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为人不古

这心里不高兴，自然整个气氛也都变得不高兴了，我不说话，随从也不多说，陪着我站在山岗上。远处云雾翻腾，我一时不知道，这路要怎么走。

        胖随从道：“大师，你的心事还挺重，和尚不都是无欲无求，你想的那么多。”

        我嘿一声：“你还来教训我了。”

        “不敢，哪里会是教训，我们啊，想起你之前说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胖随从讪笑道。

        瘦的也道：“是啊，这些天来，跟着你走南闯北的，我们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你看，每一个行业，都应该做到最好，我们是官差，也就要做最好的官差。大师你这些天我们都看在眼里，和尚真的太累了，可还有那么多和尚，做的那么好。我们想着吧，您是得道高僧，我们跟着您，去那西天，博取一个功名，回来之后，想必也是名满长安了。”

        胖子跟着道：“对，这一路跋山涉水，对我们也是一个考验，正所谓英雄无用武之地，我们正好一展抱负！”

        “对！”瘦子用力的一握拳。

        我无声一笑，这两个人还是领悟不够啊，就这去西天，我都是闹着玩的，你们还当真了。

        不过，既然有一些领悟，说不定能够好好的引导下，让他们皈依佛门。

        我便道：“你们的悟性不算低了，这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但你们看的不是山，也不是水，而是这山水之间。想来，我也是在佛前念经数年才悟到这个境界，你们，可是有很大的潜力啊。”

        两随从一喜。

        我看了眼天色，说道：“这一宿都没怎么睡，也不耽搁这一晚，咱们寻一个好地方，休息一天吧。”

        两随从点头称是，便在前面开路，我撩起袈裟，慢慢的跟着。

        这荒山野岭，有时候安静的慌。

        随从时不时与我说话，马儿也在喷气，倒也缓解了一下苦闷。我看着东方鱼肚白，心想等下太阳出来，我可是真要累的走不动，便道：“寻一个幽静、遮日处吧。”

        前方不远有一处土坡，便在那里停下了。

        随从四处采集一些枯松，大片的落叶，将这坡上坡下遮住，我便躺下，慢慢的闭上眼。

        “还没这么睡过觉呢。”我嘀咕着，听到随从说话，洋溢一些些的兴奋与期待，我不知怎地，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失落。

        两随从在前边躺下，合衣道：“大师，听说佛祖割肉喂鹰，是真的吗？”

        我睁开眼，想了下，我还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以我佛如此大神通，就算是肉，也得是变化出来的吧。但对信徒却不能这么说，便道：“我佛慈悲，割肉喂鹰不足挂齿，如有需要，我也会那么做。如果你们饿了，快死了，找不到一丁点的食物，我也可以让你们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啊，不敢不敢。”两随从惊叫一声。

        我温和的笑道：“怕甚，我不过是做个比方，你们真要饿死了，肯定是我先饿死。”

        两随从嗯嗯两声，皆道：“对地对地。”

        我清一下嗓子，道：“佛祖大爱无疆，怜悯众生，万物生长都是灵物，一草一木皆是有生命的。别说老鹰了，罢了，你们不懂这种舍生为人的精神，所以，有时候不是你没有顿悟，而是没有彻底的抛弃自己，去明白这件事。”

        两随从并不懂，但也点头，我都听到那叶子被他们的脑袋砸的沙沙作响。

        就这么聊了一阵，两随从也是困了，我也想睡，大家都不说话，似乎瞬间是有了默契一样。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我反而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那叶子……佛祖割肉喂鹰，是怎么下的决心呢？？？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

        那鹰是佛祖身边的大鹏呢，不是一般的老鹰，这么一喂，收拢人心做的很不错啊。

        我胡乱的想着，翻了个身。

        突然听到随从说话，两个人声音很低：“咱们瞅个机会，走了吧。”

        “跑去哪里啊，前面还有镇官，咱们不在的话，陛下一道圣旨，我们没地方去。”

        “等过了边界，咱们再走，这天大地大，咱们两兄弟还怕没地方去吗？这样去西天，我真是不想去，咱们的逍遥日子就这样没了，陪着这个和尚去取经？咱们又不是傻子，做和尚的都是傻子！”

        “那就按照哥哥说的做。”

        “等过了咱们大唐的边界，一切都好办了，要是实在行不通，咱们可以宰了这和尚。”

        我心中一凉，这两个随从竟然是这么一个想法，先前还说他们顿悟……我不动声色，生怕让他们发现我知道了什么，来杀我灭口。

        过了一阵，他们身边沙沙作响，看来是起来。

        我心头一惊，难道准备动手了？

        微微睁开眼，却是看到两个随从蹑手蹑脚的坐起来，然后往我这边看。看那眼神，并没有想杀我的感觉，我心中稍安，为了不让他们怀疑，我慢慢的翻个身，呓语几声。

        他们两停下动作，彼此看了一眼，胖随从道：“大师，你醒来了吗？”

        我嗯嗯两声，像是梦话，又像是醒了回答他。

        “大师，醒了就好，这天色以晚，先吃点东西吧。”胖随从从挑担里拿出我们在寺庙里稍带好的馒头，然后拿出水壶，又叫了我两声。

        我揉眼起身，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接过水壶和馒头，却不下口。

        两随从站着不动，我又不敢吃，过了一会，我放下水壶道：“也不是很饿，看起来我们睡了一整天呐。夜色正好，外面月亮正圆，咱们不如趁夜赶路，如何？”

        这水壶和馒头，我怕有毒，还是不吃了。为了自身安危，我还是赶紧出了大唐地界，到时他们二人也好速速离去，免得拖累我。

        两随从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说什么，牵了马过来。

        我整理衣衫，翻身上马，还是在马上比较安全，如果遇到什么事，一拍马屁就可以溜之大吉。

        “大师，方才您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瘦随从问我。

        我头也不回，道：“方醒，看来没睡好，这一觉真是睡的天昏地暗啊。”

        身后没有了声音，过了一会，瘦随从又问道：“大师，问您一事，为什么你们可以做和尚，做到无欲无求，四大皆空，不近女色，不怒不嗔？”

        和尚好做吗？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有人想过吗？

        我也没想过，我的一生，似乎从爹娘死后，我就已经注定了。我在金山寺长大，从小就是一个和尚，还是一个出色的和尚。

        我不禁露齿一笑，反正也没人看得到，说道：“和尚，四大皆空，但不是每个和尚都能做的这么好的。你们觉得我做得好，可我觉得，我做的还不够好。一个和尚，做到的好与坏，是怎么区分呢？我能够开坛讲法，我能够亲近陛下，他们说我是第一高僧，可我才三十岁不到，这是抢了前辈们的饭碗。没人恨我吗，我在金山寺里也好，洪福寺也罢，还是听从袁老开的水陆大会，都有人想拉我下来。”

        “可要做一个好和尚，要做到不贪图任何权势，女色，一心向佛，无一物，你首先，得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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