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急转直下(下)
夜深了，可是小尤金中将的帐篷里依旧亮着一抹幽幽的煤气灯光。
一直默默守在帐外的尼基塔掏出自己上衣口袋里的怀表，借着夜晚明亮的月光，模糊看见表盘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一点的位置。
机械怀表的飞轮再发条的驱动之下，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发出嚓嚓的声响。
“咔哒”一声，尼基塔把怀表盖扣上，将怀表重新塞进怀里。
小尤金中将一直都是在满负荷的工作，每天最少都要到这个点才会睡觉，然后第二天清早五点，听到营地里响起部队操练的军哨声就会起来继续工作。
他就好像是一个精密的机器，感知不到疲劳，永远在不停地工作，工作，再工作。
不过就这样的工作法，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在这么下去，这个集团军司令说不定会因为劳累过度出现身体方面的原因。
不行，得去劝中将大人早点休息，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尼基塔在外面思考了一会，还是决定进去劝说小尤金早点休息。三军不可无帅，一旦军队的最高指挥官病倒了，下面的士兵人多嘴杂，这种消息要是传开了，军心定会不稳。
尼基塔刚下定决心准备进去的时候，一种名为犹豫的情绪束缚了他前迈的双脚。他又把刚迈出去的左脚收了回来。
小尤金中将那是什么脾气？
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同时，他也很讨厌那些不开眼的手下在自己工作的时候随意打扰自己。
自己贸贸然的直接进去之后，如果干扰了小尤金中将的工作，被他骂一顿都是轻的。要是一片好心反而招来司令大人的厌恶的话，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尼基塔站在帐篷门口，那叫一个为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他一咬牙一跺脚，不管了，为司令大人的身体着想，就算有什么后果自己一个人担着便是。想来司令大人考虑到自己一片忠心，不会真的把自己怎么样。
尼基塔坚定心中所想，直接撩开帘子。
“报告！”
尼基塔双腿一并，立正敬礼。
“哦，是你啊。”小尤金竟然脸上没有一点意外或是不悦的神情，抬眼看了一下站在帐门口的中校副官，冲他招招手，“过来，我正好找你有点事。”
尼基塔本来是想进来劝自己上司保重身体早点休息的，没想到自己上司看见自己就给自己下命令，本想说出口的话全被憋了回去，表情有点滑稽。他还是走到小尤金面前，恭恭敬敬地听候吩咐。
“把这个命令发给后方的空军部队，公国每年花那么大的价钱来养他们，现在是他们该为公国效力的时候了。”
尼基塔有点疑惑，他不知道司令大人这一整天到底在计划些什么。
昨晚的突袭过后，小尤金下令，全军原地扎营，暂缓进攻势头，等待自己的命令。
说实话，这道命令不光是全军上下正沉浸在胜利之中的将士们看不明白，就连身为司令副官的尼基塔心中都有点不太懂。
为什么要在自己锋芒正盛之时按下进攻之势，不趁着刚刚偷袭成功，士气大振之时一举拿下瓦尔卡的整道东部防线？
这样的话不是更好吗？
现在公国和瓦尔卡两国已经算是处于正式开战的状态了，此时不进攻，难不成要等到瓦尔卡军队构筑起来正式的防线之后再去进攻吗？
这就是尼基塔想不明白的地方。
“哦，要是你想看的话，可以先看看。”
小尤金见自己的副官一脸疑惑，把手里的钢笔旋上笔帽，放在手边，顺道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头，漫不经心地说道。
在自己的书案之前坐了整整五个多小时的小尤金一直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因为自己不满意而作废的纸团堆满了脚边的废纸篓。
这是一封司令亲笔手写的命令信件，不同于以往打字机机打出来，靠电报传递的命令，这种手写命令都是要靠传令兵直接送达至下级指挥官的机密文件，除了上下级直属的指挥官之外，其余人没有授权的话是没有资格阅读的。
尼基塔小心翼翼地打开折好的信件，上面是小尤金刚毅的卡诺字体，朴实无华，不过分追求书写的华丽，体现出他一贯军人的风格。
命令信件指明写给后方的公国空军总司令加里波利·察哈尔，大体意思是要求他协助自己，在明天一早派出四个重型战略轰炸机编队来配合陆军的进攻。
信件总共才一页，一点也不长，可是尼基塔是越看心越慌，手心里不住往外冒汗。
那这家伙能不慌吗？
自己手上拿着的这封信件完全是以上级对下级的口吻来写的，言语中没有对同级职位，军衔比自己还高一截的军官半分客气的意思。
要知道公国唯一的空军部队规模虽然不大，人数也不多，但是这支部队在公国中占据的地位可不低。尤其是近几年，大公特意拉下老脸，向帝国圣皇帝陛下讨要了一批精锐飞行员和十架刚下生产线的新一代重型轰炸机之后，空军在军队中的地位一路扶摇直上，隐隐有了取代骑士，成为公国最高战力的苗头。
就连指挥这支扩充之后还没有一个步兵团人数多的新兵种的总司令都是大公亲自委任的上将加里波利·察哈尔。
可是自己的这个西部集团军司令，中将小尤金·扎伊采夫完全是在用平常吩咐下级的态度在跟一个上将说话。
这……
尼基塔已经无语了。
自己该说中将大人膨胀了呢，还是该说加里波利这个空军上将军衔在中将大人眼里不值钱了？
还是两者都有……
尼基塔都不敢往下想了。两边全都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陆军少校，西部集团军总司令手下的一个副官能随便评论的大人物。
“怎么样，写的还行吧？”
小尤金看着满头是汗的尼基塔。
“额……”尼基塔确实是想说实话的，但是憋了半天还是没胆子往外说，只能支支吾吾的。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就行。”小尤金说道。
“没……”尼基塔还是不敢直接说。
“那行吧，待会，你给我找一队传令兵，让他们今天晚上把这封信送到加里波利的手上，如果我明天天明的时候看不到我头顶上有飞机飞过的话，送信人军法处置。”
小尤金整整自己有点压出来褶子的军装，说道。
公国空军一直在离边境最近的机场待命，离他们现在所处的卡塔奥城不过百余公里，距离天明只有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时间上倒也充足，如果按照平常的话，这个命令还真算不上严苛。
不过一想到小尤金中将写的那封信件，尼基塔就是一阵头疼。
咱求人家帮忙协助来一波空中掩护，按理说应该是中将大人客客气气的请空军上将帮忙，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嘛！
怎么到了中将大人这儿，就变成了人家求咱办事的态度了？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中将今天是怎么了？
尼基塔很奇怪。
“对了！”
小尤金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跟那一队送信的传令兵说，专门挑最容易被瓦尔卡人发现的路走……算了，这么干也太明显了，唔……怎么说好呢？就是挑稍微容易被瓦尔卡人发现的路线走就行，知道了吧？然后，一旦被瓦尔卡人发现之后，扔了信闷头跑就行，不用管别的，跑就是了，回来之后我不追究他们丢失命令的责任。明白？”
尼基塔彻底傻了，张着个大嘴就闭不上了。
知道什么？知道中将大人疯了还是我疯了？我是不是听错了？
还有，明白个毛啊明白？还有这种梦游一样的命令？中将是不是困傻了？
尼基塔在心里疯狂吐槽。
“去吧，到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小尤金就知道自己这个副官指定是不明白自己想干什么，也没有过多解释，就撂下他准备休息了。
结果脱下军装外套挂在衣服架上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副官还是一脸蒙圈的站在原地，长得老大的嘴巴还是没闭上。
“嘿！”小尤金伸手招呼两下子，“我跟你都说的话没听见吗？怎么还没去？”
“啊？哦哦哦哦……”尼基塔这才醒过神来，“那…那属下告退了。”
小尤金手一指帐篷门口，意思很明白，自己出去就行了。
尼基塔立正，敬了个军礼，就带着满肚子的问号，直接掉头出了司令的帐篷。
出了帐篷的尼基塔是越想越想不通，司令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是直接要把这封命令自己上级军官的命令送到瓦尔卡人的手上吗？
那也说不通啊，这有点假啊……
越想越不明白的尼基塔甩甩头，不再去想小尤金到底想干什么了。自己司令的想法其实自己这种小人物能猜得到的？尼基塔在心里如是安慰自己。
尼基塔只顾着猜测自己的想法，却没注意到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如果自己的这道命令真的是要求空军协同陆军在今天清晨作战的话，那么，为什么作为主力的陆军在此时还没有半点调动的迹象呢？
还是太年轻啊。
小尤金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拧灭了桌子上的煤气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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