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盲雕豆腐

　　第一天上班，南山牧野就深刻地认识到，宁愿得罪董事长，也不能得罪大小姐。

　　董事长林国栋是当地餐饮协会会长，行业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不屑于跟员工一般见识的，再不济还有厨师长和大堂经理说情，只要不犯严重的错误，多半都能保得下来。

　　但林大小姐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她担任着行政总厨和总经理的职务，想开除谁就是一句话的事，连厨师长也得给她几分面子，可以她就是厨房的女王！

　　再说换到厨房之后，老任也没有去为难这个年轻人，他给南山牧野安排了一个划菜的工作，就是厨房出一道菜，他在菜单上划去一道菜，证明这道菜已经上桌了。

　　南山牧野却总想去摸一摸菜刀，只有握住菜刀的时候，才能抵消他心里的孤独和虚无，只是在一家五常管理的厨房里，每样厨具都对应着相应的厨师，他连厨具都很少摸得到。

　　而南山牧野的身份又很特殊，是上了大小姐黑名单的人，也就厨师长对他比较照顾，其他厨师根本不待见他，所以他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尽量不去得罪人。

　　虽然厨房混得不如意，但他在前厅倒是很受欢迎，经常有小服务员对他暗送秋波，就连大堂经理都主动和他套近乎。

　　这天吃过员工饭，一个叫幺妹的服务员跑到后厨，从口袋里掏出大半盒中华烟塞进他手里，说是撤桌时候客人剩的。

　　南山牧野不会抽烟，当然是谢绝了，幺妹就不干了，拉着他胳膊撒起娇来，“你这个人哦，不要那么绵嘛要的不哦？给你就拿着撒，快点哈？”

　　不料这一幕正好被林大小姐看见，心说我都快把你忘了，才几天功夫，你竟然敢勾搭店里的服务员，真当这是自己家后宫呢？

　　林雪瑶没有当场发作，等到中午饭口过了，她给自己点了一桌子菜，把南山牧野叫到包房里来，装模做样地关心了一番，问他干的习不习惯，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南山牧野知道她找上自己肯定没好事，回答的时候也是中规中矩，表示自己很喜欢这份工作，大家都很热情。

　　林雪瑶冲他点点头，嫣然一笑，指着一盘清蒸帝王蟹说，“你帮我把这道菜端到一边吧！”

　　南山牧野也没多想，刚把那道菜端起来，不料林雪瑶突然使出风神腿，伸出高跟鞋绊了他一下。

　　手疾眼快的南山牧野闪身躲过，但他立刻就后悔了，赶紧将一盘清蒸帝王蟹直接扣在地上。

　　林雪瑶心头大喜，登时拍案而起，“你怎么这么笨啊，什么都干不好，你知道这道菜多少钱吗？”

　　南山牧野心里叫苦，这道菜光食材就1000打底，成品至少得2000块钱吧？

　　但是没办法，大小姐要找你麻烦，你不让她占点便宜，接下来几天她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林雪瑶心头自是得意，问他，“一会去前台领罚单，扣你一个月工资，服气吗？”

　　本以为南山牧野会恼羞成怒，直接说不干了，没想到他只是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蹲下来收拾起打翻的菜。

　　看着他平静的脸，林雪瑶暗暗气恼，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这人性子也太软了吧？

　　“行了，你出去吧，看着就心烦！”

　　把南山牧野赶出去之后，林雪瑶有些于心不忍，觉得这个人挺可怜的，好像也没那么坏，自己这么欺负他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好吧，只要他不惹我，暂且放他一马吧。”

　　随即，林雪瑶就释然了。

　　每天在饭口前的两个小时，厨房都会接到前厅递来的订单，好让厨师们提前备料，今天有两家办婚宴的酒席，点了一百多份皮蛋豆腐，这可把凉菜师父愁坏了。

　　要知道这里的皮蛋豆腐可不是随便切切就完事了，你得在豆腐上雕出一朵花来，要在两个小时内备好一百盘皮蛋豆腐，估计其他凉菜都不用做了。

　　最后两个凉菜师父一商量，就去找厨师长要求调个改刀过来帮忙，但这时候大家都在忙着备料，唯一没事干的就是南山牧野了。

　　老任正挠头发为难的时候，南山牧野自告奋勇地表示，自己可以去凉菜房帮忙。

　　“行了，你就别添乱了！”老任很是不以为然，你一个连菜刀都没碰过的人，怎么可能让你去搞雕刻，这不是帮倒忙吗？

　　南山牧野也不气垒，“厨师长，你让我试试吧，我记忆中好像学过雕刻！”

　　“他说他好像学过？”旁边的凉菜师父面面相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怕不是脑壳坏掉了？

　　学过就学过，什么叫好像学过？

　　但见他如此坚持，老任就找来一把刻刀带给他，“你不是学过雕刻吗？那就试试吧！”

　　南山牧野当下撸胳膊挽袖子，拿起一块豆腐比了比，似乎有些无从下手，看得几个厨师暗暗摇头。

　　老任没了耐心，“不行就算了，别逞能了，这活本来就不是谁都能干的！”

　　这时只见南山牧野来到水池旁，打开水龙头，不一会儿就将池子需满了水。

　　然后，他挑了一块石膏豆腐放在水中，双手开始鼓捣起来，着实把几个厨师看得一头雾水。

　　“水雕豆腐！”老任惊呼一声，震惊溢满了脸庞。

　　厨师长毕竟见多识广，当下给厨师们科普起来，“这个水雕豆腐，不是普通的凉菜雕刻，要选取石膏豆腐，其质地细嫩，口感水嫩，雕刻出来的豆腐雕才最完美，除了选材上要注意，由于豆腐易碎，雕刻者都是将豆腐放在清水中进行雕刻，方便剔除废料的同时，也借助水的浮力来支撑，在刀法上，就要求雕刻者‘稳、准、快、柔’，要一气呵成。”

　　见老任吹得神乎其神，一名凉菜师傅就很是不服气，“不就是水雕豆腐吗？我也行啊，这又没什么难度，想当年我在新东方的时候，天天雕着玩！”

　　“那你有没有试过水中盲雕？”

　　老任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南山牧野所用的水池很是狭窄，且并不透明，可不就是在盲雕吗？

　　“这……”刚才不服气的厨师冷笑一声，勾着脖子说，“装模做样谁不会呀，你得雕出东西才行！”

　　话音刚落，南山牧野霍然转身，手中托着一尊栩栩如生的弥勒佛，顿时亮瞎了在场所有大厨的眼睛。

　　“这样可以吗？”

　　一时之间，全场针落可闻。

　　老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就凭这一手绝活，毫不夸张地说，这得是国家级雕刻大师的水准。

　　本以为是个渣铜，没想到是个钻石？

　　这可把老任给激动坏了，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亲切了，“小野啊，你这是深藏不露呀，让你划菜太屈才了，我现在就把你调到凉菜房去做副厨，你工资是多少来着？三千对吧，从明天起，给你涨到五千，好好干，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谢谢厨师长！”

　　南山牧野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但心中更加肯定，自己的职业一定是个厨师。

　　与此同时，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厨师们纷纷伸出大拇指，再无一人敢轻看这个年轻人。

　　殊不知，老任心里已经笑抽了，市场上特一级凉菜师傅一个月至少得几万块钱，现在5000块钱就请到国家级大师，这不是赚大发了？

　　21世纪什么最宝贵？

　　是人才，一定得好好呵护！

　　从这天起，南山牧野在厨房的地位可谓水涨船高，不说横着走，谁见了他不得点头笑笑，恭称一声‘南山师傅’？

　　这天中午，南山牧野正在凉菜房备菜，面点房的张师傅闲来无事，便跑来串门。

　　不料她屁股刚坐下来，服务员就递进来一张单子，“张姐，我这到处找你呢，大小姐要吃炸酱面，你可快点做呀，她可没耐心等的！”

　　张师傅接过单子一看，不由得诚惶诚恐，唉声叹气，“大小姐也真是的，怎么今天想起吃炸酱面了？”

　　南山牧野很是不解，“她想吃炸酱面，那就做给她吃呀？”

　　张师傅苦着脸说，“哎呀，南山师傅，你是不知道呀，大小姐嘴刁着呢，吃东西那叫一个挑剔，稍微不合她心意就要挨骂，之前还有直接被赶走的，难伺候呀！”

　　南山牧野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迎接这个挑战。

　　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

　　靠父母你最多是个王子，靠女人你最多是个驸马，但是靠自己的话，你大概率会成为一个穷屌丝。

　　而南山牧野在这里举目无亲，父母是靠不上了，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国家，在这座城市安身立命，你有什么理由不去抱紧大小姐的黑丝大腿呢？

　　“张师傅，不如我来做吧！”南山牧野决定赌一把，用货真价实的厨艺来赢得大小姐的认可。

　　张师傅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烫手的山芋还有人抢？

　　来到面点房后，南山牧野努力搜寻着往昔做菜的记忆，然后就开始准备食材。

　　一般说炸酱面，都是指传统的北京炸酱面，可以简单归类为八个字：油炸酱卤，白水面条。

　　面是很容易处理的，白水煮熟即可，麻烦的制作酱卤，主要有肉丝卤和鸡蛋卤，口味偏咸，吃的时候在配上两瓣蒜，京味十足。

　　但是张师傅就纳闷了，她发现南山牧野准备的食材根本不是传统炸酱面，其中有里脊肉、胡萝卜、黑木耳、红辣椒、番茄酱、沙拉酱等等。

　　难不成，这炸酱面还能做成酸甜香辣味的？

　　不过无所谓了，张师傅心想，大小姐的脉可不是谁都把得准的，你这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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