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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强矛与强盾


  不夜营将士的标枪并未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曲线,而是极重的砸入了那铁盾之中。

  这磐阵营的部曲校尉显然十分了解不夜营行事,知道他们每一人都背了几支足以破开大多数防御的标枪,一旦标枪用罡气掷出,在空中积累了一定的势能,若是防御方没有及时躲开是极有可能被这标枪连续穿杀多人的。

  所以康军直接围了上来,他们隔了不夜营十步。这十步的距离就如同一道鸿沟,让卫人的标枪只能发挥出最低水平,也保证了他们后方的弓弩手可以有的放矢。

  随着第一轮投掷,那一圈铁盾活生生被砸开了一个约莫一丈宽的口子,莫执戈眼疾手快,发现这些长盾后面的康军甲胄制式并不是磐阵营的特殊制式,倒像是康军普通士卒的甲胄。

  “往南冲!”莫执戈将手中长枪立了起来,他心里十分清楚该做什么,若是自己冲不出这个包围圈,那他与他的部曲只能成为那磐阵营弓弩手的猎物,只要冲杀入了康人的阵中,他们必须和自己肉搏。

  士卒都将长枪握在了手里,将身子躬了起来一齐向那口子冲去。

  康人的弓弩并未停止,三棱羽箭狠狠的扎进了卫军的甲胄中,这一次再没有了浮现在天空中的屏障,只剩下三百具血肉之躯。

  这第三曲军士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以他们的修为放在普通军中足以当上一方校尉。身旁不断有人倒下,甲胄撞在冻原土地上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沉闷,但他们只能将卫文鼎围在最里面,若是国子死了,那这次行动将会毫无意义。

  卫文鼎没有回头,而是将手搭在前人的背上,再将自己的头靠在手臂下,以这样一种躬身前行的方式发起冲锋。邋遢老头的法术还未出现,这成了少年心里最大的困扰,他开始怀疑老头是不是真的气竭了。

  一支羽箭狠狠扎入了卫文鼎身旁军士的头盔上。军士发出了噗的一声,竟然吐出了一口浓血,但他并未倒下,这罡气显然为他抵御了大部分的伤害。

  康军第一轮的箭矢还未放完,莫执戈已经冲向了那已经被新来的盾卒闭合的口子。

  那极沉的立盾声宛若在众人的心里都敲了一锤。但他们依然跟随着将军狠狠的撞向了铁盾。

  莫执戈手中的长枪已经被罡气转得滚烫,他率先冲到了盾墙,长枪在他的手中划出一道寒光,将三块圆盾劈成了上下两半。

  他的身子重重的撞上了盾后面的人,显然这并未开过神庭气海的士卒抵挡不住这八鼎武夫的冲击。这康国的普通士卒甚至没来得及发出第二声,他已经吐出了止不住的鲜血,他的五脏六腑都被这统帅给震碎了。

  莫执戈身后的部队也十分争气,都在这个时候纷纷冲入了阵中,此时他们的长枪已经显得并不重要,他们掏出了另一侧的短剑,这短剑就是不夜营进攻最锐利的兵器。

  待得卫军杀入了康人的阵中,那些躲在盾卒后面的弓弩手开始有序的往后撤离。

  他们见识过不夜营近乎暗杀式的肉搏,那凝聚了罡气的短剑总会出现在你要害的部位。他们也有些纳闷,为何将军选择让这些冻原上的士卒来承担最外围的盾墙,非但抵挡不住卫人的冲击,反而他们的哀嚎让军心动摇了。

  冻原康卒倒了一地,哀嚎声开始在康军中响起,远处的磐阵营弓弩手在统帅的号令下再没有发出一支箭矢,大量的磐阵营盾卒终于是围了上去,就连他们也有些震惊于这些冻原士卒的表现,大康的普通军队,何时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了。

  卫文鼎看着包围过来的磐阵营盾卒,又看向了倒地的冻原步卒,他心里有些纳闷,直到他看见了负责南部防御的那个男人。

  那个在最开始陪在邋遢老头身边的将军,他已将自己的常服换成了甲胄,这么一来,看起来倒也有些威风凛凛。

  卫文鼎终于明白了,他跑到了正在前方厮杀的莫执戈身旁,大声的在他耳边喊着。

  但战场上厮杀声太大,效果甚微。

  不夜营士卒经此一役,现在剩下的只有不到二百人,其中多人还负了箭伤,若是让那磐阵营的盾卒给围了过来,他们便真的没有活路走了。

  但莫执戈显然并未考虑到这里,他只是一昧的冲在最前面,手中的短剑与长枪,成为了收割康卒的镰刀。

  一名康卒向他冲了过来,但还未冲至少年跟前便被莫执戈及时给砍翻了去,仍处在嗜杀兴奋中的莫执戈大声的喊着:“国子你往最里面站!这边太危险!”

  卫文鼎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他必须将这已经陷入疯狂的男人喊醒,再这么打下去,士气再猛的军队也会力竭。

  他掏出了师傅给他的那只虎符,高高的举了起来。

  莫执戈有些吃惊,瞪大了双眼不知道少年要做些什么事情。

  卫文鼎绷足了力气,罡气缓缓的进入了这半块虎符,虎符在充斥了罡气后迸发出了耀眼的红色光芒。

  “不夜营!随莫将军突围!”

  卫文鼎高举着虎符,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了这一声指令,这指令喊到最后的突围已经变得嘶哑破音,但这虎符作用极大,真的将大家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不夜营军士们看着站在莫执戈身旁的少年,认为这是莫将军的指令,一时间都呐喊了起来。

  “诺!”

  在遭遇战中,人数多少只是一个先前因素,真正决定胜负的东西,便是那军心与实力。

  莫执戈似乎从少年的身上看见了侯大将军的影子,原来这就是侯将军在青铜城内寻得的传人,短短几个时辰,已经变得太多。

  卫文鼎拔出了自己的佩剑,而莫执戈也随着他向那荀无疾冲了过去,荀无疾的身后是他的三百冻原康卒,每一人脸上的愤怒都无法掩藏,少年不知道这愤怒的来源是他们,还是那将他们当做替死鬼的磐阵营。

  荀无疾冷冷的瞧着冲向自己的卫人,这些南卫人将自己视作了这个包围圈的突破口,而那些磐阵营还未赶到的人也有些绝望的看着这个即将成为突破口的地方,他们来不及过来立盾了。

  男人的突然咧开了嘴,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胸前的甲胄随着他的呼吸开始没有规律的抖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发笑,笑的是那卫人?还是笑的是自己?他不知道,但他发出了作为冻原鹰扬校尉的最后一个指令。

  “大康士卒!让路!”

  常驻冻原的士卒没有迟疑,他们果断让出了一条足以容纳所有不夜营士卒通过的道路,这条路通往南方。

  卫文鼎觉得自己赌对了,这磐阵营不将这些康卒当作战友,消磨了他们最后的余热后,这些康卒也不会将这些人当作战友。

  磐阵营士卒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主动让路的荀无疾,他们没有想到这种临阵变节的事情竟然也会发生在大康的身上。

  这些即将逃走的南卫人,即将成为他们磐阵营的耻辱,数倍于敌,掌尽了先机的他们竟然还围不住一伙三百人的疲惫之师!

  莫执戈领着剩余的士卒穿过了这条生命的通道,卫文鼎最后看了一次荀无疾,他似乎有了主见,再不是几个时辰前那个只会随着邋遢老头行事的汉子,他指挥着他的部下做了他所考虑的事情。

  就在最后一名南卫士卒离开包围的一瞬间,荀无疾令军士将阵合拢,不让磐阵营度过分毫。

  荀无疾按着挂在腰间的长剑,高大的身躯使他成了磐阵营军士眼中最显眼的存在。

  一名磐阵营百夫长怒火中烧,看着那已经远去的不夜营,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直接领着人走到了荀无疾的面前。

  他们十四营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似乎这个正五品的鹰扬校尉在他的眼里就如同那该死的冻原士卒一般。

  百夫长扬起了巴掌,带着寒风向荀无疾的脸扇了过去,却不曾料到这荀无疾出手的速度快他不知多少倍,男人一巴掌将这百夫长掴到了地上。

  那百夫长不敢相信这冻原上的校尉修为竟然高出他许多,这荀无疾至少该是个五鼎以上的武夫吧。

  但他并不会求饶,他的身后是磐阵营的部曲校尉吕棹,吕将军的官职可比这边军蛮夷高得多,他的脸上有些火辣,在这刮脸的寒风吹拂下显得格外疼痛。

  但荀无疾没有停止的意思,向被扇在地上的百夫长走了过来,看着冷峻的荀无疾,百夫长似乎有了些害怕。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虽然是磐阵营百夫长,但对方却是货真价实的五品将军,更何况荀氏当年还是大康最有名的贵族之一。

  “荀将军......这是小人的过错,小人给您赔礼......”

  百夫长话音未落,一道寒芒闪过了他的脖子,一时间血溅当场。

  荀无疾瞧着周围有些恼怒的磐阵营军士,冷冷的开了口。

  “目无长官,以下犯上,按大康律,当杖八十。”

  那些士卒也开始大声的质疑着这将军,杖八十的罪过在你这怎么就变成了死罪,就算是百夫长犯了法,也不该轮到你来处理。

  但荀无疾将那佩剑给托了起来,呵斥着众人。

  “此乃圣上亲赐佩剑!佩此剑者行生杀大权!”荀无疾猛地转了头,扫视着周围,“有不信的,尽管上来试试,荀某今日便让这圣上佩剑,再多见见血!”

  此言一出,那些军士再不敢乱动,他们不敢上前去探查这剑到底是真是假,握着剑的是一名五品将军,这就足够了。

  ......

  邋遢老头与吕棹看着出尽了风头的荀无疾,两人都没有什么表示。

  吕棹被他杀了一名战功赫赫的百夫长,却依然显得有些无所谓。

  “吕将军,你这可是通敌。”佟蓟已经看不见消失在黑夜中的不夜营了,他有些懊恼,却也没有对着这个没有作为的胖子生气。

  “您尽管可以去兵部告我,或者用您最常用的手段,直接在朝会上上书,将我弹劾了。”胖子一边说话,一边摸着自己佩剑上的纹路,这柄剑也是当今天子所赐。

  邋遢老头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了这事,吕棹令荀无疾率人去守着南面,这表明了就是给卫人放水,宁愿牺牲自己磐阵营的威名,也要将之放走,他有些纳闷。

  “所以瘦老头想的是什么?非要放走这个日后的心腹大患吗?”佟蓟想到了胖子身后的老头,瞬间便明白了。

  “您就别瞎猜了,我既没有放走卫人,也没有奉谁的命令,只是您也瞧见了,卫人找到了我们防守最薄弱的地方。”胖子的话无懈可击,他并不惧怕这老头向皇帝递折子弹劾自己。

  “我只是有些好奇,瘦老头究竟在谋划什么?竟然又把我们天师府当了一回棋子。”邋遢老头嘴上这么说着,又为荀无疾惋惜起来,这放走卫人的罪过,多半都要落在他的头上了。

  胖子在转身前稍稍侧了一下身子,驻足在了老头的身旁。

  “您知道,他谋划的事情还没出过错,这就足够了。”

  胖子说完便离开了这临时搭建起来的小台子,只剩下佟蓟一个人站在这台子上吹着刮骨的寒风。

  佟蓟的脸颊被风刮得有些浮肿,那双眯起来的眼睛显得更小了,老头向冰原谷的南边望去,再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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