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我背了杨艳，跟着前面的程楠宁，沿着半米宽的泥石路，不紧不慢的走。
小时候跟我爸经常走这样的山路，倒是没问题，这次背了个人，就有点儿痛苦了，程楠宁走了一阵子问我要不要换了背，我想了想还是算了，这种纯粹的靠人走出来的山路，跟青城山那种地方不一样，经验更重要，体力倒是其次，走得多了，踩上几步就能猜到该怎么下脚，只用看的很容易崴脚，而且，还不时的有小斜坡、泡土坎，一滑下去就得摔出好几米远才能停得住。
走了也不知道有多久，问了走前面的程楠宁，已经晚上10点多了，快到了吧。
……
耳边一阵轻轻的……在哼歌吗……醒了吗杨艳。
轻轻的哼哼声，时断时续。
是一首“旋木”，我记得一点儿:
……原地奔跑的忧伤，被锁上……不管我能陪你有多长，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
“那……边，那边……”
杨艳开口说到。
到了吗?
没路啊好像……程楠宁用射灯几个方向一照，左边是立坡，前面是路，右边是长草丛。
好吧，听你的。
离了路，穿过长草丛，走过两个小土坡，一路向上，10多分钟，转到一段山腰。
“到了。”
真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程楠宁拿着射灯，照着周围扫了一圈儿，这里没人没房子没路。
“我下……我下来，我自己走。”
放了杨艳下来，先靠了块大石头坐地上了，又拿了水和巧克力给杨艳灌了。
“就是这里……”杨艳喝了点儿水缓了缓，反手摸着身后的大石头，有气无力的说:“你们来……来看，这上面，画的……什么?”
我拿射灯一照……
上面有小孩子画的那种小马、燕子、太阳……用几种颜色的笔涂得很深。
“看到了吗……”杨艳着急的问到。
“画的有燕子，还有太阳……”
“对对！那个燕子是我画的!那个太阳是三妹画的……”杨艳兴奋的说到:“我三妹那年才4岁，那年，她满4岁的那天，我问她……小妹你要什么生日礼物，姐姐给你买……小妹说，她不要礼物，她想让我问问天上的小鸟，为什么每次，都不理她……我就说，好，我帮你把小鸟叫过来，你来问问小鸟为什么，好吗……小妹拍着手说好……然后，我就带着小妹来了这里，就画了一只燕子给她……小妹可高兴了，就站在这里，问燕子，小鸟，你为什么老是不理我，你要是再不理我，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问了好几次……小鸟都不理她……小妹都快哭了……这时候，躲在石头后面的二妹装成小鸟的声音说:叽叽……喳喳……小妹你老是抢你二姐碗里的鸡蛋，所以我才不理你！小妹哇哇的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以后再也不抢二姐的鸡蛋吃了，小鸟你以后不要不理我好吗……二妹听了，哇的一声怪叫就从石头后面跳出来，对小妹说，哈哈，骗你的!把小妹又吓哭了……我赶紧抱着小妹哄她，都怪二妹……可是，二妹这时候从兜里掏出一个煮鸡蛋，一边剥蛋壳，一边喂给小妹吃，还说，小妹别哭别哭，姐姐剥鸡蛋给你吃……好吃吗……小妹就不哭了，一边吃鸡蛋，一边还说，等她长大了，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给二姐大姐，还要给爸爸妈妈买好吃的……后来，我们就最喜欢来这里玩，还在石头上画了好多的画，二妹说，要教小妹画画，以后当一个画家……”
杨艳一边兴奋的说着话，一边用手摸索着石头上的画，又说:“你们看，这里是三妹6岁那年画的一只长颈鹿，这里……是二妹画的……大树……这里……”
“那里不是画的大树，是一只小狗。”我实在是不忍心，打断杨艳的话说到。
……
失明了。
“是……是吗……我……我记错了，记错了……”
……
杨艳背靠着那块石头，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两只手撑在地上，轻轻的喘着气，似乎感受到了生命正在消散。
……
“拉我……起来！”
我跟程楠宁一边一只手，把杨艳给拉了起来。
杨艳一步一步的，往一边走，我跟程楠宁也不知道她要干嘛，只好跟着走。
走出几十步，转过一个小转角，杨艳挣脱了手，摸摸旁边的土坡壁，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伸手指着正前方。
“那里……就是我家。”
四周一片漆黑，现在已经晚上快11点了，这个时间的山里，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我和程楠宁手里拿的两个射灯，勉强照出了几十米，但光线范围就只有那么点儿，晃了几晃，没见到房子。
“看到了吗，就是那里……”
“嗯……看到了。”
“看到他们了吗，在吗……我爸我妈……二妹……小妹……”
“嗯……好像是……在……”
……
“你们骗我！我没有听到声音！我二妹，声音最大了，最喜欢逗我小妹了……我妈也一定会……”
程楠宁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着前面黑漆漆的地方就扔了出去，咕噜咕噜的声音一直响，滚了好一阵子才没了声音，前面是个斜坡，下面好像是山坳里。
我也把射灯四处照了照，捡了好几块石头，也朝着前面一阵乱丢。
丢了几十块石头。
狗叫声！
听到了!
杨艳慌忙一个后退，靠着土壁，蹲在了地上。
等了一小会儿，就见稍远的一段距离亮起了手电筒的微弱的一段光线，隐隐约约的，似乎有声音……
“是小妹！还有妈妈！”
杨艳突然又站了起来，往前摸索了几步，嘴里激动的说到:“小妹！小妹在说话！说……是不是大姐回来了……妈妈说……大姐没有回来……要过年才能回来……”
“我回来了啊……我回来了……小妹……妈……我在这里……我回来了啊……”杨艳压低了声音，嘴里一直念着，扶着土坡壁一边喘气一边就只是哭……哭着哭着就滑到地上坐着浑身发抖。
……
这里是山腰转角的风口，很冷。
……
能多待会儿就多待一会儿吧。
……
远处的微弱的手电筒光束熄灭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艳再也没有站起来。
……
我跟程楠宁一起上前，拉了杨艳起来，手里一阵冰凉……我弯了腰直接把杨艳给抱了起来，回到刚才那块大石头旁边，把杨艳放下来背靠着石头坐了。
……
“现在咋办?”
我问程楠宁。
“给余总打电话。”
程楠宁沉默了好一会儿，回到。
老余吗……没办法，现在这状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拿了手机我就拨了老余号码，响了没几声，老余就接了。
“表叔……”
“二娃啊，啥事啊。”
“表叔……我勒边……我在南充的……”
“咋了?南充?”
“嗯……表叔你听我说嘛……前几天我给你说的健身房那个……那个人……你晓得嘛。”
“晓得，咋了?”
“出了点儿事……她非要回……回南充老家！我也莫法……就跟到来了……”
“你跟到跑去干啥子?你得行得很！”
“……”
“那你打电话来干啥子！”
“表叔咋办嘛……我本来是说跟到一路来了就回去了，结果她家住在山里头的，走到现在就……人就不行了……”
“死了?”
“嗯……我也莫法……”
“你硬是！非要……”
这时候程楠宁在旁边突然跟我插了话说到:“她说她要埋在山上。”
啊?程楠宁?
“是哪个！程楠宁也在?”老余电话那头大声的问到。
“嗯……我们一路过来的……勒个人说……说是要……回来……埋到……住到山上。”
“你给我住到山上看！”
老余是真生气了！电话都给我挂了！
啊?
老大你不管咱啦?
我赶紧的又给拨了过去……占线……忙音！占线！
拨了好几分钟，一直占线！我快哭了！
通了!终于又给我拨通了！
“表叔……”
“站到莫动！”
我刚一说话，老余又给我打断了挂了！
“程楠宁……老余啥意思……都给我挂了，咋办……”
“等到就是。”
程楠宁说完，把射灯找了个位置放了，自己也找了个稍微平点儿的地方，把包一放，坐包上拿了手机自己看，不说话了。
我心想你倒是淡定，我这心里有多着急你懂不啊……我……地址都没跟老余说！
“程楠宁！老余要来?我还没给他说地方！”
“不用说，找得到。”
“啊?咋找……gps啊！你手机勒么好啊！”
“嗯。”
我喵！这都能定位！
人比人真能气死人啊……
“你啥手机啊……给我看哈嘛。”
“公司发的。”
程楠宁答应了一句，就侧过身坐了。
小气……看都不给我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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