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玦
“……！”
朱心当即伸手要拿，却见冯恩手一收、把玉拿了回去。
“你干嘛，拿给我！”
“你确定这就是你要的——”
“我不可能看错！”她盯着他，“那块玉怎么会在你手上！”
啊，昨天晚上和七玉对话的内容看来是没被她听见……
想到这，冯恩开口：
“是我偶然得到的。”
“怎么个偶然？给我说清楚！”
见她不肯罢休，冯恩倒也不恼，把握着玉佩的手又伸到她面前：
“你先告诉我这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
“唔……”
朱心虎牙咬上嘴唇，黑溜溜的眸子现出疑虑：
“说了就还我？”
嗖。
玉佩被冯恩突然往前一抛，朱心一愣、随即将它接住。
“现在可以说了吗？”
只见满脸惊诧的朱心犹豫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
“这块玉是从大明开国以来便传承下来的信物。起初一共六十四枚，但历经两次黑潮后只剩一枚，也就是你给我的这块。它本该放在这黄册库里、严加看管。”
说到这，她举起玉佩对准石灯；澄黄的灯光照上白玉，其上的龙纹竟慢慢开始闪动，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你知道梦毒，应该也知道黑潮有多可怕。但即便是吞噬了大明近五分之一国土的它也有克星——这块玉里的器灵，【不息】，可以完全抵御黑潮侵蚀甚至消灭它。”
“原来如此，它可以治疗你的梦毒。”
他点了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王澄让他不要把这东西留在身上——连黑潮都能抵御，想想都知道里面的灵有多厉害，圣灵教觊觎它的理由也就顺理成章。
说来也是幸运，要不是遇到朱心，自己绝对会被圣灵教加大力度追杀……不过要不是因为遇到她之后分身乏术，这块玉估计也早就躺在了某处荒山野岭吧。
想到这，却见朱心已经收起玉石、正注视着自己：
“你有没有想要我帮你做的事？我是说……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能做到的一定能帮你做到。就当是对你还我这块玉的报答。”
见他沉默，朱心急忙继续：
“圣灵教也好，你想救的那个姑娘也好，这些问题我都能想办法帮你解决——”
“不必了。”
冯恩耸了耸肩，笑着淡淡答她：
“那块玉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只见朱心轻咬下唇、欲言又止；最终默默伸手按下石塔顶端的盖子、从地上取出铁碟。
顺着来时路径一路返回至室外，仍是黑夜、乌云密布；看着云间偶然出现的星星月亮，冯恩忽一激灵、感觉寒风一瞬间刺进骨髓。
察觉到寒风来自东边，他看向冰封的湖面，目光慢慢向上：
东方，钟山背后的夜空，无星无月，太过深邃……更太过寂静！
“小姐——”
他当即叫住站在湖边的朱心，却见她的神色同样起了变化：自东方吹来的寒风越发刺骨，哪怕因自身意灵的缘故而早已习惯寒冷的她现在也不可能感受不到。
“黑潮要来了，已经到山那边了！”
见她焦急模样，冯恩当机立断地拉住她：
“走，去玄武门。”
“可是——”
“我知道，你给我说过那里看守众多，进门一定会被盘查；但被盘查总比留在这好。”
“……”
见朱心默许，冯恩拉着她便冲向封冻的湖面。此刻四周已然无人巡逻，比起藏身水下，走冰面无疑是更加方便快捷的选择。
希声让冯恩不用担心踩到冰面脆弱处，横在水上的铁锁比起水下那些水草也根本构不成障碍；但跑到半路他还是让希声抱起朱心，因为身后吹来的寒风已不再间断。
上岸，前方便是城门；他不管身后朱心的叫唤，自己跟在抱着她的希声后方一块向前狂奔；后背已经是冻得麻木，腿脚也渐渐不听使唤——
一瞬间冯恩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雪原上救七玉时也是像这样、不要命地奔跑。
走神走了刹那，他突然注意到眼前城门虽然正门紧闭，但右侧门旁的一扇关闭的小门却未上锁、只是虚掩；门旁边无人看守，同样也没传出人的声音。
就像是准备好了在等他们一样……
来不及想多，感到身体后侧几近失去知觉的冯恩干脆闭上眼让自己全神贯注在奔跑上，唯一的目标便是有空气流动声的那扇半掩的门——
咚！
睁眼，关门，只听门外毫无声响如死寂一般，金属制的门把手刹那间冻彻骨髓。急忙松手的他正要逃开，却见筑成门洞的石砖现出金光，遍及墙面、而后灌入门板。
“这些灵光，其实就是【不息】。”
朱心解释道：
“南北两座京城，还有大明东部众多的重大城市的城墙都在过去十几年里灌入了【不息】，虽然纯度比不上那块玉石，但足以在大规模上防御黑潮。”
“这样啊……”
“所以你还要抱我抱多久？我又不是走不了路！”
被她一吼，冯恩赶忙让希声放下她，也不禁苦笑起来。
“又不是我抱你，小姐。”
“哼，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这可是我和你约好的。”
虽然不记得有过这种约定，冯恩也还是点了点头：
“行行行。你说是，那就是，不狡辩。”
现在两人终于脱离了危险，开开玩笑也没什么不好；经历昨夜，他也理解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任性的缘由，就由她去了。
但当眼下这件事告一段落，另一件事便立刻占据了他的脑海。
“小姐，我们先回驿馆吧。”
他说着，带朱心缓缓走出门洞——洞外没有守军，却挤满了难民。很明显他们是今天凌晨刚从外城甚至更远的地方逃来这里的，灯光之下，不少人看着都心有余悸。
不过，他们的脸上的恐惧和呼吸的慌张正在随着时间而迅速消失，虽然人群还是有些嘈杂混乱，但多数人的目光已经从天空移回周围、又不约而同地移向城墙。
“他们能看见吗？”
挤出人群，冯恩忽然一问，朱心看他一眼：
“看见什么？”
“墙上的灵。”
他观察着灯下的人群，却见朱心撇嘴：
“如果是御灵者的话肯定看得见；至于剩下的人，估计只是跟着别人一起、想看看别人看到了什么或是想表现得和别人一样吧。”
朱心说着，目光扫过人群、最终也移到城楼上。
“奇怪，城门上守军也不少，为什么刚才那条门洞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大概是因为还有这么多难民需要安置。”
说到这，冯恩看向一队士兵——他们正不断搬来碳桶以供难民取暖。
“你说得对。”
朱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又驻足了片刻，两人转身向北走往驿馆方向；随着远离城门，周围境况也渐渐和平常时期别无二致：街道上安安静静，只有几家不打烊的酒馆灯火通明、时而传出响声。
走到驿馆门口，冯恩忽然开口：
“这里到城门，不过一刻半时间。”
“是啊，挺近的。”
朱心走进门里，冯恩默默跟上。
回到房间，却见她开始翻找行李，直至从里面抱出一堆瓶子木盒。
“来，伸手。”朱心看着他，“你手上的伤口虽然只是皮肉伤，也得再处理一下。”
“你出黄册库之前不都用【白露为霜】替我止血了。”
说是这么说，冯恩还是脱下外衣、露出手臂上被薄冰封住的狭长伤口。
“比这重得多的伤我都受过，你可别把我看得太娇气。”
“多什么嘴，我给你疗伤你还不乐意？”
朱心瞪他一眼，随即向绷带撒上药粉、给他包扎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给真人做这种事……别指望我包得有多好看！”
说着她给绷带轻轻打了个结，又不放心地解开、再用力打了一个；冯恩则全程保持着淡淡笑容，像微笑、又像苦笑，看得朱心皱起眉头：
“是不是嫌我多事，还是说怪罪我给你添了这道伤口？”
“都没有，小姐……总不能不准我笑吧。”
“不准！”
她撅起嘴，却从怀里拿出那块灌注了【不息】的白玉，按上绷带。
“它能促进血肉复生，虽然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唤出它，但它这样就已经能起到效果。”
“我感觉到了，挺暖和的。”
冯恩看向白玉，忽然问道：
“它是不是对御灵也有好处？”
“是啊，据说它不仅能让御灵者迅速突破境界，甚至还能令常人直接唤灵……等等，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成的御灵者？”
听到这个问题，冯恩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不料朱心神色随之一变：
“那么你在遇到我之前就已经拿着它，也就是说，你被圣灵教追杀也是因为它？！”
她问完，冯恩默了半秒，答：
“是。”
“圣灵教知道你有这个东西……这太危险了，冯恩！”
朱心的表情随语气一同由惊变忧、由忧变怒；然而冯恩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现在东西在你手上，他们不会再敢来抢，这不就行了。”
他站起来披上衣服、随即被朱心一把拉住。
“但他们会去找你！你根本不知道圣灵教有多觊觎【不息】，他们为它能使出一切手段——”
“是，他们就因为这个派人杀了我爸。”
他打断她，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等明天黑潮退去，我就要找一个人、杀了，替我爸报仇。”
朱心一愣，低下了头。许久，微弱的话音才自她唇间传出：
“这块玉，是那个姑娘给你的吧？”
她看着沉默的冯恩，竟笑起来：
“我早该猜到的呀，那天晚上正是圣灵教的人带着她走出的皇城……怪不得你一定要去找圣灵教，看来不仅是因为你的父亲，也有她的原因在吧。”
说到这，她睁大眼睛、望着他。
“我能保护你，我能替你报仇，还有那个姑娘我也能帮你救出来。所以继续陪在我身边好不好？不要一个人去——”
“谢了，不过你不必帮我，”冯恩摇了摇头，“尤其是这件事。”
说完他坐在朱心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在那之前，我可以继续陪您一会儿，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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