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曹美人2

以前曹溪月觉得自己进宫前的日子就是一段可以忘记的过去，而等她死后回想起来，那段时光倒是最珍贵最快乐的。反倒是进宫后的日子，一日一日地混着，像一场美丽的梦境，繁华却不真实。

        或许是做了鬼之后好多事情都很容易忘记吧，回想的次数越多，记得的东西也就越少。对于在皇宫里的这八年，曹溪月只记得零零碎碎的片段了。

        她记得第一次进宫时的战战兢兢，仿佛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就会被砍头抛弃似的。

        但这种战战兢兢在见到敏安公主之后就消失了。曹溪月有一个侄女，也是五岁，没事的时候也喜欢瞪着圆溜溜的眼珠看她。而敏安公主忽闪着天真的大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之后，问道：“你就是新来教我读书的女夫子吗？”

        “是啊，公主有什么吩咐吗？”看着那双纯洁的眼睛，曹溪月说道。

        “那······”敏安公主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指着远处一座宫殿说道：“我走累了，夫子能把我抱到那边的宫殿里面去见父皇吗？”

        曹溪月没想到公主会这么愿意亲近自己，惊讶了一会儿说道：“公主愿意让臣女抱着过去的话，臣女自然遵命。”

        原本以为入宫之后的日子就这么安静地过去了，但是谁料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在宫里待了两年的曹溪月早就把道士说的贵妃命格看做一场笑话，两次大选连初选都没过，而现在进了宫，已过不惑之年的皇帝总不能在刚进行了一次大选之后再看上自己的女儿的夫子吧？更何况这女儿，还只是个表面受宠的。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帝喜欢这个小女儿，每次年节，赏赐总是最重的，每次生辰，也总是最隆重的。可平常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主动看过敏安公主一次，只有民安公主主动找自己的父皇。

        所有人都以为是皇帝政务繁忙，毕竟他一个月进后宫的次数十根手指数的过来。更别提见这小女儿了。所以只能用多多赏赐的方式来宠爱自己的小女儿。可只有心思细腻敏感的曹溪月，在有一次亲眼见到皇帝抱起敏安公主的时候，发现他眼睛里有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像是愧疚，像是思念，又像是弥补什么遗憾。他眼睛里的愧疚，看起来也不仅仅是对敏安公主的。

        但世事难料，曹溪月入宫的两年里，都是隐形人一样的存在，不怎么喜欢交际，没有认识多少人，只喜欢定期到皇城内最大的书局买书，没事就在自己的书房里面看书。

        转眼到了第三个年头，曹溪月已经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就算是选秀，，也已经超了年纪，她不是宫女，到了年纪就可以嫁人，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宫里呆多久。

        终于有一天，给曹溪月送饭的宫人就要出宫嫁人了，想起了曹溪月。

        “夫子的年纪，要不是远离家乡在宫里，也早该嫁人了吧。”那是个很热心的宫人。

        “是啊，只是在这深宫之中，我无依无靠，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曹溪月不由自主地回答道。

        那宫人却像是来了兴致：“夫子不必担心，您跟我们这些宫人不一样，您是可以嫁人之后每日到宫里来的。您也到年纪啦，我看看能不能给您说一门亲事。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哎······”还不等曹溪月说什么，那宫人就走了。

        然后宫里就热闹了起来，人人私下里都觉得这几年忽视了这位岭南才女，觉得不应该。在几天里宫人们议论中，宫里闲着没事干的娘娘们知道了这件事情也张罗着给曹夫子说亲。

        后来，皇帝也知道了，想要再见见这位岭南才女，作为敏安公主的夫子，竟然能在宫里这么不引人注意地过了两三年，也算是一种本事。

        终于在一个春光正好的日子里，皇帝破天荒地主动到了敏安公主的安居阁，看见曹溪月正坐在外面弹琴。

        皇宫里果然是一个养气质的好地方，在宫里待了两年多的曹溪月褪去了小家子气和浮躁心，样子没变，周身的气度可是好了许多，再加上是书香渲染的女子，感觉跟宫里的妃子不一样，年纪摆在那里，跟刚进宫的青涩秀女又不一样。

        就这么离奇地，皇帝看上了曹溪月，曹溪月被封为了美人，从此之后这不一样的曹美人就是后宫独宠的头一份了。

        曹美人回忆到这里，就卡壳了，只记得自己曾经是宫里风头无两的美人，整整三年，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失宠，为什么会被食心鬼诱惑，最后被掏了心的。做鬼就是这点不好，过往的记忆随着时间都会一点一点淡化。

        当时自己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皇帝了，就连寝殿外月桂树下的石桌石凳，也因为没人在那里烹茶吟诗，早就长了绿绿的青苔。

        那天是七月十五，曹溪月睡不着觉，在睡衣外面批了一件薄薄的斗篷，披散着头发走进院子里。明明是鬼节，月色却出奇地好，给刚下过雨，还带着点水洼的地面镀上一层明亮的银辉，而就是在这样的月色下，有一个人从月桂树上跳了下来。

        那是一个长相奇美的男子，美到曹溪月觉得自己看见了神仙。这个男人又发很长，披散在身后，长着一对好看的剑眉，一双桃花眼仿佛会说话，很是深邃；高挺的鼻子给左边的脸上了一点点阴影；唇形很好看，而且饱满水润；肤如凝脂这个词虽说经常用来形容女人，但用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为过，脸上细细的绒毛在月光的照耀下带了点淡淡的光。他那双眼睛看向曹溪月，含着三分点悲天悯人，带着七分深情，跟皇帝看她的欣赏眼神是决然不一样的。

        曹溪月立马陷进这样的眼神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于是他们相识了，她知道她的名字叫离殿，被皇帝关着，长久住在冷宫里；他知道他的名字叫曹溪月，是失宠的美人。

        然后，她们便相恋了，知道的人只有贴身宫女芳翠，可就连芳翠也觉得自己主子还不如跟了离殿。

        但这场相恋只是假象，一场针对曹溪月的死局。食心鬼怎么可能是好人呢？

        于是就在前几日的一晚，也是月光明亮的晚上。曹溪月轻轻取下自己头上的钗，三千青丝散落下来，有几缕滑到身前，盖住了凸出来的性感锁骨，盖住了女子瘦弱的肩膀，但却盖不住前面两座柔软的山。曹溪月仰起头，动了情的一双眼睛异常明亮，而又异常深情。

        反观离殿，虽然两只手撑着旁边的衣柜，扣子解开了，脸上表情却有点邪魅，眼底里也不再是深情，去而带着的是一种带着不屑和高高在上的情绪。

        动了情的曹溪月自然看不出来眼神的细微差别。离殿在曹溪月的耳边呼了一口气，轻轻问道：“美人，愿意把你的心给我吗？”

        曹溪月天真的眼睛里里带了些迷茫：“心？我的心不早就是离殿的了吗？”

        “可我却不信呢！总觉得美人还没有完全把心给我呢！”离殿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不信？不信······的话，嗯······离殿······可以掏出来看看。”

        “那我可就真掏了。”离殿用自己那带着磁性的声音贴耳说道，激得曹溪月的耳朵一阵麻。

        离殿的手覆上了曹溪月的心口，轻笑着：“美人的心，跳的很活泼呢！可以我是几乎没有脉搏的人，不然就可以用自己的脉搏来试试到底是美人的心跳的快，还是我的脉搏跳得快。”

        说罢，曹美人清醒了一些，惊讶地瞪大了自己的双眼，离殿的手里竟然多了一颗活生生正在跳动的心脏，而曹美人的胸口却没有丝毫伤痕。

        那心脏在离殿的手里渐渐失去了血色，等到最后褪成灰色的时候，曹美人的身体也随着慢慢变得苍白，然后断了气。离殿用嘴轻轻一吹，手里的灰色心脏便化为齑粉，落在了地上。而一旁曹美人的灵魂，看到这个场景，目瞪口呆。

        这真是一个丢脸的死亡过程。曹美人说道，接着她恨恨地锤了一下桌子，消失在原地。

        感觉丢人吗？离殿在暗处想着，不对啊，自己明明在走之前给他穿上了这么一身漂亮的宫装，还特地给她画了眉毛——毕竟自己只会画眉毛。宫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很美啊。

        女人，真是难以理解的动物。离殿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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