月有余了,经大夫看了,能生会养的妇人也看过的,都说是个女孩,他却敢说能改!

        他既然拍着胸脯打包票,还道不要钱,族长卢同自然点头,当时便说,他若能成,一族便信了他,砸锅卖铁也请他为众人施法。

        自那,道士便开始给卢溯他的灵丹妙药服用。

        三月后,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我祖父自然全信了他,请他为全族人作法,他却要纹银五百两,说三叔吃的丹药,就是用银子炼出来的!合族上下都掏不出来这许多钱,那道士却道,银砂也能抵用!”

        道士既然敢说,就已经为谯村卢氏算好了路子,只说自他们祠堂往西三十丈处,便有银砂。

        众人将信将疑,可道士指的那一处是当地百户所军户的田地,他们如何能挖得?况私挖银矿可是犯罪之事,他们也不敢。

        道士自然有话等着他们,他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既不敢舍出些气力,那便只能坐等着阳气散去了。”

        这话说得合族上下心惊肉跳,谯村卢氏除了被他改运的卢溯之外,五年来只得了一个男丁不说,还有两个大些的夭折了,他们如何不怕?

        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何况地底下挖矿?

        他们做的极严密,从祠堂后挖了起来,全族男丁齐上阵,真真就在道士指的那一处挖到了银砂。

        老道在不远处的山间破观里支了个炼丹炉,每日都由卢氏族人把挖得的银砂倒进炉里炼。而那丹药极难得,需要服用的人又多,一时间卢氏一族几乎全为挖银砂而忙。

        这般过了两个月,出事了。

        百户所一位老军户死了,给他下葬的地方,下雨歪倒了树在上头,有人说不吉,只得临时重选了地方,就在军田边缘的一块地里。

        一片哀哭之中,挖地下葬,谁知意外之事出现了,这地居然自己塌了!

        这下不得了了,谯村卢氏私挖银矿的事全暴露了。

        那些军户直接闹将起来,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直接找上门去,就问为何挖他们地底下的银子,还让谯村卢氏把挖的银子吐出来!

        卢氏一族哪有银子给他们,说了实情又有谁信?两边皆抄起家伙,打在了一处……

        卢书瓷说得嗓子有些哑,他年纪虽不大,可脑子还算转的快,晓得这般被找来,隔着屏风说话,屏风里头定然坐着大官,说不定便能帮他们洗冤了!

        他叩头不止,薛云卉唏嘘不已,卢书瓷走了,她便叹气道:“唉,道士骗人啊!”

        袁松越含笑看了她一眼,想说她“你这个道士也没少骗人”,未及出口,华康便道,找来的军户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这个军户四十出头的年纪,打架的事他没参与,不过倒是和好几个牵扯在内的军户关系亲近,这会让他分说,他愤愤不平。

        “……咱们生活又哪里容易?他们居然都偷到了咱们眼皮子底下!那么深那么长的个矿,那得挖了多少银子去?他们却混说没有钱,一个子儿都不给,还拿道士骗人,真是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那人说起此事仍气着,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袁松越让人给他倒了杯茶,那军户喝了,叹了口气。

        “俺们百户是老实人,这样的事从来不让沾一点半星,也不是没人提过咱们地底可能下有银子,百户知道了便下了禁令,说什么都不让挖。谁曾想,都让谯村的卢氏挖去了!这下行了,两边打架,他们死了人倒叫上了天,咱们这边又不是没死人?凭啥把咱们的人抓起来?私挖银矿的是他们!他们才是该千刀万剐……”

        这个军户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顿愤慨之言,只把谯村卢氏骂得跟恶鬼一样,百户所是跟着倒了大霉。

        薛云卉听着,也不由地回过头去想卢标的话,待这个军户也走了,她便问道:“侯爷怎么看?”

        袁松越却道:“倒茶。”

        薛云卉翻了个白眼。

        案子问得怎么样不知道,架子倒是端上了,是不是还要给他磨墨铺纸啊?真当自己是升堂的官老爷了?

        想是这么想,可她手下却麻溜地倒了茶来,端到他脸前:“侯爷请。”

        袁松越扫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恭敬眼睛却乱眨,晓得她心里定然嘀咕,只不理她,道:“说得都是实话。”

        “……”

        薛云卉又翻了个白眼,她也听出来两个人没撒谎了,还用他说?

        她琢磨了一下道:“我觉得道士是个要紧的,可惜没抓到。”

        袁松越点头。

        薛云卉心道最关键的人没了,查不出来也不奇怪,只不晓得之后怎么办?

        “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观,去道观。”

        袁松越这话一出,薛云卉直觉就想点头,可仔细这么一琢磨,又觉得这话有点怪,有点刺耳。

        她拿眼角去瞟袁松越,却见他正斜着眼睛看过来,嘴上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讥笑,让薛云卉想照着他的脸,给他一拳。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指望着跟他回去呢。说实在的,这当牛做马的日子,真还没前些天张口就能怼他的时候爽快。

        因而她呵呵干笑了两声,恭维道:“侯爷英明,侯爷说什么便是什么。”

        袁松越嗯了一声,扫了她一眼,见她眼里又不服,面上却只能低眉顺眼的,袁松越有些想笑。

        早知道这样她能老实,先前早该用这个法子治她,真是白白让她猖狂了许久!

        袁松越起了身,问了这两个人,他心里有数了不少。未及晌午便留下华康他们照看着,自己带着几个人,往那道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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