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阿嬷从来不会管这些琐碎的小事。
它知道其实它们是没有太多坏心眼的，自己在它们眼里也许和一颗长得有点奇怪的草是一样的。平常并不会刻意挖空心思去针对，只是偶尔看到了感到奇怪，就要抓挠两下，抓挠撕咬完了兴致缺缺，就转瞬离开了。
这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会对它造成太大的伤害，因为它早早就习惯了疏离排挤。
只是当它试图将玻璃碎碴掩埋却不慎被划破脚掌流出鲜血时，是真的很痛。
那种无力的、沉重的痛，在它学会不争不抢不哭不闹后，其实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面对那只老虎时，其实相较于恐惧，更多的是恐慌。它恐慌于这只老虎口中说出的话，恐慌于自身的弱小与无力挽留，恐慌是否会重蹈覆辙。
它从前是一只除了哭一无是处的小狐狸，可它现在有了叫做“鱼条”的尾巴，有了自己的名字，它甚至拥有了一个“朋友”。
它在这短短几天所得到的，比过去所有日子里加起来的都要多得多。
因为得到了、感受到了温暖，所以才会更加害怕失去。只有从没见过光的人，才不会为无尽头的黑暗感到恐惧1。
“傻阿琼，我不会被抢走的。”
“你会的。”小狐狸眼睛湿漉漉的，倔强的重复着，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语气却很可怜的微微颤抖着：“你会离开的，你会被抢走。因为我很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也没办法保护你。我只会哭。”
它确实爱哭，这个时候嘴里还在骂着自己的爱哭，眼泪却又要掉下来了。
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包裹着它，让它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过。
“阿琼，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喻迢没有再去和它争辩，而是帮受伤的小狐狸把眼泪擦干，给它讲起了故事。
“八条尾巴的狐狸是代表祥瑞的神兽，它们有很神奇的力量，会寻找到有缘人，为它实现一个愿望。所以很多人都喜欢它，想要遇见它。”
小狐狸看了眼自己垂落在身后的八条大尾巴。
“我也可以、实现别人的愿望吗？那我也要给你实现。你的、愿望是什么呢？”它还有些哽咽。
“嗯……你已经实现我的愿望了，只要你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喻迢见它第一反应是这个，有些动容，但还是要将哄人的话说完才行。
他继续道：“听我说。传说中，只要八尾狐实现了那个人的愿望，它就会自己长出来第九条尾巴，变成九尾狐。九尾狐是最厉害的狐仙，拥有最强大的力量，不会老，不会死，人人敬仰，受香火供奉。”
阿琼若有所思。
“怎么样才是有缘人呢？”
“也许遇见了，就知道了吧。”
喻迢将阿琼抱起来，让它直立在怀里，直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美丽又温柔，形状优美，眼瞳是极黑的颜色，沉静的望着人的时候，像是神秘的一潭湖水，漩涡一样将阿琼吸引进去，不由自主的将他说的话听进心里。
“所以，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呀，我高兴还来不及。永远不要担心我会会抛下你，知道吗，阿琼？”
他笑了一下：“就算我真的被别人抢走了，我知道阿琼也一定会来救我的，对吗？”
阿琼两只爪子扒在他胸前，指甲小心翼翼的收进去怕将他抓伤，闻言动动尾巴，认真的点头。
“而且，我们现在可是生死之交呢。”
“生死之交，是什么？”
“生死之交，就是最要好的朋友，可以永远站在一起面对危险，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他冲懵懂的小狐狸眨眨眼：“我们刚刚是不是也经历了最可怕的事？”
阿琼点头，眼睛泛光。
“那我们也是生死之交！”
“击个掌吧，我的小生死之交。”
喻迢伸出手，他的手指纤长白皙，骨节分明，玉雕成的一样精致，但并不因此显得羸弱无力，放在眼前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小狐狸欢欢喜喜的将肉垫按在喻迢掌心，热热的，软软的，一人一狐的体温透过皮肤互相传递，让小狐狸彻底平静下来，又变成了那个没有心事、没有烦恼、顽皮活泼的小狐狸。
只是有一些东西，在它的心底默默埋下一颗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的生长着。
“嘿！”
喻迢安静的坐着，盯着脉络分明的宽厚树叶发呆，头顶忽然窸窸窣窣，然后急速飘下来一朵月白色的云，稳稳落在了他的怀里，将他一惊。
“有没有吓到你？”
阿琼咯咯笑着蹦下来，得意洋洋的围着喻迢跳来跳去，尾巴欢快的摇摆：“我刚刚爬到了那里！那么高那么高！”
它指着喻迢头顶那棵高耸入云的大树。
爬树是它最近发展出来的新爱好，最初只是垂涎树上的鸟蛋，到后来就演变成了一种游戏，它每天都在琢磨怎么爬得更高，并且以突然出现吓喻迢一跳为乐。
“吓我一跳。”喻迢配合的做出受惊的动作，让本来就得意的阿琼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眼睛完全笑弯成月牙：“阿琼真厉害！”
阿琼笑着笑着就滚到了喻迢怀里，腻在他身上不肯动弹，开始和他嘀嘀咕咕的说话，小馋鬼大多都是在盘算吃什么：“我在上面找到了蛋，很好吃，可是很小我没有吃饱。那种黄色的扁扁的鱼也好吃，可是它不够笨，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吃到……”
它大眼睛滴溜溜转到喻迢身上：“鱼条，你每天都不吃东西，真的不会饿吗？”
“你是不喜欢吃吗？我可以去找果子给你吃，我知道有一种果子很好吃，就是太少了，很难找到。”它说着老成的叹了口气：“好吃的东西都是很少的。”
喻迢被它这口气叹笑了，轻轻点了一下它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瓜：“就知道吃。”
他嘴角勾起，调笑道：“我是我们阿琼的尾巴嘛，阿琼吃饱了，我就不饿啦。”
小狐狸害臊的把脸埋起来：“我一开始又不知道！”
它现在意识到了鱼条并不是“它的尾巴”成精了，按照喻迢的说法，他应该是一只鬼，借住在它的尾巴上。毕竟如果是它的尾巴，不可能有那么多奇奇怪怪又很动听的故事，每天晚上给它讲都不重样，也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知识。
在最初喻迢解释时，它过于兴奋，没有听到心里去。
现在它接受了现实，毕竟就算它的尾巴的确很漂亮，也确实没有尾巴成精的先例。
“你可以永远住在我的尾巴里，住一辈子！”彼时勉强接受事实的小狐狸还难过了一阵子，不过在喻迢的安慰下又很快调整好情绪。毕竟他们是“生死之交”，这种小细节就不需要在意啦。
彼时小狐狸拍拍胸脯，大方的说。
“往这边走！”
阿琼脚步轻快，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喻迢，确认他跟得上。
“我记得是在这边，有一棵长得很不一样的树，上面的果子可好吃了！”
它还在那边捡到过兔子，美美饱餐了一顿。
那是它被赶出来之后吃得最满足的一餐，现在回想起来，小狐狸还是幸福的摇尾巴。
喻迢跟着阿琼不快不慢的走在森林。
不得不说，这里的风景是真的好，山明水秀，连风都带着草木清香，入目满眼皆是苍翠欲滴，清新宜人。他在现代从没见过这样的风景。
走在前方的小狐狸却停住了脚步，鼻子动了动，然后猛地打了个喷嚏，打完缓了一下，又接二连三的停不下来的打。
“……啊嚏！”
“什么味道……”
它纳闷的四下张望，对不明所以的喻迢道：“有很浓的花香，很浓很浓，好奇怪。”
还不止一种花，混杂在一起，用它格外灵敏的鼻子闻到，简直香到发臭了。
喻迢没有那样的嗅觉，在他闻来仿佛是一从香气格外馥郁芬芳的花，因此反而来了兴趣：“我们去看一看吧？”
阿琼有点不情愿，它还想着它的果树，想着要吃美味的果子，对花花草草这些不能吃的东西不感兴趣。
但是喻迢难得开口要些什么，它很想满足他。
它动动鼻子，分辨那难闻花香的方向：“好像是那里。跟我来！”
喻迢笑着跟着，看得出阿琼很享受这种能帮得上忙的自豪感，顺从道：“好。”
阿琼走走停停四处闻嗅，来到一处极高的草丛，四周还有灌木树枝掩映，投下一片不甚明显的阴影。
“奇怪，”阿琼喃喃自语：“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呀，怎么什么都没有？”
那么浓那么刺鼻的香味，它以为该有超大一片花海的。
喻迢也闻到了那股异香，纳闷的想不会是什么奇花异草，向前两步缓缓撩开低垂遮掩的帘幕样的枝叶想一探究竟。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闪闪发光、饱含期待的硕大金眼睛。
“嗷。”
一直暗暗等待被发现的森终于如愿，兴奋的冲他小小吼了一声，带来一阵几乎是实质的声波。
冲天香气扑鼻而来，他也惊得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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