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踏血肉重临

残阳滴血，天边金红一片。

        昏光像墨染池塘一般迅速扩散，天顶被火烧云燃穿，暗夜沿着漏斗形的天壁往下流淌，最终遮盖大地。

        视野中是茫茫星色，北风穿耳，张狂呼啸，让人无端胆寒。

        这片山野峡谷中，虫鸟退却，百兽安歇，四方荒旷。

        空气中有掩不住的血腥气四处游荡，仿若载着还没死透的亡魂。

        尸横遍地，前方不停有剑刃嗡鸣，一路走去，不停有人倒下。

        萧玄泽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剑刃上染血，踏过无数尸体，往战况最激烈处走去。

        他的步子稳而快，呼吸轻而缓，像是正逛花园归来，毫无杀气。

        但他一出手，迅捷如电，长剑好像他的手臂一样，为他命中每一个企图偷袭的人。

        他的招式平平无奇，没有花哨的起势和精绝要领，只是快而猛，力求在瞬间命中敌方要害。

        因此他的长剑没有任何意外，招招抹过对手的脖子，将将割断动脉。

        几乎在同时，几道血柱交错喷涌，在他周围形成一圈诡异的血雾，染深他青色的衣裳。

        他一躲未躲，有几滴血珠溅到脸上，他也未管，仍旧提剑一招刺穿下一个敌人的脖子，拔出剑，又往前走。

        无涯被围在三四个黑衣人当中，将长剑舞得呼呼作响，遮住身上几处要穴，但到底对方人数太多，他慢慢落于下风。

        他余光瞥见萧玄泽面无表情地迈步过来，心中一急，喊道：“殿下，快躲开！”

        黑衣人一齐回头，举着剑朝他刺去。

        无涯心道不妙，立刻绊住离他最近那人，但其余几个已经都朝萧玄泽扑去。

        萧玄泽旋身，长剑先是划开对方脚踝，接着刺中腹部，他抬脚踹上那人，拔出剑，反手向身后刺去，将对方的脖子捅了个对穿。

        不过几息间，他周围几个人无一例外统统倒地，而无涯也准备送他绊住那名刺客上西天。

        “等等，留活口。”萧玄泽吩咐道。

        无涯放下剑，两手抓着那人手腕，两声脆响后，他两只手齐齐断掉，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刺客痛得眼冒金星，忍不住趴跪在地上，好半晌动弹不得。

        无涯起身，收了剑，行礼道：“殿下。”

        萧玄泽用剑将地上那人扒拉了一下，让他仰面躺着。他自己则站在他身边，垂了眸子冷冷逼问：“说，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一直盯着他的金纹黑缎靴子，咬牙不肯吭声。

        “不想说？”萧玄泽默了默，掏出一块白帕子，将剑身上淋漓的鲜血抹净，半挽剑花，更换握势，果断又冷酷地将剑刺入那刺客左腹中，将他钉在地上。

        “啊！”刺客像虾子一样蜷缩起来，痛得面孔扭曲，眼睛像要瞪出来。

        “谁派你们来的？”萧玄泽又问。

        刺客艰难地喘息，身体不安地挣扎，但每动一下都会带来更多深入骨髓的疼痛，鲜血从他身下漫出来，染红了一片黄土。

        萧玄泽“唰”一下拔出长剑，刺客残破的身躯跟着往上抬了抬，又重重摔在地上，黑色的夜行衣被粘稠的血渍浸湿，贴在皮肤上，但根本堵不住腹部那个窟窿。

        他想用手去堵，但手腕都被折断，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上方喷泉一样的血雾。

        萧玄泽将剑悬在他头上，右眼上方的位置，面无表情道：“别让本王再问一遍，否则，你这只眼睛就废了。”

        从剑身上流下的血珠落刺客脸上，落到他那只右眼里，他又挣扎起来，眼中聚起强烈的恐惧。

        “是是，太——”

        “殿下！湛王殿下！”远处一个身穿蓝色官袍，头戴官帽的男人笨拙地往这边跑。

        萧玄泽转过剑尖，在他没跑过来之前，横剑，抹了刺客的脖子，他没来得及再发出一丝声音，便已气绝。

        “薛侍郎。”萧玄泽转过身，礼貌又冷淡地招呼对方。

        “殿下，您，您没事吧？”薛侍郎瞪圆了眼睛，上下来回看他，见他虽然身上血渍众多，但都好像不是他自己的，重重呼出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

        萧玄泽心中冷笑，有惊无险？他可不信他们会有这种好运，或者说，他那位好二哥愿意给他这样的运气。

        如今年节刚过，萧珣就启程去了靖国，将近半月后，传书回来，以萧玄泽去过靖国，出使经验丰富为由，命他与礼部侍郎一同押送贺礼前往靖国与自己会合。

        从他们出发后，这一路上已遇到了大大小小五六场暗杀、刺杀、抢劫，杀手们起先伪装成山贼、劫匪，抢夺礼品物资，损失了几波人后，发现他们并不好吞掉，连伪装都免了，提刀就斩。

        而所有的截杀实际上唯有一个目的，就是除掉萧玄泽。

        这时他才明白，难怪萧珣要不远千里将他从潭州召回，让他负责才买礼物，原来自己在萧珣心中如此令他忌惮，连自己被贬去潭州那种穷山恶水之地都不能让他放心。

        不过他的不放心是对的，自己绝对会有卷土重来，取他首级的那一天。

        从前赴后继的刺客来说，萧珣当真看得起自己，派出的杀手一波比一波厉害，只可惜，他的打算终是要落空了。

        “殿下，这一带也，也太不安全了。”薛侍郎脸发白地环顾四周，他是文官，饶是他这一路上见了无数尸体，此刻闻起浓重的血腥味也依然欲呕，他按着胸口勉强道：“咱们，咱们还是快赶路吧，若是还有山贼在此，殿下的安危无法保证。”

        “嗯，侍郎大人说得是，前面出峡谷处有两条路，咱们走左边那条吧，右边有处断崖，若是有山贼埋伏在那里，对我们十分不利。”

        “湛王殿下对路径熟悉，您做主便是，微臣这就去后面通传安排。”他行礼后便匆匆退了开去。

        无涯走上前，轻声问：“殿下，咱们”

        萧玄泽道：“若本王猜的不错，到了前边还会有一场恶战，你趁乱不注意，将他推下崖去，等见了太子，就说薛大人因公殉职了。”

        “是。”

        从最开始发现有人追杀他们后，萧玄泽就命令队伍收敛起来，乔装成商队，从官道改走小道，但是奇怪得是，他们依然能遇到各种各样的袭击，这只能说明，他们中有奸细，将位置提前暴露给了太子的人。

        路线是可变的，普通士兵不可能提前预知，而他带的人也不会背叛他，那么只有同行的礼部侍郎薛大人嫌疑最大了。

        萧玄泽找了个机会契机试探他，将路线只告诉了他一人，果然，他们遇上了最激烈的一场刺杀，死伤无数。

        他再不怀疑，盘算起怎么除掉他。

        一路杀戮，十日后，萧玄泽带着一只残损的送礼队伍，再次踏上靖国都城元京。

        他在驿馆见到了他的太子兄长，一脸谦恭惭愧地向他叙述他们一行遭遇山贼攻击，薛侍郎掉落山崖的不幸消息。

        但是，令他有些奇怪的是，萧珣虽然诧异他没死成，但似乎并不多在意。

        这很不寻常，要知道，萧珣派出那些刺客一定花了极大的手笔，他并非有城府的人，没达到目的，早该气得跳脚才是，然而他除了笑眯眯地安慰自己，竟看不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萧玄泽心中警铃大作，隐约觉得，萧珣还有后招等着自己。

        而萧珣也果然不负他所望。

        在萧玄泽入住驿馆的第二日，萧珣搬出了一道手谕，乃北晋皇帝陛下亲笔，上头写道：朕远居皇都，遥感贵国之繁盛，心向往之，不能亲见，实属憾事。今吾儿出使，此乃一机。太子珣为国本，不可久留，朕六子湛王玥闲居潭州，可暂留元京，与贵国才子交谈切磋，以促北晋靖国邦交永固，望得贵国陛下照料。

        玉兮捷见了这道手谕，略有蹊跷，心道此前北晋并未言明要派质子前来，难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他虽疑惑，但见那上头是盖了帝印的，知道假不了，便点头应允。

        靖国历，启盛八年，萧玄泽被迫以质子之身份，滞留靖国都城元京，被软禁在驿馆中，开启了他长达三年的质子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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