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选拔
三月二十，夜，筑城府院。
万籁俱寂，月明星稀，藏书楼一楼东侧靠近山脚的一扇窗户仍然亮着灯光；房里，冯恩坐在桌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之前一周府院就已经开始动员学生报名，明天便是正式选拔人员参与勘探上渊的日子。但直至现在，他都没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去——
九天前，在朱觉正式来府院传达诏书的当天他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李墨，李墨并未立刻答复，而是找上王澈一起，三人共同商谈。
说是商谈，到头来还是变成了争论：王澈的反对态度极为坚决。他不仅气恼于冯恩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他这件事，更因冯恩想要前去上渊一事而感到愤怒。
“大哥他当年就是一意孤行去了东边，到头来弄得孑然一身、有家也不能回！”
他说到这猛抽一口烟，方才平和下来、缓缓开口：
“唯独救下了你算是一件好事，冯恩。你被我哥当亲生儿子，我自然把你当成亲侄儿，才不愿意你去涉险。”
“我懂。”
冯恩点头，却又摇头：
“但是澈叔，你知道我爸干的事情，也知道我是在那边出生的。现在我不仅想跟随爸的脚步，更想回自己的家乡看看，真的就不可以吗？”
虽然没有说出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但这确实是冯恩的真心话；也正是话里的这份“真实”使得王澈默然。
这时候，李墨也开了口：
“我觉得冯恩说得有理。这次勘探，我们院的学生由我带队。去的地方在上渊西侧，先遣队也都会配备灵器以保安全。”
说到这他微微一笑：
“况且要去的人必须先通过选拔，由我负责，到时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尤其是对你，冯恩，只有这样你去到上渊才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随着话音出现在他手上的方圆让冯恩不禁有些压力，可李墨的这番话并没有让王澈作出直接回应——他不作声，只是抽烟。
“……澈叔？”
“冯恩，你要去的话得通过选拔，对不。”
王澈说着取下烟来，严肃地看着他：
“我还是不同意，但也不反对了。你要是证明自己真的有去的资格，就去。”
“好，好的。”
冯恩如释重负地作答，旁边的李墨也点了点头。之后三人共同吃了顿饭，事便算是定了——王澈和李墨两人都表示，不会在他这件事上作出任何阻挠。
然而之后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尽管算是说服了王澈和李墨，但比起他们两个男的，另外两个女人却更为麻烦。
“谁准你去的？留下来陪我！”
朱心这么说倒是在冯恩意料之中，但他没料到木玖竟然也是类似反应：
“如果你去，我会和你争夺名额。除非你胜过我，否则我不会让你以身试险，王一明。”
从直呼姓名这一点就足以看出她的态度，之后她也没再来藏书楼；听人说这几天她一直在锻炼自己，冯恩不禁有些无奈。
但这至少好过朱心的做法：之前这一周里，只要冯恩有任何想报名的迹象，一旦出楼，她就会用白露为霜立刻把他冻住，拖回楼里。
冯恩倒也不是挣不脱，现在希声可以轻松震碎白露为霜的坚冰，但他还是怕这小祖宗急眼了便仗着自己的身份大闹一通——这次勘探，毕竟是朝廷组织的。
不过，事实上让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睡意的主因并非她们两人的劝阻，毕竟他已经预先找李墨报了名；而是前几天一直没再出现的七玉。
他纠结的原因不在于她为何没有再来，而是她那天下午说的话。
“朱觉提到苏格，明摆着是想诱导我去；那为何七玉在他走后反而来劝阻我——只是不希望我去涉险？还是得知了什么内情？”
思忖间冯恩不禁自语：
“又或者，她这么做其实是朱觉授意……”
想到这，他忽觉脊背微寒。
窗外虫鸣阵阵，反衬出夜的寂静；冯恩同样陷入沉默，枯坐桌前。
过了许久，他摇了摇头，笑起来。
“算了，在乎这些干什么。”
不论什么艰难险阻，也不论朱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已经决定前去上渊——
这回必要找到苏格，亲自手刃，以报杀父之仇！
次日早晨，卯时正一刻。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府院师生就已在前庭的广场上列成队伍；这一次站在他们旁边的不仅有官员、还有一队队士兵，几乎填满空地。
作为藏书楼的看守，冯恩也站在了府院职工的队伍里，位于人群前方靠中间的位置。
府院领导例行的讲话开启了这场选拔仪式的序幕，除了先遣队的名额由四人变作六人之外，其它信息冯恩早已知道。
之后台上念出报名的具体人数，他一边听，一边暗自思索：
“近两千学生报了名……能去的人都去了啊。不过报名先遣队的人只有二十七个，倒也和我估计的差没多少。”
全院也就三十四个学生能跨过御灵者这条门槛，其中二十七人报名，比例已然不小。冯恩对此倒也没什么感想，现在他感兴趣的是下一件事——
“接下来，有请李墨先生上台，向诸位学子宣布选拔事宜！”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不仅是冯恩，台下那二十七个报名选拔的学生们也是一片肃静、全神贯注在台上的李墨身上。
“诸位，早上好。”
念完这句开场白，李墨下一句话便进入了正题：
“这次选拔地点设在府院后山，你们的任务就是从山脚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山顶。最后按时间排名，用时最少的前六人获得名额……”
话到此处，场下忽然响起一阵惊呼，甚至令他话音顿住——
“不可能，这选拔未免也太简单了！”
就连冯恩都不禁感到疑惑，将信将疑地看向李墨，却见他紧接着开口：
“……这次选拔的考核条件只有登顶时间，不过请各位听好，还有两件事情需要注意。”
他抬起右手，尺状的方圆在手中凝聚。
“第一，选拔时，后山将被一定浓度的黑雾覆盖。它不会对你们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只会阻挡视野，以及让你们无法自行唤灵而已。”
说着只见方圆对半弯折，合在一起变作圆规。李墨握着它轻轻一转，黑雾随之从远处后山升腾而出，不到片刻便将其覆盖成一团漆黑。
“然后，你们在进去之前会拿到一件能排开黑雾的灵器，可以照明并让你们得以唤灵，但它的器灵只够维持一个时辰，记住了。”
李墨扫视四周，继续说道：
“其他不参加选拔的学生现在解散，注意不要靠近后山，官兵也会划出一片警戒区。参加选拔的人现在列队随我过来——还有你，王一明。”
这句话出口，在场学生一片哗然：他们都知道“王一明”是这学期藏书楼新聘的看守，却鲜有人知道他是御灵者。
不过，今年入学的御灵者新生们却都记得他打败过木玖，如今的年级第一；更是有不少人记得他从天而降的那舍身一击。
即便如此，他们之中也还是有人现出了不悦的神色，首先便是吴辛，那个之前来找过冯恩麻烦的家伙。然而木玖也显露出相似神情，个中原因冯恩自是清楚。
但这些他都不在乎，哪怕是朱心现在出来阻止他他也不会答应——不过她今早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总之，冯恩还是在周围几百束目光的注视下走到了那二十七个人列成的队伍当中，并同他们一起，跟着李墨走到了后山脚下。
“接下来，你们将以个人的身份参与选拔，每个人在不同的地点各自上山，但在途中你们并非只能互相竞争，更可以结成队伍。”
说到这他手中的圆规展开，变回铁尺，轻轻敲上地面。
“时间决定最后排名，但有一个因素会影响时间统计：在途中找到的队友人数。每有一人便少算两刻钟，最多六人结队，那每人都会少算一时二刻的上山时间。”
注意到众人的惊讶，他提高声音继续说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尽量模仿勘探上渊时的境况。真到那里，黑雾会更危险，灵器维持时间会更短，队友也会比你们想的更重要！所以，给我把规则牢牢记住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
包括冯恩在内的学生们齐声应答，只见李墨满意地点头，但还是神情严肃地开口：
“最后再说一件事，此次选拔环境特殊，无法监测情况。二十七选六，竞争难免，各位切不可有害人之心。不然哪怕你第一个登顶，也没资格前去上渊，明白吗？”
“明白！”
在听到这第二次整齐划一的应答之后，李墨开始在士兵的协助下向每个人分发灵器，并带着他们走到各自上山的位置。
冯恩是最后就位的，他环顾四周，发觉空旷的两侧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影，后方全是官兵，眼前只剩黑雾。
“小子，可不要以为我就是一心支持你去上渊的。除非你能向我，向你叔叔证明你有这个能耐，不然就安心给我留在这用功读书。”
随着话音，只见李墨把除雾的灵器——一条镶着白壁的护腕交到他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想去，就拼尽全力！”
“嗯！”
冯恩用力点头，戴上护腕。
看着李墨走远，他的目光回到前方：苍翠的山林，已经被黑雾同化成一片无光的混沌。来时尚在卯时，此刻却似子夜。
寂静，无风，一片漆黑。
“各就位了，准备好……”
听身后响起士兵话音，冯恩加快呼吸，全身紧绷——
“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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