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1、兽人之道

玉衡城虽名为“城”，但更像是一个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的大型村落，它是戾烈家族的私地，只有戾烈宗家的族人才能居住其中。

        “神魔遗脉”七大家族的宗族，都有、或曾经都有只属于自己的私地。但到了人文主义兴盛的现代，各大家族几乎都已把私地向天下开放，允许外来人一同居住。而戾烈家族是其中的一个例外，这与戾烈宗族的特异之处有关。

        七大家族的宗族皆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比如说妃雪宗族之人，天生就能感应到“念气”这种奇异的存在，是以妃雪宗族中，几乎皆是使用“念气”的武者。而且，妃雪宗族之人皆是女子，她们所生的后代，亦皆是女子。

        再比如风家之人，他们天生对法术的领悟能力和掌握程度，都强过其他宗族的人。并且，风家之人中，还有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预言师。预言师能预知未来之事，也能回溯过去之事。每代预言师皆只有一个，上一代的预言师死后，下一位预言师才会出现。

        千百年来，风家的预言师为大陆做出了很多贡献，令大陆众生提前预防、甚至避过了很多次巨大的劫难和自然灾害，是以风家在大陆众生心中的地位非常之高。而预言师，也一向是大陆众生最敬仰的人之一。

        若是两个宗族的人通婚，则他们所生的后代，会有非常、非常微小的几率，能同时拥有两个家族的特殊天赋。当然，也有可能所生的后代，因为两种特殊天赋相互冲突，而彼此抵消，不过这种可能性比前者还要微小许多。绝大部分后代，不是继承了父亲一方的天赋血脉，便是继承了母亲一方的。

        而戾烈宗族之人，他们天生对各类武器的掌握程度和参悟能力，要比其他家族的人厉害许多，是以大陆史上最强的“武器大师”和“锻造大师”，很多都是戾烈家族的后人。但继承戾烈血脉的人，从降生之时身上便会带着一股“戾气”。而这股“戾气”，会使他们从儿时起，便性格乖离、冷酷，甚至可能会影响他们一生。

        戾烈宗族的私地，本是朝霞城。但是当允许天下人前来一同居住之后，外来者经常会因为戾烈宗族之人天生的这股“戾气”，而感到他们难以理解与共处、甚至是冷血无情，尤其是对戾烈宗族的未成年人。因而戾烈族人和外来者之间，时常发生一些不必要的误解和冲突。

        于是，百余年前，戾烈宗族在进行一番内部商议和投票之后，决定把大部分族人“撤离”朝霞城。因此，戾烈家族便在离朝霞城数百里之外，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了一座小城，这便是玉衡城。而玉衡城，也从此婉拒天下人前来共住。

        玉衡城的民生设施十分发达、先进，人居住在其中，舒适程度不亚于生活在神话中的天堂。相比之下，它的防御设施就简单得多了。

        一来，在地理位置上来说，它处于瑶光城、开阳城、辅星关与朝霞城之后，除非兽人攻下了这四个地方，否则战火不会烧到这里。但兽人已有近三百年没能突破第一道屏障瑶光城了，是以关于玉衡城的防御设施，也就不必小题大做。二来，城中居住着好些早已名扬天下、“飞天”级别的的绝世强者，谁敢在这群老怪物的眼皮子底下耍心眼？怕是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但偏偏，现在就有一个人敢。

        罹默知道，自己二十二年来的隐忍和全部努力，以及经历的种种磨难，都是为了此刻。当他数天前成功拦截住那个少年之后，他便知道，他的突袭计划已接近成功。这让他常年波澜不惊、无喜无怒的心境，也产生了不小的涟漪。

        那天，当他知道精英兵团十二个兽人阵亡的惨状之后，他甚至一怒之下拔刀，想杀了黔布这个误事的“败军之将”。但刀悬空中，他还是没下手，因为眼前这个熊人，是他最喜欢、最聪明的学生，预计也会是他的学生中将来成就最高的。加上一众部下跪地求情，他便收刀入鞘，然后狠狠一拳打在了黔布的鼻子上。

        黔布倒飞出去，撞断了一棵大树后，才勉强止住身形，鼻血顿时留了下来。但他没有求饶，只是半跪在地上，引用了古代一位名震天下的兽皇——“金鬃狮王”的一句话：“若不这样做，兽人就不是兽人了。”

        凡是兽人，没有不知道这句话的。

        时值第一次魔王大战，当时兽族、羽族，以及处于大陆西方的精灵族、龙族，处于大陆东方海上的鱼族等等人类以外的种族，全都尚未崛起，大陆上十余个大国尽都是人族国家。后来，被后世称为“魔王蚩尤”的君王，发动了一场欲一统整个大陆的野蛮侵略，一时间大陆上战火连天，生灵涂炭，以至于期间大陆的总人口共消失了约七成左右。最后，大陆各种族同仇敌忾，在人族两位传说中的明君——炎帝与黄帝的带领下，经过了十五年漫长而悲壮的战争，才终于打败了蚩尤的军队，把他的残暴统治和野心彻底葬送，将和平带回了大陆。

        这一战，十七个人族大国覆灭了九个，严重地削弱了人族在大陆上的势力，也成了其他种族崛起的重要转折点。此后，大陆上再不是人族“一家独大”，而开始了“百族争鸣”的时代。

        而在当时魔王蚩尤的麾下，有一支常胜不败的军队，便是由“魔族第一高手”麒巽带领的“血麒麟”。这支军队十多年来数次重创大陆联盟军，几度险些将战争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并且在魔王蚩尤大势已去之后，仍负隅顽抗了好几年。最后，在炎帝与黄帝的双重计策打击下，终于全歼了这支军队，并活捉了麒巽。而活捉了麒巽的，便是当时的兽皇，“金鬃狮王”谢谦亲自率领的军队。

        金鬃狮王抓住了麒巽后，并没有马上处死他，反而将他带回自己的都城，为他疗伤。并把他安排在当时大陆上最大的马罗角斗场中，成为一个角斗士。狮王向他承诺：若是他能连赢五位兽国的绝世强者，便放他自由。

        之后，麒巽在马罗角斗场呆了五年。五年中，麒巽每一年都只有一场角斗。其他时候，都是金鬃狮王在和他私下切磋。他们当了十多年的对手，又互斗了五年，到最后竟惺惺相惜，私交甚笃。

        而在最后，麒巽居然也没有选择私下逃走，而且真的连赢了五场，并将当时在兽国合称为“五子良将”的五位绝世强者全部斩杀。而金鬃狮王果然信守承诺，放麒巽自由。

        此消息一出，举世震惊！诸族诸国纷纷强烈谴责金鬃狮王“放虎归山”，甚至有言辞激烈之士直指金鬃狮王“欲成蚩尤第二”，并鼓动炎、黄二帝讨伐之。金鬃狮王亲自来到炎、黄二帝的都城，恳切地表示：自己只是个追求武道极致的武夫，并无吞并天下之心。二帝指责他“养敌、纵敌，恐后患无穷也”，而他却只是豪爽地大笑，说道：

        “但不这样做，兽人就不是兽人了。”

        二帝熟知狮王脾性，相视无奈一笑，此事便不了了之。

        而麒巽虽得到了自由，并且兽人不会再去为难他，但死在他手上的生灵实在是太多、太多。从他踏出兽国地界的第一步起，便受到大陆各种族的齐力追杀。最后，麒巽顽强地逃到北冥一带，从此销声匿迹——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罹默知道这个典故，听到黔布的这句话，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斗篷掩藏了他的面容，一众兽人不知道国师的喜怒。但大概十秒后，罹默轻轻转身，抬手示意众人跟上，兽人们悬空的心这才放下：看来头儿没事了。

        而此时，玉衡城西北方一个隐蔽之处，军帐中的罹默正听着黔布的报告：

        “从信使处搜到的信里来看，黔卓已按老师的计谋，攻下了瑶光城。这下戾烈家族的注意力，便会转移到瑶光城去。等他们把大军都集结到瑶光城下，玉衡城便会孤立无援，我们偷袭的时候，便能少掉很多枝节。老师的计策，真是周全！”

        罹默不言不语，只是身子轻轻靠在椅背上，左手支颐。黔布早已习惯了老师的沉默，所以每当他向老师报告军情的时候，会一边报告，一边同时指出老师的计谋。如果有说错的地方，老师才会纠正他。

        “方才，玉衡城的谍子回报，他们已经把剩下的‘五香软筋散’下在了那群老怪物常用的井水中，而他们饮用后还没有发觉异常。明天天亮之时，他们便会功力大损。没有了这群老怪物，明天突袭之时，我们便能事半功倍。”

        “至于那个东西，属下们已组装得差不多，两个时辰后便能启动。”

        罹默微微颔首，仿佛对目前的状况很满意，随后他凝视着空洞洞的前方。黔布知道，老师在回忆，但他从不知道老师回忆的是什么。

        玉衡城虽不大，但也有数百户人家，数千人口，其中一半以上是老人与妇孺。主管玉衡城一应事务的，是族中的四长老戾烈望和八长老戾烈铘。时值“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族中有不少青、壮年都到朝霞城，或参赛或参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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