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象
荒凉无垠的白色冰原上，几十只长毛象懒懒散散的踱着步子。
其中一只幼年的长毛象，不知疲倦地绕着象群转圈。它幼小粗短的蹄子在雪原上卷起了一阵白色烟尘，不过马上就被凛冽的北风给吹散了。
天边红色巨大的太阳依旧挂在那里，虽映红了整片天空，但却没有带来跟天空那样红彤彤的温暖。
这颗恒星，是一颗红巨星。恒星在生命周期尾声的时候，才会变成红巨星。
体积比以往要大得多，但其表面辐射出的能量却也变得小很多。
恒星附近的一颗行星已经被它膨胀的身体吃了进去，这对恒星没有丝毫的影响，就像那颗行星没有存在过一样。
小象的大脑里，装不下恒星的概念，甚至连父亲是谁，或者父亲是什么的概念都装不下。
它踢打着地面的积雪，对象群忽视它的行为，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这群无趣的长毛象真的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忽然，它看到了远处一个小小的雪丘上，一颗黑色的植物，从坚硬的冻土下穿透雪层露了出来。
它蹦了几下，兴奋地甩开六只蹄子奔了过去。整个寒季当中，长毛象都要踢开地面去啃食厚厚雪层下的苔癣植物，像这样露出雪层的植物，简直就是大地送给它的礼物。
小长毛象硕大的头颅随着它的跳动上下摆动着，欢快亢奋的情绪使它忽略了凛冽的北风。
这个重达半吨的‘小’生灵跑到了雪丘上，低头兴奋地望着自己眼前的美餐，伸出自己的舌头向它卷去。
“嗖！”一个坚硬的长刺由地面斜着急速穿透了小象的绿色的舌头，从口部斜着向上贯穿了它的大脑，再穿透坚硬的头骨，最终在它已经硬化的角质头盔内侧停了下来。
长刺的穿刺速度，比起子弹不逞多让，巨大的力量让小象整个身体都为之一震。
小象在远处看来，像是一动不动地在凝望着地面的植物。而在近处看，它颤抖、抽搐的身体正好挡住了尖刺，让远处的象群无从察觉。
鲜绿色的血液滴落在雪地，把积雪融化出了一个个小小的绿色凹坑。长长的灰色舌头在尖刺的贯穿下不住的颤抖，它的意识已经涣散，它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呼救的动作或是声音。
地面的积雪中猛然伸出一只巨大的黑色钳足，夹住了小象的前腿，‘嗖’的一下把它拖倒，拽进雪地中。
地面的雪痕与绿色的血迹在一阵劲风后被从雪原上抹去，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饥饿的象群晃动着自己巨大的头颅以及凸起的巨大角质层，摇摆着向前走去。头象必须在巨大的红色夕阳沉到远方的地面之前带领族群赶到一个能够避风的地方，这是它的首要任务。
然而在这个没有伦理概念的种群中，没有一头长毛象会注意哪一个个体的存在与消失，年幼的小象，就这样在族群中静静地消失、被忘却。
也许在下个暖季来临的时候，会有一个长毛象在满是黑色苔癣植物的荒原上，对着一堆白色的尸骨发呆，但绝对不会有谁去在意它曾经是谁，它曾经遭遇过什么。
洁白的雪原下，莉莉丝撕扯着她的食物。她把自己的口器咬在可怜的毛矛象的脖子上，疯狂吸吮着绿色的鲜血。
她没有长毛象那样保暖的毛，没有长矛象那样厚实的皮肤，更没有长毛象恒温的身体。她需要温暖，她需要温度，只有身体的温度升高，她才不会被冻僵在这荒漠下的雪窝里。
她从雪中探出头部，在确定安全后，她才拖着已经有些冻硬的半具长毛象尸体向着远方走去。
她的六个坚硬的步足在雪原上艰难前行，这本是她的族群们集体休眠的季节，可是她却提前苏醒了，饥饿的她不得不离开‘黑塔’独自外出觅食。
长毛象坚硬的头骨外长有凸起的帆状角质，角质上布满向前的尖锥，加上长毛象巨大身体奔跑时的惯性，吃它们的肉绝对是任何食肉生物饿死前的最后一个选择。
莉莉丝不得不去冒这个险，万物复苏还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虽然分辨不出季节，但她看着她尚在冬眠的同族，自然能感觉到自己好像醒的有些太早了。
黑塔所有的活动，都是由‘虫后’下令来完成的，在没有‘虫后’的命令下，她自己是无法进入冬眠的。只有‘虫后’下令休眠时，它们的身体才会分泌一种能让他们陷入沉寂的激素。
当然，这也就意味着，莉莉丝必须依靠自己去狩猎，依靠自己在这广漠的荒原中活下去。她必须经常进食，否则她的体温会快速流失，她坚硬的外骨骼里存储的肌肉与血液会结冰，它们会通过水的反常膨胀涨破自己的外骨骼。
很多年前，莉莉丝在野外见过这样的尸体，其实黑塔每次苏醒集结到来的时候，也都会有几个倒霉蛋因为体内的激素分泌的不够，被自己体内冰冻的液体撑爆了身体。
小象的尸体已经彻底冰冻了，半截残躯残破的地方也不再向外流淌绿色的血液。折让莉莉丝很高兴，这让她少去了被其他食肉生物纠缠的可能，只要自己有足够的体力回到黑塔就可以活上很久了。
她的这个钙基种族，消化能力在温度比较低的时候是非常差的，胃囊内的长毛象肉，让她撑上6个六足的明暗都没问题了。
它们是通过自己的足来计数的，也就是说在它们的大脑里，是没有789的概念的。
6个六足，就是36，这是在进化出能理解数学体系的大脑前，它们能知道的最大的数字。而明暗，是指天光的明暗，这是他们对一天的一个粗略计数。
天边的太阳，慢慢向下沉去，她终于在落日的余晖中看到了远方直冲天际的黑塔。黑塔是整个族群生存的根本，作用远比巢穴来的重要的多。
每个虫塔都会有一个‘虫后’，而虫后则负责控制跟调节黑塔内的一切。所有工虫、兵虫、雄虫、雌虫、筑虫、食虫都对虫后绝对的服从，因为这是深深印刻在它们基因链中进化的结果。
虫后的寿命远远超过普通的虫体，是他们的成千上万倍，甚至数十万倍。
在虫后已经足够发达的大脑中，它能理解的概念要远比普通成虫要多的多，所以将虫塔的安危交于她的手中，是大自然进化的最佳选择。
莉莉丝费劲地把小象的尸体拖进黑塔圆形的入口，顺着螺旋向下的甬道，拖进了它们冬眠时的休眠仓。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趴着自己的同类，她收紧自己的六条步足，让自己尽力少损失一些温度。
她在黑暗中依旧能看清物体，并不是因为她的眼睛能够捕捉到微弱的光线，而是因为它们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进化出了能够辨认气味的‘嗅觉视觉’。
这种‘嗅觉视觉’能够让它们的复眼观察到空气中飘散的气体，而这些气体因为浓度、气味不同，会在它们的复眼视网膜上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色域，所以它们向来并不惧怕黑暗。
甚至在暖季到来的时候，它们在很多情况下都是在夜间通过‘嗅觉视觉’来追捕猎物的。
莉莉丝在寒冷中瑟瑟发抖，她并不发达的大脑中，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看着在她眼中已经变成了几个眼色团的小象尸体，为什么它不会惧怕寒冷呢？
她伸出自己的钳足，把小象的尸体拖到自己面前，用钳足轻轻摩挲小象长长的皮毛。
她坚硬的外骨骼让她无法拥有足够的触觉去理解小象皮毛的柔软、蓬松，更没法去理解小象皮毛的保暖效果。
她把自己臃肿的腹部紧贴着小象尸体的腹部，感受不到任何东西，同时她慢慢也感觉不到了之前地面传来的寒冷。
她伸出钳足与口器，撕扯着小象的尸体，把她吃剩的部分撕成了大小不一的数块。
把这些带着皮毛的肉块垫在了自己的身下，这使得她成功阻隔了地面传来的冰冷感。
休眠期间的同族呼吸极为微弱，气息轻盈绵长。而她身体周围的肉块与毛发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幸福，仿佛这已经使得她远远优于了那些趴在冰冷地面上休眠中愚蠢的同族。
深夜，奇怪的轰隆声在黑塔外的天空中由弱渐强响起，她警觉地抬起头，对着休眠仓通往甬道的出口。
它们在休眠期结束后，是不会有正常睡眠的，就更不要提梦境了。梦，现在还是一个它们远远无法理解跟触摸的概念。
按道理说，暖季的个别时候，也会出现这种轰隆声。但是都很短暂、急促、剧烈的，偶尔还会伴有一条条出现在天空中闪亮的的‘天空裂痕’。
她爬起身，慢慢顺着甬道向上爬去。整个黑塔，都是由工虫腹腔的分泌物构建的，它们的分泌物在凝固后质地不仅十分坚硬，还很有韧性。
她的步足上坚硬的外骨骼落在地面上，感受着隐隐传来的震颤，整个黑塔都仿佛在这轰鸣声中颤抖。
莉莉丝来到黑塔外，注视着前方的大地，什么都没有。雪原被3颗大小不一的月亮映衬的如骸骨般惨白。
莉莉丝脑后如乒乓球大小的开放性鼓膜辨别不出声音远近与来源方向，她只能努力在两种重叠视觉中辨别出荒原上异常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四周，什么都没有，但是震颤还在加强，越来越强烈。
地面，开始变成粉色,然后又变成橘红色，最后变成了红色。
轰然一声爆鸣，莉莉丝抬头看向空中。一个巨大的红色火球从自己背后的黑塔上方划过，拖着长长的尾焰。
黑色的塔身被映成了暗红色，在火球越过塔顶的瞬间剧烈的抖动着。
浩大的音浪在四周几十公里的范围内哄哄作响，炽烈的光线让天空3个月亮安然失色。
“轰！”从天而降的火球在莉莉丝前方几公里外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
借助它发出的光线，莉莉丝能看到那激起的几十米高的雪浪。
当光芒退去，视线中的一切恢复平静，莉莉丝快步向着火球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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