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酒杯
小和尚的梦醒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道寂寞的身影，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件满是破洞的衣服，身上的酒气依旧浓烈。
那个男人站在小和尚身边，举头望天，可是今夜无星无月，头顶只有黑色的云，黑色的天。
小和尚顺着男人的目光所投方向望去，空空如也，小和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便不再思索了。
似乎察觉到小和尚醒转了过来，男人微微转身，轻声开口道“小和尚，我真羡慕你。”
小和尚目力远超常人，黑夜之中借着邻家灯火勉强看清了男人的面容，肆意生长的茂密胡须，被尘土盖去了原本肤色的脸颊，唯有一双清亮如水的眼睛才能让人相信此时的男人是清醒的。
“那小僧便收了你这个徒弟。”小和尚坐起身来促狭道。
男人好似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只是嘴角轻撇，“若斩了三千烦恼丝是否真的再无烦恼，若念了经是否当真是五蕴皆空？”
小和尚眯着眼睛，像极了女子的那弯月牙，似乎在认真思考男人的问题。
男人也并未等到小和尚的答案便转身回了房舍，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酒葫芦，拔开酒塞仰头一灌，酒葫芦绑在手腕上耷拉下去，缓缓走到小和尚身边斜倚着石板。
“斩尽烦恼丝并不会斩断烦恼，念了经也不会五蕴皆空。”小和尚忽然出声道。
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又是灌下一口烈酒，任由那股辛辣在腹腔蔓延。
“不过小僧倒是知道一种方法可以脱离苦海。”小和尚再次开口道。
“哦？说来听听。”男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很简单，斩掉头颅，听我西方老佛念经即可。”小和尚摇头晃脑俨然一副神棍模样。
男子嘴角竟是抽动了几下，一口酒水险些喷了出来，“我很好奇你的师父是一个什么人？”
“我的师父啊，一个老和尚罢了。”小和尚眼神中多了几分恍惚之色，一时间竟是有几分惆怅。
男子转身看着小和尚，浑浊的双瞳中多了几分奇异之色，忽而又轻笑出声，继而颓然不语。
“佛曰，”小和尚挠了挠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男子终于是忍不住了，一口酒水喷了出来，咳了几声后,用衣袖随便擦了擦嘴巴， “我怎么越瞧你越像个假和尚？”
小和尚不屑地看了男子一眼，“我行即我法，我心即我佛。”
如此猖狂的话语从 这个宛若谪仙人一般出尘的小和尚口中说出，让人产生了几分不真实感。
“你还真不是个和尚。”男子只能无奈地给出这句评价。
“你还真是一个酒鬼。”小和尚不甘示弱地反击道。
“小和尚，是你送我回来的？”男子摇了摇酒葫芦，仔细聆听着那液体激荡的声音。
“不不不，是佛。”
男子又是一愣，两人沉默了良久之后男子终于再次开口了，“我有一套拳，江湖上的人叫它醉杀拳，原本它的名字只有杀拳二字，只是只有在我喝醉后才可以将杀拳的威力发挥到最大，我也莫名得了一个大醉侠的称号。侠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惩恶扬善。可是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喝酒呢？我，江三，孑然一身飘荡江湖二十年，扬名五年，有人说我就像一壶酒，一壶足以烧穿人喉咙的烈酒，手下所斩邪佞之辈数不胜数，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在寻找一盏酒杯，不是白玉夜光杯，也不是紫金犀角杯，只是一樽足以让我平静下来的酒盏。幸运的是我找到了，遗憾的是酒盏碎了。”
男子的话随着夜晚带起的冷冽的风飘向远方，小和尚也只是静静地听着，好似入定了一般。
“自她走后，我便决定走遍我们曾经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我每到一个地方便会呆上一年，我们曾经在这里住了将近两年的光景，男耕女织，自在逍遥，江湖是什么又关我们何事。可是好景不长，她家是武林世家，世家之间总是勾心斗角，女子更是难以自处，她的家族为了利益想要与其他世家联姻，派出了数十位高手想要将她抢回去，我负有盛名却又怎是成名多年的前辈的对手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救下我返回家中，之后我便听闻了她在大喜之日自尽身亡的消息。”说到此处，江三手中的酒葫芦竟是轰然碎裂，心中之悲怆可见一斑。
小和尚也只能轻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自那之后我的念头便只有一个，生存下去的理由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复仇，可是世上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我苦心修炼欲待到功成之日便为她报仇，没想到曾经雄峙一方的世家竟是在明月楼之乱中被付之一炬，我的仇人也没了，原本应该去九泉之下去陪她的，没想到我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哈哈哈哈哈。”江三仰天大笑眼泪却是夺眶而出。
“我便开始了四处流浪，寻找着曾经的回忆，也到了离开这里的时候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能够见到你这么个有趣的和尚，行走和尚啊，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江三神色一变，一股气从体内喷薄而出，只见他须发飞扬，状若疯魔，口中一声低喝，“七分醉意！”
拳随肩走，拳势未至，劲气却先发，一道气浪直扑他的小屋而去，只是眨眼功夫，原本布置的四平八稳小屋此时随着一声巨响炸开，村中的人自然是被动静所惊动，睡眠稍浅的村民纷纷探出了头，正巧看到了那些被摆得四四方方的酒缸分崩离析的场面，纷纷都震惊不已。
“阿弥陀佛。”小和尚看了眼已经坍塌的‘房舍’，轻叹一口气道。
“小和尚，我走了，给你留了一壶酒，以后有缘再见。”江三留下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和尚偏头看到了不知何时放在石板上的酒葫芦，思索片刻后拔开酒塞嗅了一口，做出一副呕吐的样子便又堵住了葫芦，他记得老和尚之前也曾喝过，不过告诫他要戒酒劫色戒荤并给了他两板栗。
“还是师父说的对，烦恼生烦恼，何必生烦恼。”小和尚将酒葫芦系在腰间，又躺了下去与周公对弈，只是他的心里却是觉得山下的人还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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