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人越界。
委羽界。巨渊海墟。蜃景之门前。
眼见霸王兽已越过蜃门，后方追赶的众人一阵鼓噪，俱都使出全力，亡命也似的朝着前方奔去。
“不用着急，”徐徐而行的青衣人感应到身旁二人的些许焦躁情绪，“要穿越这蜃门，可没有那么简单。”
“敢请先生赐教。”吕朝恭谨的说道。
“我且问你，那孩提稚子，若见心喜之物，是据之怀中还是视而不见？”青衣人淡淡问道。
“当是据之怀中……”
“这便是了。”青衣人点点头。“蜃景之门已具灵性但神智未开，全凭本能行止，某种程度上来说颇似人类的孩提时代。”他下颌朝宁去病一侧偏了一下，“宁小子刚才说得不错，蜃门由仙师法宝而生，天性便亲近盘古血脉，所以啊……它可不会任由我们这些盘古后裔轻易的离它而去……”
“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们要穿越蜃门会很困难？”吕朝问道。
“困难？那倒未必。”青衣人摇了摇头，“只不过，它也许会想要将我们这些人当做心喜的玩具据之怀中呢……”
一侧的宁去病瞳孔猛缩，“你是说，他们有危险？”他身形一动，便欲冲出阻拦前方狂奔的诸人。
青衣人袍袖一拂，无形劲力陡现，将宁去病捆缚在原地。
“休要行无谓之举。”青衣人说道。
“放开。”宁去病冰寒眼神看着对方，掌中墨色长剑嗡嗡作响。
“他们是你亲眷？是你族人？是你友人？于你有恩？于你有故？”青衣人淡淡问道。
“同为人之一类，何须论亲疏故旧！”
“哦？莫非你是那慈悲心肠？”
“宁某剑下亡魂不少，但从不取无辜之人性命。”宁去病长剑扬起，“这一船诸般人等，与我素无仇怨，虽有令人憎厌之辈，却也不能让他们去白白送死。”
“很好，很好。我这便放开你。”青衣人松开束缚，“你请自去，且看彼等会否听你劝阻……”
宁去病纵身而起，两个起落间已跃至诸人前方，“各位请稍驻！”他暴喝一声，“蜃景之门许有莫测险恶，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当从长议之！”
“议你个屁！”炎狮山主司徒灭怒吼道。
“这人心怀叵测，大家可别被他所惑！”南蛮巫祝阴衡喊道。
“那霸王兽都过去了，也未见有甚不妥……”有人道。
“莫不是这蜃门有限制，不容多人穿行？”之前一直未曾言语的亡蛊洞毒师君无忌说道。
“对哦对哦，说不定蜃门存在的时间和通过的人数多寡有关，若是我等都过去了，他岂不是……”有人附和着。
“狗屁！以他的身手，我们谁能抢在他前面啊！”有人反驳道，“他定是不欲我等也去到原祖之地，抢了他的好处！”
“大伙冲啊！他一个人再如何厉害，也拦不住我们这么多人！”一名黑衣大汉振臂高呼。
众人脚下本就未停，此刻更是各施神通，避开宁去病的位置，狂奔而去。
长叹一声，宁去病颓然垂首，哂笑不已。
“如何？”青衣人走到宁去病身前，淡淡问道。
宁去病抬头，迎上那张毫无表情的淡绿面具，眼中满满的嘲讽神情，并不言语。
“这便是人……”青衣人抬手似要拍拍对方肩膀，却又收了回来。“你若想晋身圣者，不洞彻人心可是万万不成的。”他看了看上方天穹，“洞天洞天，洞彻人心可难于洞彻天机啊……”
跟在青衣人身后的吕朝温和一笑，“宁小兄，古语有谓咎由自取、作茧自缚，你无需自责了。”
“无妨，宁某只是有些啼笑皆非罢了……”宁去病摆摆手，“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止？”
“可知我为何要提点你二人？”青衣人问道。
“因为我们在众人中实力最强。”吕朝微笑言道。
“这是其一，”青衣人点头，“其二，你与这宁小子，心性尚算不坏。”
“哦？原来阁下已经洞彻人心了……”宁去病忍不住讥嘲道。
青衣人也不与他作恼，只是淡淡说道：“还好，我虽未算尽解人心，但至少不会作出太过幼稚的举动……”
宁去病一噎，别过头去。
“去到原祖世界之后，我需要你二人的帮衬，这是其三。”青衣人负手缓步前行，宁去病与吕朝互相看了一眼，也随后跟上。
“先生乃是洞天圣者，为何还需我等凡境之人的帮衬？”吕朝问道。
“别忘了，这蜃景之门可是不容元神穿行的。”青衣人说道。“我若要通过它，必得剥离元婴法胎，纯以肉身穿越。”他顿了下，“没有了法胎的圣者，还算圣者吗？”
“这就是吕某最想不通的地方！”吕朝说道，“以先生圣者之尊，无论在哪里都是受万人敬仰的存在，即便未到合体境界、无法穿越玄门，但也犯不着行此自损修为境界的匪夷所思之举啊……”
青衣人沉默了一下，“我当然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他说道，“有些事，我现在还未想明白，所以暂时不能告知于你们，但去到原祖世界后，我少不了来麻烦你二位的，到时你们自会知道其中缘由。”
“你凭什么如此笃定我们会如你所愿？”宁去病呛声说道。
“你连他们都想照拂，又怎么会拒绝我这个帮助过你们的人呢？”青衣人看向前方狼奔豸突的人群。宝光氤氲的蜃景之门就在不远处，跑得快的一群中已经有人高高跃起，舍生忘死的朝着那犹如梦幻空花般的七彩涟漪中扑入。后面的人看着前方背影一个个消失在蜃门中，不由得连连呐喊，发力急冲，就算有人对宁去病之言有所疑虑，此刻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前赴后继的跃入蜃门。
“只盼它能吃饱，别找我们的麻烦。”青衣人低声自语道。
“什么意思？”宁去病眯缝着眼睛问道。
“开个玩笑罢了。”青衣人说道，“蜃门空有灵性，却无神智，它会将穿越之人的血脉抽离，也不过就是类似稚子见到心爱之物的本能反应而已，谈不上好恶之意。如今前有他们以做铺垫，待会儿我再给它奉上一份大礼，估计它会暂时停止吞噬，那便是我们的机会。”
“大礼？先生是指？”吕朝略有所悟的样子。
青衣人点点头，“圣者的元婴法胎，蕴含精纯浓郁的血脉之力，于它而言，可是从未体验过的别样感受。你说，这算不算大礼？”
吕朝长叹一声，“在下不知有何非得不可的理由能令先生作出如此决绝的选择，倘此番若能成事，去到那边之后，先生但有差遣，在下莫敢不从。”
宁去病在一旁默不作声。
“那个世界的情形，我们所知甚少。我舍了元神，修为能保持在凡境便已是大幸，无法庇荫你二人，故此切记，过去之后不可张扬，当以低调为上。”青衣人说道，然后他拿出两枚青色扳指，“此为落鸿玉所制，内中蕴有我的一缕神念，危急之时，可用此物联系于我。”
看着二人接下扳指，青衣人拂了拂袖袍，“差不多可以了，随我来吧。”他说道，“此一去，生死未卜、前路渺渺，想要再返回委羽家乡几无可能，你二人心中于此有何感受？”
“此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吕朝慨叹一声，回首看了眼身后，青鲸船已在缓缓转头，尤能见到灌同的身影站在甲板上，注目着这边。
“剑之所在，即是吾乡。”宁去病看着青衣人，“我倒是很好奇，阁下心中又有何感受呢？”
“这世界于我而言，已无几许值得留恋之处。”青衣人淡淡说道，“而在那边，有我所要探究问题的答案……”他看了看前方，蜃景之门前已经空无一人，氤氲宝光愈发的绚烂，内中似有云气旋涡正在成型。
突兀的，数丈大小的青色光环现于青衣人身后半空，他抬起右手，五指在袖中一弹，“沙”的一声轻响，光环层层叠叠的向外扩散，一只由青气凝聚而成、酷肖凰鸟、体长五丈的东西自光环中缓缓现身。
那凰鸟引颈朝天，长唳一声，翼展十数丈的翅膀扇动中，无尽威势煌煌然的覆盖百丈方圆，宁去病二人身躯一僵，几乎动弹不得。
“你！你……你是华夏王族哪一位王子？”一向沉稳的吕朝此刻也顾不得失态，语声有些颤抖的说道。
委羽世界中，原本皆为华夏后裔。仙殇之灾后，残存人类经历了长达两百年暗无天日的长夜，终得逐渐恢复元气，但由于种种因素，本为同族的人类却分裂成了数股势同水火的势力。其中最为强大的一支，占据了大陆中心的昆仑野，自视为华夏正统。统治着这一族群的王庭，承袭了直接来自仙师的远古血脉力量，惊才绝艳之辈层出不穷，虽然因为某些极端隐秘的原因，这些王族圣者们很少抛头露面参与大陆上各族之间的争斗，但即便是偶尔的惊鸿一现，也足以使得他们成为传说的焦点。
在这些王族圣者中，出自直系血亲的后裔尤其强大。他们传承了被称为天之四灵的太昊青龙、少昊白虎、神龙朱雀、颛顼玄武血脉，在由凡境晋升圣者的艰难旅途中占据了诸多便宜之处，而一旦得登洞天境，更是能衍化出种种厉害神通，堪称之为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这青衣人的元婴法相，虽不似朱雀那般为传说中的全身火红，但形貌神态之间全无二致，故而使得吕朝惊讶到失态。
“重要吗？”青衣人转头看向吕朝，“片刻之后，我们在这世上的一切痕迹都将消失，谁是谁的谁，又有何重要……”
吕朝苦笑一声，“话虽如此，要遏制好奇之心可没那么容易。”他看了看身旁宁去病，黑衣青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青色朱雀，眼中一派向往神色。“不过既然先生无意告知，在下自是不会再问。那么，不知先生现在需要我和宁小兄做些什么？”
“跟紧我就行。”青衣人说完，那瘦弱身体陡的一抖，一抹淡金色的毫光由天灵盖“咻”的一声冒出，不等二人看清已没入青色朱雀身体之内。那朱雀再次仰天长唳，五丈长的身躯凝缩至不足三尺，有若实体的羽毛覆盖其身，顾盼之间眉眼神情灵动，仿佛已从一只元力所构成的造物变为天生地养的血肉之躯。
“去！”青衣人并指一挥，朱雀消失于三人身旁，然后出现在蜃景之门前，停也不停，一头扎入那氤氲宝光当中。
“走！”青衣人再喝，腾身而起，率着吕朝宁去病二人冲向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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