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空心

老二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几乎听不到了。红尘与君无道都没有打扰到他，知道这是他心底最深处最后一点留恋。天道苍渺，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参悟？世人都慨叹人生苦短，殊不知，长生亦是悲凉。

        “阿彩……我来了……老大……”老二最后几个字已经含混不清，听不出在说什么了。

        就在君无道与红尘面前，老二的身体发生着奇异的变化。他的身躯逐渐缩小，那一层类似金属又像是皮革的衣服，化成光影逐渐消散。很快，他的身体恢复成一只金色的小蝙蝠，只是肌肤表面布满了裂纹，好像随时都能碎成一地齑粉。红尘蒙眼朦胧，从怀中取出一只雪白的玉匣，轻轻将他放进去，收了起来。

        山洞内一片死寂，两人都默然不语，各自想着心事。借着这点时间，君无道体察了一下自己的状况。还好，现在那种无法抗拒的疲乏，已经消失了，他的身体基本恢复了正常。只是，体内的灵力消耗了大半，想要恢复需要一些时间。而他肉身的情况，则要好得多。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感觉上体内生机勃勃，各方面都有了质的飞跃。

        沟通了沐神血前辈，他大致了解到了自己身体现在的情况。原来，他吸纳了朱厌与积雷山玄狐的血脉，再加上反复运用朱颜血脉之力，玄神九变进阶了。他现在，已经达到了玄神九变第一变身变的能力。就是说，只要他激发体内所拥有的某种血脉天赋，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拥有那种血脉源头物种的肉身能力。当然，这个也受到一定的限制，就是不会超越他自身修为境界两阶。

        换句话说，危急时刻君无道可以短时间拥有四品巅峰朱厌兽的肉身力量。虽然比起五品化形大妖要差一个品阶，但是荒古异种却不能用普通妖兽来衡量。唯一的不足，就是只具有肉身力量，其他的血脉天赋能力却并不具备。

        当时，就是君无道进阶之后，身体本能感觉到了来自血蚊王的致命威胁，自发的激发了他体内的血脉之力，召唤出一只朱厌虚影。这只朱厌虚影具备了四品巅峰朱厌兽的肉身能力，才能击碎血蚊王的那一朵雷云，化解了一劫。不过，君无道自己施展的话，却并非这样，而是直接富裕肉身相应的强度。

        沉默被红尘所打破：“你的情况怎么样？”

        君无道没有隐瞒，大致将情况描述一遍，除了沐神血之外，他并没有隐瞒什么。听完他的话，红尘也轻松了一些，然后君无道夜市摊着询问他的情况，毕竟红尘当前的状态也很怪异。

        “我？”红尘稍有犹豫，随后苦笑：“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现在，你我朝不保夕能不能走出这里都很难说，还谈什么隐私、秘密？”

        君无道有点小尴尬，他本意只是关心，并不是想要打探红尘的秘密。见他脸色讪讪

        ，红尘破涕一笑：“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在妖界恐怕早就传遍了，尤其是天妖族，哼。”

        说到这里，红尘面色一冷：“我本身的修为，早就是四品巅峰，随时可能突破五品天劫。但是，前段时间，我渡五品化形大劫的时候，失败了。大道本源受创，妖心碎裂。”

        “什么？”君无道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于妖兽的修炼进阶，他也是有一些了解的。五品化形大劫，是妖兽或者说妖族第一道真正的考验。按照妖界的传统，除了天妖族之外，其余的种族无论血统如何高贵，都只有在渡过五品化形大劫之后，才能成为真正的妖族一员。否则，就只是一头妖兽，哪怕你已经开启了完整的灵智。

        五品化形大劫乃是天劫，渡天劫可谓九死一生。与人类修士渡圣劫是一样的，过去了就是圣位高手，过不去就只是一介凡夫。君无道自然也知道，渡劫失败轻则修为尽废，沦为凡人，重则身死道消，化为灰土。妖兽也是一样，都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而对于妖族来说，妖心与妖灵至关重要，可谓是根本。妖族之所以认为只有渡过五品化形大劫才算是真正的妖族，也是因为唯有渡过这一重天劫，妖兽化形成人才会凝聚出妖心与妖灵。唯独天妖族不受此限制。这个奇怪的族群，生而为妖，一出生就具备完整的妖心与妖灵。同时，又生而为人，不用化形就是人类的形态。

        所以，久远以来对于天妖族的身份来历，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有一些猜测与议论。

        而像红尘所说的渡劫失败、大道本源受创、妖心破碎就是渡劫失败的常见情况。按道理讲，这种情况下能够保住一条命已经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了，可是自从君无道认识红尘以来，红尘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可不像是勉强保住性命的样子。虽然他并未展示出四品巅峰的实力，但是这并不奇怪。大道本源受创、妖心破碎仅仅是品阶掉了一阶应该算是无比幸运了。

        “你太幸运了，居然仅仅只是掉了一阶，花一些时间就可以恢复了。”君无道感慨万千，他也听到过实况等人对红尘的称呼，万荒山少主。背后有万荒山那位通天大妖做依仗，就是好啊。

        红尘知道君无道误会了，若是以前他不会解释，只会笑笑。但是这一次，他却直接否认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渡劫失败，天威难测，岂是那么容易应对的？就算……有通天之能，终究是要匍匐在天道之下。大道本源受创、妖心破碎这是必死之局。”

        “什么？”这一次君无道坐不住了，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红尘居然一笑，幽幽一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天道是公平的。本来，我也打算就在万荒山陪着爹度过最后的时光。说起来，还是因为你……”

        君无道想了起来，两人

        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万荒山。当时，他还误以为对方是来万荒山狩妖的宗门弟子，结果人家是万荒山的少主。现在想起来，红尘当时的表现，君无道品出了一些味道。只怕当时红尘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所以才会对他们闯入万荒山熟视无睹。也正因此，红尘言谈中才会带着一丝常人难以领会的洒脱。看到了死之门户，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他又想到，自己所说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幼稚好笑。不过，看来有些话触动了红尘，才会有他离开万荒山的举动。君无道苦笑：“没想到，当时无心之语却令你走到了这一步。你就不后悔，最后都没有陪在你爹身边？”

        红尘摇了摇头：“我很庆幸，自己走了出来。当时被你的话所触动，我想到了妖族流传已久的一个传闻：红尘炼心。历经人间百态，凝练无上妖心。所以我离开了万荒山，抱着万一的希望。后来，我听说嗜血王战的事情，知道了这里有可能存在嗜血妖帝的无上妖心，所以……”

        君无道全明白了，红尘来这里应该就是冲着无上妖心来的。只是，就连他也不清楚，王座之境内居然隐藏着这么多秘密。现在，红尘已经得到了无上妖心，但是按照执法者的说法，必须要到最终之殿去，才能真正得到凝练妖心的方法。

        这是一个死结，因为无论是狮狂还是血蚊王肯定都会去最终之殿。

        “我得到的，只是一颗空心，需要得到最终的修炼方法，才有可能凝练出自很正的无上妖心。最终之殿，我是必须要去的。”红尘一笑：“不过，空心也有好处，他就像一个容器。我那颗破碎的妖心，现在比原来稳固多了。就算不能得到最终的法门，我的寿命至少也会延长大约十年。而且，有空心稳定妖心，我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也远远超过以前。或许，最终之殿，未必没有机会。”

        君无道心头一热，脱口而出：“我陪你去。”

        “你？”红尘莞尔一笑：“凭什么？你还有你的大好前程，你有你自己的路，有在路上等你的人……”

        说着，红尘手指轻轻一点，君无道顿时感觉浑身麻木，没有丝毫力气，居然又动不了了。红尘轻轻靠近，鼻孔中呼出来的气流，吹拂在君无道的耳畔。他甚至能听到红尘那砰砰的心跳声。淡淡的幽香，钻进鼻孔，令他心神无主，莫名的烦躁。

        “傻瓜，你那位风师兄，其实是你的风师姐……”红尘飘然而去，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香气。

        斯人已去，脚步声与幽香，都逐渐远离，逐渐淡去。君无道站在那里，动不了，也不想动，这一刻，内心空如天乡。很多事，就如同还在眼前，又好像一瞬千年。有些人，有些事，擦肩而过，就是永远。信手莫千千，一如从前。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覆，问天下有情人，知与不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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