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皈依
“小淫贼你来这里干什么？”丁小二将烧火棍放回原位，将桌凳扶起摆正，似乎并不把眼前的人放在眼里。
“还真是稀客，难道这采花大盗转了性子要来采老娘这朵花？”花老虎也是出声调笑道。
小和尚这才想了起来，这个人正是之前被岭南四鬼控制的燕燃风。
“哥哥，嫂嫂又何必调笑于我呢？如今的我只不过是人人喊打的丧家犬。”燕燃风苦涩一笑。
小和尚发现他的确是与之前所见大有不同，身上穿着的已是劣等布料织成的衣服，脸色也是惨然一片，神情颓丧，一身风尘。
“这是一两银子，替大师结了茶钱尚还结余，丁大哥能给我一口酒喝吗？”燕燃风放下一锭银子，带着几分乞求的语气道。
丁小二见燕燃风竟然如此落魄，也不好继续恶语相向，“兄弟当时可是意气风发，光彩照人，怎么落得如此田地？”
拿出一坛珍藏的老酒，拍开封泥便是酒香四溢，丁小二忍不住吸了两口，细细回味道：“兄弟，哥哥这可是给足了面子。”
“姓丁的！今天你敢喝酒，晚上别上老娘的床！”花老虎右脚一跺，地面便是抖三抖。
丁小二心中一阵苦涩，叫苦不迭，平时都是有花老虎盯着根本没有机会喝酒，要不然如此一坛好酒会放到今日，原本可以趁这个当头找个由头解解肚中的酒虫，花老虎的一句话却是让他绝了这份心。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便宜了这个小淫贼。
“丁大哥，看来今天我只能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燕燃风难得地笑了笑，不过他从怀中摸索一阵，又是找出了一些碎银子和几枚铜钱。
“嫂嫂，这些是我全部的家当了，恳求嫂嫂能够让哥哥与我共饮此酒。”燕燃风再次恳求道。
“你这是？”惊讶的不只是花老虎，丁小二也是觉得莫名其妙。
三人虽说认识，可是也并未有多少交情，丁小二与花老虎隐姓埋名退出江湖也有些时日了，也帮不了他什么忙，燕燃风如此这般却是让他们有些不好意思了。
“婆娘，你看，”丁小二瞥了一眼花老虎欲言又止道。
“哼，知道了，我去炒几个小菜。”花老虎白了丁小二一眼转身便进了厨房。
“咳咳，”燕燃风被这风情万种的一眼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试想一番一个身材魁梧壮如男子的女人做出儿女之态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小和尚见终于不再争吵，一切都好似化解了，便准备告辞，“多谢燕施主相助，小僧告辞。”
“大师且慢走。”燕燃风忽然出声叫住了小和尚。
“不知燕施主有何指点？”
“大师，之前救命之恩燕某尚未答谢，今日便一同答谢吧。”
“这，”小和尚似有些犹豫，如今天色尚早，还可以赶路，此时休息恐怕入夜只能露宿荒野了。
“大师，过了今日恐怕我再无机会了。”燕燃风神色落寞，眼神黯然。
小和尚见此也不忍拒绝，便坐在了燕燃风的对面。
“燕施主，你为何如此落魄？”小和尚也是好奇万分，几日之前虽未他人所制，但也没有如此颓丧。
“说来话长，二位还听我慢慢道来，”燕燃风为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这才细细说出发生的一切。
自小和尚救他脱离岭南四鬼的掌控之后，他便又开始了探花。
燕燃风是个有讲究的淫贼，他每次采花之前必定会进行探花，所谓的探花也就是寻找目标，探花成功之后便是觅花，觅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燕燃风会借着夜色潜入女子闺房，但绝不是行不轨之事，这也是燕燃风与其他淫贼所不同的地方，他绝对不会以武力来得到女子的身体，他向来尊崇世上最美妙之事就是俘虏女子芳心。
只是他这一次出了意外，他已经选择好了对象，却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臭名昭著的淫僧。
他看着那个女子受尽屈辱，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只是根本不是那淫僧的对手，落入淫僧手中之后便给他服了毒药，然后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被凌辱至死。
“如此狠辣的手段，实在是为人所不耻！禽兽不如！”燕燃风额头之上青筋暴起，干掉一大碗酒，低声嘶吼道。
“时至今日，我才后悔当初若是多用些心在习武之上，今日便不会出现这些惨剧。我知道这些惨剧绝不只此一件，可是真正见过之后才明白江湖是多么的残忍，我中了那淫僧的毒只有不到五日的命了，我算不得好人，有今日也算是咎由自取，可是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却是无辜的。我知大师武功高强，恳请大师为民除害，铲除淫僧。”燕燃风忽然推开凳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神情悲愤道。
花老虎已是端了几碟小菜出来，不过看到如此情景与丁小二是面面相觑，江湖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他们可是早有体会。
对于弱者，江湖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踏入之后连骨头也不会留下，但是对于强者来说，则是博弈的棋盘。
同为臭名昭著的恶人，他们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是听到那淫僧令人发指的行径，心中残存的善良也是震颤不已。
小和尚也是正了正神色，“施主放心，小僧必定为民除害！”
这就是因果，他为了救苏妍放走了淫僧，淫僧便又四处肆虐，燕燃风败在淫僧手上，与他相遇，求助与他，果然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燕兄弟，不必灰心，此间有一神医，据说有起死回生之妙手，不妨一试。”丁小二不忍燕燃风如此颓废，便出言安抚道。
“丁大哥不必劝说，直至临死之际我才幡然醒悟，散尽所有钱财接济贫困百姓，回首往昔被我负之女子，我一一寻访，赎罪，生死由命，何苦多磨。”燕燃风终于解释他为何如此落魄了。
三人默然不语，花老虎此时像足了妇人，端上小菜之后便悄然退下，不参与男人之间的对话。
也许这就是夫妻，在外人面前丈夫最大，在家里妻子最大，幸甚至哉。
“施主，既已回头，何必耿耿于怀，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只要赎清罪孽，一切为时未晚。”小和尚双手合十道。
“大师，不用安慰我。”两行清泪从燕燃风眼角滑落， 他心中其实知道可能其他人都无法了解他的感觉，毕竟这么多年见过的血腥还少吗？受过的伤还少吗？
本就冻结成冰的心怎会因为一滴血而融化？
可是燕燃风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已经融化了，就因为那如朱砂一般妖艳的鲜血，将他那积蓄了几十年的善良释放了出来。
酒至酣处泪满襟，呜咽难鸣胸中意，燕燃风嚎啕大哭，哭的声嘶力竭，哭的令人动容。
三人面面相觑，无言而坐。
一碗酒能够一饮而尽，一个故事也总会有结尾，可是心中的苦楚却只会蔓延到更远更远的地方。
这一顿饭委实吃了太久，这一碗酒也着实太过醉人，太阳似乎也被酒气熏醉浮现出一缕红晕，燕燃风的哭声也停了下来。
“大师，我要皈依佛门！我要剃发为僧！我要学世间慈悲，我要明众生皆苦，我要为世人祈愿！”燕燃风红着眼睛跪在地上叩首道。
小和尚一愣，低声轻喃：“度人成僧吗？正如当年？”
不过他很快做出决断了，他微微作揖，轻声道：“施主尘缘未了，孽债尚未还清，青灯佛前恐未必有所得，况你之命在旦夕，何谈入我空门。不若与我共寻神医，保全性命，铲除淫僧，在这江湖之间涤清你的罪孽，观众生之苦，养心之慈悲，诵普度众生之宏愿，如何？”
小和尚的话并不深奥，也无任何禅机，可是丁小二与花老虎却是对小和尚高看了几眼。
“大师，我真的还可以活下去吗？”燕燃风心中所念所想仅此一句。
小和尚解下手腕上的佛珠，正如当年老和尚交给他的时候一样，“阿弥陀佛。”
燕燃风愣愣地看着手上的佛珠，沉默良久之后终于站起了身子，将桌上的酒坛提起，如老牛饮水一般咕咚咕咚饮尽。
丁小二一脸的肉疼之色，可是碍于情面也不好阻拦。
“多谢丁大哥与嫂嫂，此番恩情他日厚报。”燕燃风将酒坛放在桌上，抱拳谢道。
小和尚与燕燃风这就离开了，尽管丁小二再三挽留，可惜两人十分坚决，他们要去寻找那行踪飘忽不定的神医，今日一过便只有四日了。
“燕兄弟，江湖之事从来都是是非难辨，切莫着了别人的道。”这是花老虎临走时的话，当时她还瞥了一眼小和尚，暗示燕燃风提防小和尚。
小和尚自然看见了，可是他却完全不懂，否则肯定又要腹诽了，‘看看我的面相像是那种人吗？’
两人已经离开了此处，丁小二脸色才变了变，一脸讨好地看着花老虎，“我尊贵漂亮的老婆大人，感谢你给足了小人面子。”
“哼，看你那死相。可惜了一个小相公。”花老虎轻声叹道。
“是啊，那神医医术高超，但性格也是极其古怪，医不医才是最大的难题。倒是你，刚才为何激怒那小和尚，你应该清楚我们两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说到最后丁小二有些埋怨道。
“现在江湖上能有几个好人？谁的手上没有几条人命？那小淫贼的话几分真几分架我都确定，又出现一个武功高强身份不明的和尚，我自然要试探一番了。”花老虎示意丁小二过来为自己捏捏肩，丁小二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老婆大人言之有理，不过那小淫贼的确是中毒了，那和尚是谁也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要。嘿嘿嘿。”丁小二的笑声极为奸诈，却是拉下了夜晚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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