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离宫送别
四日后，玉烟染收拾好自己宫里的东西，又去了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宫里道过别，就打算在第五日搬进宫外府邸。
这一日清晨天气格外阴冷，隐隐要下雨。
玉烟染在藕粉色齐腰襦裙外披了一件水青色墨染荷花披风，素面明眸，透露出与她年纪不相符的从容娴静，迈着悠然的步子出了钟灵宫。
她带着弦月、洞庭、云梦、晚星及宫里其他下人前往太极宫三省殿给玉兮捷谢恩。
她宫里的宫人并没有都带走，玉烟染询问了他们的意见，想要留在宫里的她每人赏了一匹宫缎，最后，大约只有一半人跟她去府里。
这一次，玉兮捷总算召见了她，许怀升笑呵呵地引她进去。
“臣妹柔缈给皇兄请安，叩谢皇兄隆恩。”玉烟染打开手臂，端正跪下，水墨泼染般的花纹随着袖子和衣摆流泻在光亮的地上，给沉重威严的殿中增添了一丝灵动之气。
玉兮捷打量了她一下，感觉不过半年，她与刚回宫那会儿又不一样了，不管是气质还是面容，都更像若纯太后。
他道：“往后自己立府，遇到的事情会很多，不要冲动行事，要时刻记得你是皇家公主，不可丢了皇家颜面。”
玉烟染乖乖应是。心下却在想，是所有公主出宫前都要被这样唠叨一番，还是玉兮捷特特说给她听？
“虽然你独自立府了，但你一未及笄，二没有夫家事务操持，所以功课不可就此荒废了，但你每日来启智殿也不方便，往后你就去国子监上学吧。”
玉烟染忍不住想，是不是皇兄为了限制她进宫才让她去国子监。
“是，臣妹遵旨。”
“柔缈，你是第一个去国子监上学的嫡系皇嗣，与宗室子弟不同，你可明白？”
“臣妹明白。”她的确会成为在国子监进学的第一位公主，因为以往住在宫外的公主都是嫁了人的，而嫁了人就只能在内宅相夫教子，不用上学。
所以，她的一切言谈行止都是没有任何参考的，但玉兮捷的意思是，她一定要在没有任何参考的情况下做得完美，至少不能比其他宗室子弟差，让别人耻笑。
“既然如此，你去吧，别误了时辰。”
“是，臣妹告退。”
玉烟染退出殿外，刚转身欲走，许怀升从身后追上来，举着个盒子轻轻道：“公主，咱家奉皇上之命给公主送点东西，请公主收好。”
她看了看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心想，这几日皇兄该赏的也赏了，府里该布置的应该也不会差，这会儿单独给她这个小盒，能装什么？
思量归思量，且看许怀升的意思，也不好在这打开，就道：“多谢公公送来，替本宫谢过皇兄吧。”
许怀升道：“呵呵，老奴在宫里过了这些年，眼见公主是个与旁人不同的，老奴就斗胆与公主多说两句：公主往后会遇到越来越多的人，有交好的也有交恶的，不管如何，您都要记得您公主的身份，不要辜负了皇上对您的一片信任和期许呐！”
玉烟染抬头往三省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回来轻声道：“公公的叮嘱，柔缈记着了，柔缈就算出宫自立府邸，也不会忘了自己的本分。”
许怀升听了笑盈盈地将她送至宫门口，她十分客气地道谢。对于这位辅佐了两任帝王的总管太监，她知道他的态度很关键，他既然特地来提醒自己，说明至少目前她在皇兄心里是能让他足够重视的，这就够了。
这一次，柔霞带着玉容渊和文英公主来给她送行，柔霞虽然有些伤感，但一想到她还在元京内，总算没落下泪来。
“九姑母，你以后每次回宫都别忘了来找容渊啊，容渊等你。”玉容渊抱着她的腰，脑袋在她身上蹭蹭，不肯撒手。
“还有文英，也不能忘了文英！”
玉烟染笑道：“知道了，肯定不忘，一回来就去看你们。这天看着要下雨，再往前走就要出内宫了，你们也别送了，都回去吧。”
柔霞挨着她的耳朵小声道：“缈緲，你出宫以后若遇到什么麻烦事，可以去找我母妃的娘家，母妃说你一个人出宫在外，有麻烦一定要开口，她大事帮不上你，只能做点小事。”
玉烟染眨了眨眼睛，道：“替我多谢你母妃，我安定好府里的事必会上门叨扰的。”
几人正说着话，忽听后边一大堆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柔芙领着张耀，后头跟着乌泱泱一众宫人，趾高气昂地走过来。
“七皇姐也来送我？我真高兴。”玉烟染收了笑意，言语淡淡的，有些慵懒。
“柔缈，想不到你回宫住了半年就又要离宫了，这次有什么感想啊？”柔芙阴阳怪气地笑了笑。
当初她听到那道圣旨时在宫里差点笑疯了。皇兄若真要奖赏玉烟染，赏绫罗绸缎钗环宝石不是更好？哪有赏一位未及笄公主出宫住的？这不明摆着因为星象说她身带不详，才找个理由把她赶出宫去了么？
刚回宫就又被赶出宫，按照玉烟染的性子，怕是要觉得天都塌了吧？她可要赶来再次瞧瞧她痛不欲生，伤心绝望的表情！
“这次啊，很好啊。皇兄让我单独开府，各宫都送了礼物来，连七皇姐你都来送我了，你说我高不高兴？”玉烟染心情甚好，装作没听懂她的弦外音。
柔芙冷笑道：“呵，你倒是心宽。你可是要自己在宫外住了，往后轻易不能进宫来，我们在宫里的好吃的好玩的，可再没有你的份儿了！”
何止如此，宫里也没你说话立威的份儿了！
玉烟染想了想，状似不解道：“咱们身为公主将来不是肯定会出宫住么？七皇姐有什么好得意的？难不成你想在宫里住一辈子？”
柔芙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再有几年她也会嫁出宫了，她当然期待。谁想一辈子留在宫里啊，当老姑娘不成。
不对，她在想什么！她明明是想刺激玉烟染宫里没她站的地儿了，这个柔缈，惯会转移话题！
“咳，你别太得意了，若是你在元京胡作非为，刁蛮任性，皇姐们可不会对你放着不管！”
“就是！”张耀听了，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要是敢不听话，小心我母亲让你好看！”
玉烟染低头看了看张耀，忽然抬脚向他走去。
张耀一看玉烟染走过来，想起上一次在泼墨轩被她扯着衣襟吓唬的事情，脸色一变，往后倒退几步。
“耀哥儿啊，你方才说什么了？”玉烟染笑眯眯地道。
“我，我说什么了？我说让母亲教训你！”
玉烟染还是笑，看上去脾气很好，“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你母亲她不能随便教训我。”
柔芙觉得她这话隐隐不对，赶忙拉着张耀，哄道：“耀哥儿，天快下雨了，咱们回去找你母亲吧？”
张耀使劲甩开她，“滚开！”指着玉烟染大声道：“怎么不能！你已经被皇帝舅舅赶出宫了，你是个灾星！他不会向着你的！”说罢还对她办了个极难看的鬼脸。
在场的几位主子、所有宫人忽然噤声，一种无形的尴尬和恐惧在众人身边弥漫。
道理和上次玉烟染被赶去皇陵一样，虽然张耀说得没错，但既然玉兮捷明旨昭示了，柔缈公主是受赏出宫立府的，那实话就再不是实话了，谁敢明着说，就是违逆皇上的心意。
柔芙当初就差点在这上边被玉烟染坑过，结果她还是没拦住张耀，脸色极为难看。
半晌后，只听“噗嗤”一声。大家望去，发现玉烟染正倚着马车，笑盈盈地立着。
“耀哥儿，你的确勇气可嘉，不过你不听我的话，我还是挺生气的，这样吧，我就劝你皇帝舅舅罚你静坐五日，让你收收性子好了。”
“哼，你别想骗我，皇帝舅舅不会听你的！”
玉烟染眯了眯眼睛，把手搭在眉骨上望了望天，“唔，那可不一定，”她收回的视线，在张耀脸上转了转，痞里痞气地笑道：耀哥儿，你回去后肯定要挨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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